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1章 依依不捨送親人,亂世愛恨不由己
張菊將于飛、張一真他們送到門口,突然拉住虎子的手,將幾塊糖塞進虎子衣兜里,小聲說:「沒啥好吃的,就幾塊糖,路上化著玩。」
虎子從口袋裡掏出糖塊,舉到張菊面前,搖頭說:「姑姑,我不是小孩子了,都能打鬼子,小孩子才化糖玩呢。」
望著虎子天真稚氣的小臉,張菊張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她彎腰將虎子拿糖的手合上,小聲說:「在我眼裡你就是個孩子,不要亂跑逞能耍脾氣,跟著大人要聽話,記住了嗎?」
虎子緊攥著糖塊,用力點點頭。
張菊轉身進了門。
可她不放心,站在門邊,悄悄地望著虎子,只見小虎子跟在李紫蕊身後,剝開一塊糖放進姐姐嘴裡,又剝開一塊,放進自己嘴裡,蹦蹦跳跳跑到前面,將手裡的糖一人分一塊,剩下的又裝進口袋裡。
張菊望著小虎子,心裡一陣發酸,她心疼了,必竟李紫蕊是她的乾女兒,她把虎子當成自己的乾兒子,她知道,歡蹦亂跳的小虎子不知道前面的危險,也許這一走不知何時才能相見,長嘆一口氣,眼裡禁不住流下淚來。
張一真大步走在前面,馬三騎追過來,將虎子抱上馬,回頭望著自己的戰友,微笑點點頭,打馬向前。
傍晚時分,于飛、張一真一行人回到了蘆葦盪。
張一真將前寺、左前寺、右前寺的隊員招集到蘆葦盪,簡單說道:「鬼子偽軍的屍體還在蘆葦盪里,雖然他們是我們的敵人,可死了,不過一堆肉,本著人道主義精神,我們將屍體收集起來,放到河西的樹林里,我已寫信給細川五郎,讓他派人來收屍。」
大老李幾步來到張一真面前,望著于飛大聲說:「還給這幫畜生收屍,我就搞不懂你們咋想的,小鬼子活埋我們的人,槍殺刀砍,變著法子殺人,沒一點人性,這幫畜生死八回都不夠,我恨不能把他們一個個剁成肉泥,還給他們收屍?依我看,都扔河裡,喂野狗。」
于飛看一眼滿面怒火的大老李,板起臉說:「興他們不仁,不興我們不義,這也是一種策略。」
大老李馬上搶過話來:「策略,難道等小鬼子來收屍的時候,我們搞個突然襲擊,搞小鬼子一傢伙,這倒是個好辦法。」
于飛搖了搖頭:「小鬼子敢來收屍,必然會做好充分的準備,帶來重武器,硬碰硬我們會吃虧,倒不如讓他們放心地收屍,我們暫時撤出蘆葦盪,化整為零,隱藏民間,尋找機會,給鬼子偽軍以痛擊。」
誰也不會想到,張一真面前有個難題,如果將鷹擊隊化整為零隱藏於老百姓之中,這倒好辦,老百姓和游擊隊有了深厚的情,溶入百姓之中,就如同魚兒入水,可新成立的騎兵部隊怎麼個隱藏法,這倒成了難題,天寒地凍人吃馬喂,沒有青紗帳做掩護,想把幾十匹鬼子戰馬隱藏起來,幾乎不可能。
張一真來到于飛身邊,手指拴在樹林里的戰馬,對於飛說道:「於科長,我新成立的騎兵部隊都是鬼子的戰馬,如果撤出蘆葦盪,要想把小鬼子的戰馬隱藏在民間,困難很大,倒不如交給你,連人帶馬帶回根據地,這騎兵排,可是我張一真親手建立的,真有點捨不得,不過人擰不過天,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于飛望著張一真笑著說:「我就知道你小子會來這一招,不過我可明確地告訴你,你的騎兵我帶走,就加入了我們的騎兵部隊,要知道我們是一個整體,不管是誰拉起的隊伍,只要一心抗日,就是我們的朋友,只有握緊了拳頭,形成一個整體,才能更有力地打擊敵人,張一真你不會孤單,後面有強大的力量支持著你。」
大老李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才打了一個勝仗,剛成立的騎兵部隊,張一真卻讓於科長帶走,這不明擺著消弱了鷹擊隊的力量,他獃獃地望著張一真,皺著眉頭直搖頭。
張一真望著大老李,知道大老李想不明白,他拍了拍大老李的肩膀,小聲說:「大老李,你可是老游擊,這大冬天的,撤出蘆葦盪,你說小鬼子的戰馬我們放在哪裡?至於讓小鬼子來收屍,就是我們的心裡戰,心裡戰有時候比槍炮還厲害,我想最起碼能動搖偽軍的軍心,這次小鬼子吃了大虧,必然把掃蕩的重點放在蘆葦盪,我們只是暫時放棄這塊小小的根據地,等夏天來臨,蘆葦沒了人,我們也許會回來。」
大老李望一眼泛著白光,漫遠邊際的蘆葦盪,突然明白了張一真說的話,他聽過瞎子講三國,知道火燒連營的厲害。
