第1章 【主動脈夾層？】
驕陽似火，烈日炎炎。
公元二零一五年。八月二十七日。
江都醫學院旁的一條小道，由於正值晌午，是故小道上的路人並不是很多。
遠處，一個背著破舊帆布包，穿著洗得發白的舊衣服，有著一頭雜亂頭髮的少年緩步走了過來，剛路過一個拐彎口，就發現一圈人圍在了一起。
從人群的縫隙中，驚鴻一瞥下，少年發現似乎有人倒在了地上。
撥開人群走了過去，少年這才發現一個右手緊緊握著拐杖的老人，此刻正蜷縮著整個身體，雙目緊閉，整個大汗淋漓的面部泛有潮紅，表情極其扭曲。
在老人的頭部附近，一灘嘔吐物驚心怵目！
周圍圍觀的人群很多，卻沒有一個人肯伸出手來幫助一下這位可憐的老人。
少年嘆了口氣，像是做了一個艱難決定一般蹲下身來，輕聲地問：「老人家，哪裡不舒服？」
倒下的老人無力地睜開雙眼，渾濁帶有淚水的眼球只是瞥了少年一眼，便是翻了翻，就此昏死了過去。
「小夥子，我們已經報過急救中心了啦，你還是別管了，現在這個世道哦……嘖嘖嘖……」一個提著菜的大媽遠遠地站在邊上，對著少年說道。
「對啦對啦，你就看看就好，萬一被他的哪個家屬抓住哦，可不得了了，一定賴住你不放的。」有人搭腔。
「……」
已經有圍觀的群眾開始自覺地散開，和少年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少年看了周圍一圈，兀自搖頭，很久以前家鄉的老者們曾經說過大城市的人普遍人情冷漠，原來真是如此。
不過少年仍舊是仔細觀察著老人的癥狀。
一般在行走過程中猝然倒地的急性癥狀，無非兩種情況，一種是腦部問題，一種是心臟問題。
少年匍倒在地，用耳朵聽了聽老人的呼吸，伸出右手兩指測量了一下頸部大動脈的脈搏。
心跳、呼吸正常。
少年將老人的上衣襯衫解開，敞開整個上腹部利於其自主呼吸。
似乎猶豫了一下，少年最終還是一咬牙，伸出修長的左手，握住了老人乾瘦如柴的手腕。
不久，一道外人無法憑藉眼力發現的金色光芒自少年左手散出，直接沿著老人的手腕進入其體內，接著，在少年的腦海里，一幅奇異的畫面迅速展開。
少年只覺得四周被血紅色所包裹，在視力可及之處，突然出現一根被放大了無數倍的主動脈內壁，血管內壁之中，極速流淌著深紅色的血液。
定睛視去，少年根據當初自學過的一些解剖學知識，能夠明顯地看出在這根主動脈內壁某處，有個小小的缺口。
流淌著的血液，其中的一小部分沿著血管壁，徑直灌入了缺口之中，撕裂血管壁，形成了遠端的主動脈假腔。
「主動脈夾層？！」
一個就連聽上去都讓人心驚膽戰的西醫學術語出現在少年腦海中。
反觀癥狀，大汗淋漓、嘔吐，身體蜷縮成蝦狀，無一不證明此刻老人的極度痛苦，這是血液在假腔內分離流淌，繼續撕扯血管壁后引發的典型癥狀！
只可惜如今的老人根本無法言語，如果他能夠準確說出疼痛的位置和痛感，加之之前在少年腦海中出現的奇異景象，幾乎可以百分之一百確診！
而就在這個時候，遠處傳來了救護車尖銳的警笛聲，很快，在一聲急剎車聲中，帶著「江都市第一人民醫院」標誌的救護車停在了人群邊上。
從車上，飛快走下來幾個看上去訓練有素的急救人員，抬著一副擔架，二話沒說就沿著人群自動散開的道路，來到老人的身邊。
一名帶著口罩的中年醫生先是觀察了老人的基本情況，之後對著少年道：「你是病人家屬吧？簡述一下事發的經過。」
「我？我不是家屬。」少年緩緩搖了搖頭，看上去有些疲憊，旋即道，「不過按照病人的情況，有很大的可能是主動脈夾層。」
中年醫生白了少年一眼，手下的動作不停，簡單檢查了一下老人是否有明顯外傷、骨折、外出血等癥狀，接著，問道：「你是醫生？」
少年尷尬一笑，搖了搖頭：「我是江都醫學院臨床專業大一的新生，暫時，應該算不上醫生。」
聽聞此話，中年醫生便不再搭理少年，趕緊吩咐手下的人將老人輕輕地抬入擔架，送進車內，末了，才環顧四周：「誰是病人家屬？請跟上車去醫院。」
所有圍觀的人都搖著頭，腳下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
而少年，也站起身來，準備離去。
