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你喜歡她對不對?
夜,幕色沉沉,宵禁如常。三更天過,更夫敲著銅鑼報著時辰,「天乾物燥,小心火燭,三更到!鐺鐺鐺~」
更夫王二在空蕩街上遊走,他管的這條線是官街,沿路都是王公府宅,戒備森嚴不說,宅子里規矩也多,從來沒有人入夜還亂跑的,他例行公事敲了幾下鑼,才走了不過半條街便轉身往回走了。
再往前就是太子府了,更是安全,宵禁之後從沒出過岔子,去與不去並無分別。這三更半夜的,早些回去也好早些回被窩窩睡下了。
王二打了個哈欠,晃悠悠的往回走,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有一道黑影一閃而過,那黑影奔向的方向正是巍峨太子府邸。
黑影速度很快,如風若閃,與漆黑夜幕完美融合。太子府外有紅牆高隔,那黑影僅輕輕一躍便成功躍入院內了。
落地無聲,黑影身子自覺下沖做了個緩衝,然後尚不待他直起身來,本能的直覺令他汗毛一立。
在他面前,有一桌一灶,一人一杯。灶上有壺,桌上有杯,素手執杯,溫酒留盞,丹唇薄抿,那張臉,赫然便是白呈。
黑衣人有剎那迷惘,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身邊高牆,漆紅的牆,是太子府沒錯,可白呈緣何在此?
還是這等姿態,這般做派……
黑衣人有一剎猶豫,隨即一個縱身便要離開。可惜他還沒來得及動身,一隻手已經按上了他的肩頭。
「來的來了,別急著走啊……」
白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過一個晃神的功夫,白呈已經來到了他身後面,不過比他的身法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白呈最後喚了一聲,「五殿下。」
「你……」
沈厲一個閃身拉開自己與白呈的距離,一臉震驚的看著他。
他自認裝飾的很好,除了一雙眼睛再沒有半點肌膚外露,且進了太子府後他一個字都沒有說過,白呈是怎麼認出自己的?
「很驚訝?」白呈見沈厲雙目圓瞪,和和一笑,「這桌,這酒,五殿下沒看出來我在等你嗎?」
「等我?」
「對,等你。」
「你早就知道我會來此?」
「當然,不然如何能事先備好酒席恭候您呢?」白呈笑了笑,「在聽說陛下沒有拿太子殿下怎麼樣的時候,我就已經選好酒了,上等佳釀,來,五殿下,坐下嘗一嘗。」白呈展臂,像在自家似的熱絡招呼沈厲。
沈厲見白呈確實認出了自己,倒也沒了先前扭捏。他從前不知白呈實力如何,不過方才就那一拍,他便知道了,自己根本就不是白呈的對手。
沈厲大咧咧在白呈對面坐下,「傳言果真不虛,你真的是太子黨羽。」
「嗬~」白呈聞言輕笑了聲,「五殿下,你真是太小瞧白某了。我白呈豈是輕易便可被收容麾下之人?」
「何必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來麻痹自己,你今天出現在這裡,便已經勝過千言萬語了。」
「非也非也。」白呈搖頭,「我今天會到這兒來,和太子殿下半點干係都沒有,完完全全是為了五殿下你啊。」
「為了我?」
「嗯哼。」白呈微微頜首。
「嗬~」沈厲冷笑,不置言語。
面對沈厲的哂笑,白呈沒有半點尷尬,自顧言語道,「我知道你會來,自然也知道你來是要做什麼的。不過……」
白呈頓了一頓,繼續說道,「我實在看不慣某些人的卑劣做法。所以在你動手之前,我想先和你聊一聊。」
「當然了,如果聊完你仍還堅定著現在的想法,你大可以繼續動手,我不會攔你。而且現在整個太子府的人都被我下了葯,天亮之前不會有人蘇醒,你的行動會異常的順利。」
沈厲看著白呈,一雙眸子里疑霜蘊騰,他徹底看不懂了。
