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要賬的技巧

第5章 要賬的技巧

要帳也是需要技巧的,這就是商人的文化。如同喝茶很有講究,品才方知其韻味。朱子韜深諳此道。

鎮上的行人還很少,一些店鋪剛剛卸下門板,有的還未開門營業。陸得祥隨朱子韜走在街上,略感茫然,先生似乎還沒有想好該去哪家要帳。

與和安糧棧有往來的客戶不少,細細想來,僅大戶就有二十多家,從哪家開始呢?這清帳也得圖個吉利。

出來的早,朱子韜才覺得現在上門堵人要帳是會讓人討嫌的。說起話來,人家會認為你和安糧棧沒信譽,尤其是他朱子韜。一大早就來逼債,名聲不好,朱子韜是不願背這個罵名的。何況,朱子韜是個極愛面子的人。沈掌柜不知怎麼想的,做生意又不是進賭場一把一過,他百思不得其解。他想返身回去,等太陽升高些再說,可又一想,回去了夥計們還不笑他,這老先生今天咋了,像丟了魂似的。陸得祥又會如何看他,雖然得祥對他很敬重。想了想,還是不回去的好。他放慢腳步對得祥說:「時間還早,我們不妨先上怡香閣茶莊坐坐。」

朱子韜已經有些時日沒有去茶莊吃吃茶,和同行們擺擺八卦,有時碰巧的話還能討一杯好茶喝。

「唉,」陸得祥點點頭。他也想去。跟著先生喝茶,不僅養心、修德、還悟道,如禪。再則,好久沒有聞到怡香閣茶的清香了。「先生,聽說茶莊的老掌柜從福建帶回些岩茶,好像還是什麼珍品。」得祥無意間說。

「是嗎?」朱子韜回了一下頭,有些不大相信,那可是皇家的貢茶,怎麼會發落到一個小鎮。如今雖說沒了皇上,換了朝代,但坊間能夠喝到好茶,還是茶中珍品,也不是一件容易辦得到的事。除非茶農像種大白菜似的灑得滿山都是,果真那樣,就不是什麼好茶了。說好茶,只是一個概念。好茶都是祖上留下的那山那地那一塊兒,換了地方,就什麼也不是了。良久,才說:「好茶是要進貢的。如果擱在大清年間,貢茶在民間哪能見得到。」

朱子韜來了精神,變得悠然自得起來。他摸了摸下巴稀疏的鬍子,細細一琢磨,老掌柜剛從南方回來,帶的一定是新茶。茶人種植的茶一般每年只採一季,於是就有了清明前後的茶,而明前茶則是茶人的喧鬧。倒是鐵觀音一年可做三季,春、夏、秋各采一次,尤以秋茶為最。說起來,一壺好茶,不枉人生浮沉。朱子韜喜歡品茶,對茶的學問可謂學富五車,只要一說起茶,就象河的源頭,滔滔不絕。他一邊說著一邊邁著八字步,自自然然不緊不慢極斯文地朝茶莊的方向走去。

鎮上的熟人多,一路上,朱子韜除自顧自的侃茶,不免打住要寒暄幾句,拱手作揖。雖是出於禮節,也顯出朱子韜的待人謙和平易,以至不被人窺出他是專為出門討帳的。跟隨先生身後的陸得祥這會兒也附合著做一個揖,不然的話,朱子韜會說他不懂規矩的。

今天,陸得祥出門換了一件淺灰色大褂兒,風一吹,一擺一擺的。母親給做的千層底黑布面鞋,大概穿了很久,鞋面已漸捎色。他眼睛平視,很少光顧街面兩邊的鋪子,和著先生的樣子,不緊不慢地邁著步,自我感覺也是一個很斯文的帳房先生了。

怡香閣茶莊位於鎮子的西面,門面不大,名氣卻不小。早間的怡香閣還是一個不起眼兒的小茶鋪,兼營雜貨,生意做的很清淡。後來老掌柜跑廟請了一位道人給看看「風水」,出家人也虔誠,告訴他,你到南方的茶山和茶家攀攀親,再請一幅字回來,往北,山的那一邊不就是喜茶的地方嗎?茶走一條線,生意會好起來的。