只見中年醫生取出一個類似對講機的物體，迅速轉動了幾下，捏住，對著對講機里說道：「急診科請做好收治疑似急性腦梗病例的準備！五分鐘內抵達，因無病人家屬隨同，請開通綠色通道。」
接著，顧自上了車。
少年神色一愣，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中年醫生。
急性腦梗？不是主動脈夾層？
如果即將以急性腦梗的方法來治療，那麼從這一刻開始，恐怕老人的名字已經可以直接刻在墓碑上了！！
「等一下，我去！」少年大聲喝了一句，緊跟在中年醫生的腳步後面，不顧身後眾人的異樣眼光，直接上了救護車。
中年醫生只是看了一眼少年，不再多言，便是將救護車門重重地關上。
一路上，老人的疼痛感似乎越來越強烈，面色表情也越來越扭曲。
按照醫學上專業的疼痛數字分級法（NRS）來說，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八到九級劇痛。
中年醫生和護士正在緊張地做著入院前的所有準備工作，測量、記錄著血壓、脈搏、體溫等基礎數據。
由於害怕老人因為大量流汗而缺水，一瓶500毫升0。9%濃度的氯化鈉溶液在護士的操作下，緩慢地注射進老人體內。
急診病人分秒必爭，很快，救護車在江都市第一人民醫院門前穩穩地停住，一早得到消息的綠色通道工作人員緊張而有序地將病人運送至急診監護病房。
急診科主任辦公室內，匆匆走出一個帶著口罩，僅露出一雙鷹般銳利眼神的老齡醫生。
從胸牌可以看出，這位精神矍鑠的老齡醫生正是名揚全國，整個江都市醫療界唯一一個享受國家特殊津貼的急診科專家，六十七歲的教授，柳傳名。
不知何時再度昏迷的老人被推進了CT室，而柳傳名教授，也跟著進了CT室外的操作間。
隔著CT室的透明櫥窗，少年焦急地看著那群人利用高端儀器在老人的腦部掃來掃去，恨不能一腳踹開門，讓他們查看一下老人的心臟血管部位。
從CT室出來，柳傳名皺著眉頭察看著電腦屏幕上分層顯示的腦部成像。
「左側腦室大面積梗死，排除腦溢血。簡單處理后收治神經內科監護病房，給予抗血小板聚集及相關溶栓等對症治療。」柳傳名輕描淡寫地說道。
CT操作間內的工作人員輕輕地將老人抬離儀器，放在推車上，準備移送病房，邊上負責撰寫病歷的實習生連忙記錄著。
就在少年的眼面前，老人被推回了急診監護室，護士開始根據柳傳名的要求調配著藥物。
少年遠遠看去，憑著自學的藥理知識，一眼就認出了護士正在調配的正是溶解血栓的常用藥品，尿激酶。
然而至始至終，柳傳名都沒有看病人哪怕一眼，而是盲目地相信了首診醫生的判斷。
看著護士已經開始準備靜脈推注，少年已是實在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大步邁進急診監護病房，一揚手，就是打翻了護士手中的針管！
針管落在地上，直接碎成了幾瓣，溶液散落一地。
那聲本不大的響聲在這安靜的監護病房中回蕩，震驚了護士，也震驚了站在門外，正準備回診斷室的柳傳名。
「你幹什麼？」那名被嚇呆了的護士好不容易緩過神來，看著眼前怒氣沖沖的少年，驚叫了一聲，「保安，保安！」
少年沒有搭理這名護士。
轉過身來，瞪大了雙眼看著滿是疑惑的柳傳名，少年用顫抖的手指了指躺在病床上的老人，道：「這……這個病人，明明是……是主動脈夾層，你……卻偏信首診醫生的話，誤診成腦梗，你……你……庸醫！！」
似乎不是很擅言談的少年幾乎是哆嗦著說完了整句話。
柳傳名的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
自從十年前自己獲得國家特殊津貼這一醫務工作者的至高榮譽以來，還從來沒有人敢當面質疑自己的診斷！
況且，眼前的這個小夥子看上去至多十八九歲，哪怕是自己，在那個年紀，也還埋在書堆里，抱著對前輩的景仰學習基礎醫學知識呢，難道，他能比自己強不成？！
「小夥子，你是誰？你剛才說什麼？」柳傳名緊走了幾步，揮退了匆匆趕來的保安們，來到少年的面前，看著少年深邃的眼睛，淡淡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