白呈既然攔在了這裡,定然是要阻止自己的行動。事實上以他的實力,完全沒必要與自己說這些廢話。
「你到底要做什麼?」沈厲冷聲質問。
「不急,長夜漫漫,咱們慢慢談。」白呈斟了杯溫酒,然後才緩緩開口道,「我這個人閑不住,總愛淘弄些話本子解悶。前些日子我無意間聽了個故事,故事之曲折,人心之險惡盡皆展現的淋漓盡致。所以,想說與五殿聽聽,就是不知您是否感興趣?」
「我有說不的權利嗎?」沈厲看了看自己的衣身,反問道。
「殿下有選擇的權利。」白呈微笑,「您可以選擇是坐在這裡一邊喝酒一邊聽我講故事,也可以選擇趴在這裡一邊看我喝酒一邊聽我講故事。」
沈厲的臉色沉了沉,未再言語。
「呈私以為五皇子應該會更傾向第一個選擇多一點。」白呈將酒杯推到沈厲面前,緩緩的說。
「天色不早了,有什麼話,上將軍就快點說吧。」沈厲冷色道是。
「這個故事啊,還要從三十一年前說起。時,新帝登基,為充盈後宮,大肆選秀,大批秀女入了宮去,其中便包括這個故事的女主角,暫且喚她為宋氏吧。」
「宋氏雖然不是大家出身,但性格溫婉,面容清秀,所以很順利的通過選秀入了宮去。但是,在入宮之前她其實已經有了心上人,所以她本身並不願意入宮來。為了躲避皇寵,她將視線轉移到了隨自己入宮來的貼身丫鬟的身上。」
「在皇上臨幸她的時候,她略施小計,將自己的丫鬟送上了龍榻。那丫鬟生的貌美,承了恩澤,便也封了位分。」
「那丫鬟從奴才搖身一變成了主子,不免有些驕傲,漸漸的與宋氏的往來便清減了。」
「不過宋氏一心想著逃出宮去與心上人雙宿雙飛,倒也樂見其成。令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她父親聽說她的隨侍丫頭都已經做了貴人,自家女兒身為嬪妾,竟然還沒有侍過寢!宋父坐不住了。為了讓女兒可以安心的在宮裡伺候聖上,他將女兒的心上人送進宮裡做了太監。」
「得知噩耗,宋氏的所有寄托在那一剎灰飛煙滅。她的心沒了,人也瘋了。她恨,恨她的父親心狠,恨皇上選中她入宮來,更恨自己那丫鬟小人得志,她恨所有人。」
「於是,她走上了復仇之路。」
「宋氏心思很深,她想做的事,沒有什麼事做不到的。比如她略施小計便將皇上引到了她那裡,承了聖寵。然後她漸漸與自己的那個丫鬟親近起來,往來密切頻繁,甚至還將母親給她的生子秘方給了丫鬟,助她成功誕下一位皇子。」
「因為誕下了皇子,丫鬟晉了位分,抬到了嬪位,到了和宋氏平起平坐的位分。宋氏也不嫉妒,一門心思的幫她看護孩子。那丫鬟覺得宋氏是真心待自己好,便也掏心掏肺的對宋氏好。」
「可惜她不知道,宋氏從來就沒有原諒過她。宋氏之所以和她斡旋這麼久,為的其實是她的孩子。」
「在她月子里的時候,宋氏在她的飲食里動了手腳,許多食物本身無毒,但是同時服用則會產生毒素。在宋氏的調理下,終於,丫鬟在孩子滿了周歲時因為『身虛體弱郁勞成疾』撒手人寰了。」
「而作為丫鬟的原主子,現任好姐姐,丫鬟逝后,宋氏順理成章的將孩子過繼到了自己名下來。」
「宋氏對這個孩子很好,好到了不是親生勝似親生的地步。」
「在孩子八歲那年,宋氏有喜了,十月懷胎,也誕下了一位皇子,母憑子貴,因為這個孩子,宋氏抬了位分,成為了四妃之一。但是宋氏不爭不搶,在宮裡全然透明似的,她一心養育兩個孩子,而且儘管她有了親生兒子,但是她對丫鬟的孩子一如既往的好,甚至將自己的兒子都比了下去。」
「可惜好景不長,宋氏才誕下皇子不久,她父親便因為貪污被查,被抄家沒族了。宋氏因為膝下育有皇子且已許久未與家裡通信而得保一命。」
「不過自那以後,皇上便很少再到宋氏處過夜了。後宮佳麗三千人,更新換代最是快了,一晃眼的功夫,兩個孩子都長大了。」
「剛巧因為各種機緣巧合,其他妃嬪所出的皇子自盡的自盡,被誅殺的被誅殺,就只剩下一個年幼的皇子和一個無依無靠的太子可以對她的親生兒子構成威脅了。」