蘆葦早已枯乾,小鬼子若是用火攻,還真不得了。
這次勝仗遇到了一個狂妄自大的井邊,更是借了天氣,戰鬥主要在前寺,那兒大多是樹木,沒有多少蘆葦,就是這樣,還著了幾片小火,多虧雪大風小,沒有燃起來。
張一真望著鷹擊隊員和民兵,他們將鬼子偽軍的屍體抬過小河,整齊地擺放在樹林里。
他站在小河邊,望著來來往往的隊員,突然想起李紫蕊。
武江的屍體停放在小屋的門板上,虎子陪著姐姐守在昏暗的小屋裡,一支蠟燭放置武江頭前,燭光搖曳。
張一真不想單獨面見李紫蕊,必竟李紫蕊處於悲傷之中,他覺得無法面對一張悲傷的臉。
悄悄來到馬三身邊,張一真小聲說:「馬三,去看看我們的老戰友吧。」
馬三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李紫蕊,心裡咯噔一下,一臉難過地點下頭,跟在張一真身後,來到小屋門前。
張一真站在門邊,仔細地聽了一下,小屋裡靜悄悄,沒有一點聲音,他輕輕地推開門。
李紫蕊和虎子坐在小桌旁邊,李紫蕊一臉悲傷,獃獃地望著武江。
武江的臉上蓋著李紫蕊的小手帕,潔白的綉了花邊的白手絹實在太小,剛剛遮住武江那張蒼白的臉。
見到張一真和馬三走進來,李紫蕊慢慢站起身來。
馬三示意李紫蕊坐下,他望著李紫蕊紅紅的眼睛,小聲安慰:「心愛的人死去總讓人傷心,誰都一樣,武江為打鬼子而死,就如千千萬萬的英雄兒女一樣,死也偉大。」
聰明的馬三在李紫蕊面前,把武江跟為抗日而犧牲的英雄們聯繫起來,他覺得,只有這樣,才能減輕李紫蕊的痛苦。
李紫蕊抬頭望著馬三,輕聲說道:「不錯,為打鬼子,我們犧牲了無數的好兒女,想想一個個年輕的生命突然倒下,再不能站起來,真讓活著的人心疼,我深愛的武江突然離去,我很難過。
打從愛上武江那天起,我就變成一個我不認識的人,以前我的心裡,總感覺自己是個男人,說話走路一行一動都是男人的樣子,內心裡剛強堅韌,一輸男人半分。
可打愛上武江,我感受到一種溫暖,如春風拂面,慢慢揭開我內心深處的面紗,不知不覺得我有了牽挂,挂念一個男人,在女人心裡總是甜密,我品嘗到了那甜甜酸酸的滋味,猶如一頭不聽話的小鹿總是不聽話地撞擊我那柔軟的心。
突然之間,我覺得做一個女人很幸福,從那以後,他的影子總是飄忽在我的眼前,得到他的死訊,我的眼前沒了色彩,灰暗慘淡,猶如一道亮光猛然閃現,又突然消失,我的眼前漆黑一團。」
張一真望著李紫蕊,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他輕輕地搖了搖頭,小聲說道:「失去親愛的戰友,我們都很難過,人死不能復生,紫蕊,我的好戰友,快振作起來吧!」
馬三搖了搖頭,突然說道:「直到現在,聽了木子的一番話,我才明白啥是真愛。」
馬半仙故意叫李紫蕊木子,他要讓她回憶過去,重拾自己男人的心,忘卻激起她內心波瀾的武江。
看一眼張一真,馬三接著說:「我總算弄清了大哥過去說過的話,想想真是金玉良言,也許木子沒有忘記大哥的話,不打跑小鬼子絕不會娶媳婦,不過,大哥畢竟是大哥,我馬三可做不到,真心說,我馬三不會一棵樹上弔死,愛情或許只是一場遊戲,我有時真心,卻沒人要,現實會擊碎我的美夢,不過也沒啥大不了,等打跑了小鬼子,如果我們死不了,我相信我們都會成為人人敬佩的英雄,找個對象還不易如反掌。」
李紫蕊望著馬三,輕輕說:「馬半仙,也許你小子不但會相面算卦,還懂點巫術呢,你不懂愛情,有點三心二意,不過,你的一番話我心裡暢快了許多,不管從事諜報工作還是上陣殺敵,生死不由己,我還是以前的木子,就是一個男人,不打跑小鬼子,我李紫蕊,再不會陷入感情的旋渦里。」
張一真緊抿嘴,深深地點點頭。
到了晚上,張一真在蘆葦盪里和于飛道別,望著于飛騎上戰馬,帶領自己親手組建騎兵消失在眼前,他捨不得離開,一直靜聽著馬踏白雪的聲音,一直到聽不見。
馬半仙來到張一真面前,將一件大衣披在張一真身上,小聲說:「大哥,這蘆葦盪真好啊,真不點捨不得這裡,不過我的戰場在德州,大哥,我得回家一趟看看我娘,你快回去吧,別著涼。」
張一真點點頭,望著馬三跳上馬背,叫了一聲:「馬三,多加小心。」
馬三嗯了一聲,打馬向前,轉眼消失在蘆葦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