道人的指點,讓老掌柜頓悟。正如一壺好茶得具備色綠、香郁、味甘、形美四樣具佳,沖泡得法才會有好的韻味。後來,照此打理,茶莊的生意走向喜色。

茶莊開的久了,自然就有了故事。

說話間,不知不覺到了茶莊。陸得祥隨朱子韜登上石階,身子還未容進門內,先生那張白凈的臉就露出笑容,一種生意人的笑,他聞到了茶的清香。

「朱先生,早!」茶莊的夥計迎風很好,滿臉笑容作揖走出櫃檯。

朱子韜是茶莊的常客,有事沒事總喜歡來這裡坐坐。來茶莊喝茶的多半是鎮上有資歷的生意人,有一點像文化人的沙龍。不同的是文化人談的主題無非是些詩詞歌賦,天下大事,世事滄桑;生意人議的是時勢風向,行情幾多,念的全是自家經。喝茶僅是一種形式。看似喝茶、聊天,意卻留心諸事。見聞、閱歷、認知,活著的精明日漸老道。茶的溢美,人的相聚在湯色的變換間如君子之交淡如水,少些算計,多些誠意。不出鎮,市面上的大事略聞一二。

此時喝茶還真不是時候。早間的稀飯、饅頭、小菜,哪裡經得住茶湯的潤腸,恐怕一壺清茶還未見底,人的虛便會走經入脈。

太陽掛在鋪面,茶莊的清靜,少的三人行借茶敘事,朱子韜只能自斟自酌了。

「早,」朱子韜應著。問:「生意可好?」

「還好,還好。」茶莊夥計一邊和朱子韜寒喧著,一邊讓著請裡邊品茶。落座后,茶莊夥計問:「朱先生今天吃些啥茶?」

朱子韜略一思忖:「老規矩,一壺花茶。」朱子韜點的茶比較大眾,窖制的茉莉烘青。

茶莊掌柜從裡間出來,俯身低語:「今天我請客。請朱先生嘗個鮮。是老掌柜從福建帶回來的。」

朱子韜把身子向後靠了靠,含首一笑,「有好茶喝乃人生之一大清福。」

茶莊掌柜會意,「朱先生有口福。」隨後示意夥計前來侍候,「朱先生慢品。」見有人上門,便招呼去了。

夥計端上茶具,先把壺燙熱,放茶、沖泡,再斟入小杯,沖茶的手法嫻熟細膩,乾淨利落,像是表演似的,剩下的便是茶客的品評和賞玩了。

朱子韜慢慢端起杯,聞其香氣,觀其湯色,品其滋味,一看便知是個吃茶行家。俗話說,喝茶,要慢慢地品,一品才知茶之優劣。何況朱子韜原先又是茶界之人,對品茶還是很有一些功夫的。漸漸地,朱子韜品出了這茶的韻味兒,臉上溢滿喜氣,微微含首,連連稱道:「好茶,好茶,真是茶亦醉人不需酒啊!」

陸得祥第一次喝這麼好的茶。一杯青茶裊裊,砂綠欲滴。他知道這品茶,頭泡一口香,二泡味正濃,三泡呈甘醇,再泡就索然無味了,這是先生說的。可他品了半天也悟不出這好茶的韻味,只感覺到這茶還可以,喝到肚裡有點暖,有那麼點兒清香和甘甜的味道,還夾雜著一點點苦澀。

以前陸得祥喝茶比較隨意。夏天喝一點綠茶,綠茶屬寒,只能夏天喝,到了秋冬季節就改換喝花茶。母親也喜歡喝,所以得祥回家時常買些帶回去。比起先生喝茶的功夫遠沒有那麼地道。

白水鎮的不少人家也有喝茶的習慣,有的喝的還是自采自製的茶。茶是野生自然生長的本草植物,名黃精茶,也說山茶。

黃精茶樹就生長在白水鎮西南的七峰山上,依山勢走向為順列,共七座,七峰山名曰。山依鎮偎河而立,綿延。

淌過白水河,踏山而行,就會在一些不經意的地方發現黃精茶樹。黃精茶樹多在險峻之處,向陽而生。茶株高約一尺左右,葉似柳形,花曰小蘭,根可入葯,補氣。

每到夏季入伏的第一天開始,也唯初伏,過後就不得采了。每到這時,鎮上的人們就會提籃挎簍,結伴上山。到了日落,又結伴而歸。

製作的過程:先剪段兒,后入籠蒸,晾曬,七蒸七曬,茶成入罐裝壇。再伴以檳果或茉莉花或桂花等入味,喝時,放幾片,茶色呈金黃色,微甜、清香。喝自己的茶,醉人沁肺,心靜。

採摘的茶夠一家人喝一年足矣,來年又是一次採摘的重複。

其實,人喝茶,喝的就是一種心境。一壺清茶,豐儉由人,嫻靜隨心。泉或井中的水,甘甜,燒開放上幾片葉子,上下一升騰,就成了茶。把茶渲染的極有文化,極有品位,是文人、商人和官宦驅雅謀利操縱的結果,以致讓醉心吃茶的人在契約的社會裡走向清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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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墟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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