「為了除掉這兩個絆腳石,宋氏終於啟動了她埋了三十年的這步暗棋。在她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循循誘導下,丫鬟之子感念宋氏的養育之恩,誓要保護母妃和弟弟。於是他對年幼的皇子出手了,同時嫁禍給了那個無依無靠的太子。」
「他已經做好了打算,若成功自然好。若不成功,他便將太子除掉,再自盡。屆時皇上就只剩下一個兒子了,不管他願不願意,未來的君都是他的弟弟,也就是宋氏的兒子,他也算報了宋氏三十載的養育之恩。」
「可惜,他不知道,他喚了三十年母妃的人其實是害死他真正母妃的兇手。他存在的意義,從來都只是宋氏的一顆復仇棋子而已,一顆向那個將自己選進宮裡的皇上復仇的棋子。一個讓自己的兒子可以全身而退登上帝位的棋子。」
沈厲聽他細細慢慢的講,從最開始的無聊不在乎到現在,聽的他渾身冰涼。
這個故事前半段他從未聽過,但後半段他再熟悉不過了。
年幼的皇子,無依無靠的太子,對年幼的皇子出手嫁禍太子……
白呈口中故事裡的宋氏就是良妃!那個丫鬟就是他的母妃虞嬪!
「不……不是這樣的……」沈厲搖了搖頭,「你在騙我!」
「我騙你做什麼。」白呈微微一笑,「你應該對的上故事裡的宋氏是現實里的誰,大可以去查查看。查查宋氏的父親在哪年哪月出了什麼事,查查她入宮之前有哪些履歷,順便也查一查宋氏在宮裡是否做過故事裡講的那些事,而這一樁樁一件件又是否都與故事對的上。」
「當然了,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故事裡的宋氏你知道是誰,那個丫鬟你也知道是誰,但是,你知道那個被宋氏的父親送進宮的她的相好後來如何了嗎?」
「如何?」
「他現在還在宮裡,活的好好的。」
「他是誰?」
「你猜他進了宮最想做的事是什麼?」
「默默保護宋氏。」
「那……他該要如何做才能達到目的?」
「伴在君側……如此可以時時觀測聖意,也就……」沈厲眼睛一瞪,「是他!」
白呈對沈厲的反應很是滿意,莞然一笑,從袖袋裡抽出一張折了兩道的紙遞給沈厲。
「這是宋氏身邊伺候的老宮女遣送出宮后的居住地址。當年她是陪宋氏一起進宮的,對宋氏和那個丫鬟的事了如指掌,你若不信,可以親自去找她問問清楚。」
「另外,她的夫君是太醫院曾經的御醫,也是宋氏的心腹,你想知道的,他們都知道。」
「你……」
「你別誤會,我之前就說過了,我不攔你,也不勸你,只給你講一個故事。現在,酒喝完了,故事也講完了,你是繼續往前走還是到這紙上寫的地方問問清楚,隨便,我絕不攔你。」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我說過了,我見不得某些人的做派。既然這件事情讓我誤打誤撞的知道了,自然要干預一下。至於結果如何,是你的選擇,便與我無關了。」
「白呈,你喜歡她對不對?」沈厲看著白呈,肯定的說。
白呈身子驀的一僵。
「你不是一個會管閑事的人,今天你出現在這裡,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她!你知道她是女兒身!」
「沈厲,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我看不慣某些人的做派,更不喜歡自以為是的人。」
「雖然我從來都沉默寡言,和她接觸的也不多,但是我看得出她是什麼人。看在你今日將這些說與我的份上,白呈,我勸你一句。她追求的從來都是極其簡單的,若你心思一直這麼深,你永遠都不會得到她的心!你好自為之!」沈厲說,說談縱身離去。
晨光熹微,不知不覺天已經朦朦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