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這帝都的溫度脾氣很大。
十一月十五,京都機場進城路上,今晚大雪沒有月亮。
好多年沒見到這麼大的雪,蒼黃的路燈下,碗口般的雪花颯颯落下,其中兩朵黏在一起最後被凌厲的風刃吹得稀碎。
咔。
一聲脆響,棒棒糖敲在門牙上,最後讓一個小嘴咬住。
滿月看著夜空里不斷落下的雪花兒,鬆開棒棒糖棍,白皙小巧的手同時按著門襟收攏上下疊在一起。
動了動,將頭從車窗探出去些懶懶的掛著車門,耳邊頭髮滑落與車門的黑融合在一起。
雪花落在臉上沒一會兒就融化,把發梢潤濕。
司南伸手,一把把她扯回車內,「找死啊?真混不下去來找我了?」
她懶懶靠著椅墊,雙腳盤著,一股狠辣的涼風襲來卷開她額頭的碎發,原本藏在碎發里的眸子露出來,冰冷,桀驁,不羈,有深沉的頹廢和煩躁的厭世。
她大拇指往後一指,身後是一大堆的行禮。
佐斐特體貼,把她所有的東西都裝進行李箱,也不管她拿不拿的動一股惱的託運。
「落魄街頭了。」她聲音混在風力,有點涼。
「嗤——」
司南完全不相信,嬉笑的眸子掠過她右手食指上的戒指,微頓。
眉尖擰了擰,眸色暗了須臾。
少頃,笑道。
「夠意思,來帝都不聯繫別人先想到我,看來我在你心裡還是有點分量的。不遠萬里來投奔,要不抽空乾脆把關係確認得了。」
他一巴掌拍在滿月纖細的肩頭,嘻哈著,忽然右側一道冷芒襲來,還沒收回的手就被攥指尖使勁兒往手背壓。
只覺得登時一股從腳底心傳來疼直達天靈蓋!
「啊!」
「我錯了,我狗嘴吐不出象牙別跟我一般計較,你看我冒雪來接你的份上……」
司南還在巴拉巴拉個沒完,滿月收手,掀起的眼瞼斂下,目光落窗外,剛剛潤濕的發梢在眉眼處隨冷風晃動。
有點癢,還有點冷。
她很沉默,被白爺硬逼著來帝都那一刻就萬分沉默。
像只可憐的小獸,被拔了利齒,逼到一個地方靜養蟄伏,等待時機。
***
玲瓏坊門口。
司南戳了戳身旁的人,「下車。」
滿月睜眼,臉頰在白色燈牌光暈下白的顯眼,眉梢戾著,眼尾沉著,整個臉都透露著不耐煩厭倦的情緒。
司南拿著鑰匙已經推門,邁出一腳又回頭,有點疑惑。
「給你接風還不樂意,下車啊愣著幹嗎。」
她沒說話舔了舔冰涼的唇,一下車就被涼風掀亂了頭髮,她甩上門又裹了裹外套,微低著頭興緻缺缺上了台階。
原以為鄴城這些日子連續降溫已經算挑戰底線,沒成想這帝都的氣溫脾氣還大,只是從車裡出來走了幾步台階,這臉就被刺得生疼。
司南步子快半步,一邊跟路過的熟人打招呼,一邊跟她講話帶了骨懶勁兒。
「前半月我托你在鄴城辦的那件事很順利,下午剛接到那位二爺電話,說剛回來要做東請我吃個便飯。我這不是知道你要來就想著你才是功臣。順便說一句,這位二爺真正的家財萬貫,你一到年末就缺錢,說不定人看你一年輕小姑娘可憐就在給點勞務費。」
司南絮絮叨叨沒完,也不知滿月有沒有在聽。
因為大雪,飛機延誤,五個多小時才到坐得她腰酸背疼還困,只想著快速填飽肚子回去休息。
說著,打了個哈欠,眼角兩邊都濕潤了。
司南擰眉看了眼,摁下電梯,「跟你說話倒是聽見沒,看你一副困成狗的樣子,昨晚又通宵遊戲了吧。」
「該,真該。」
滿月沒功夫勁兒搭理,掏出一個奶糖認真剝糖紙。
叮,電梯到。
司南邁進去,在催促。
她一身黑色男式長外套再次裹了裹,這才溫吞抬腳,帶著光暈進了電梯。
門口,一輛賓利刺破光暈停住。
副駕駛的助理劉楓繞過來開門,車門一開刺骨的冷風鑽進車廂。車裡溫暖沒散,但還是聽到一陣壓抑的咳嗽聲。
花胤先下車走了兩步立在旁邊,他穿得隨意駝色的大衣裡頭一件高齡毛衣,兩手都在口袋氣質特別儒雅清雋。
潑了墨般濃重的目光落車廂,清俊的眉宇間有几絲不明的笑意。
「你說說,這麼冷的天出來做什麼。」
商羨年隨後下來,仰頭看了眼白色燈牌,空氣里的涼意順著呼吸進入四肢百骸頓時又是一陣心驚的咳嗽聲。
「咳咳咳……」
他身形很好,因為咳嗽微微弓身,右手掩著唇手上皮膚很白,骨節打理得修長乾淨如一塊羊脂玉。
咳嗽聲不斷,抬頭時桃花眼眼尾染了幾分濕氣,稍亂的頭髮貼著眉骨襯得臉色有點病態的白。
這種場面上的飯局他壓根就不用來。
可商羨年也怪,偏生對鄴城那筆生意極為看重,若不是家裡人攔著,商老太太一哭二鬧前半月他就親自去了鄴城。
他放下手,露出精緻的下頷和涼薄殷紅的唇,歇了幾秒才邁步然後又是一陣咳嗽。
「真要去?」
他目光移過來,意味不明的看了眼,薄唇輕啟。
「走。」
「呵——」花胤就這麼笑了下沒多言。
五樓包廂,如夢令。
安靜的包廂里就聽司南一個人的聒雜訊,也不知那頭是誰,司南應得認真用詞都謹慎,時不時往右側瞥上一眼,但又不知看到什麼嫌棄的將目光移回去。
滿月靠著椅背嘴裡抿著糖拿著手機在玩遊戲,嫌吵,還特地帶了耳機,臉上那股煩躁沒了像一潭水特平靜。
叩叩叩——
下一秒門打開,是王經理在門口,然後往右側後退讓出位置。
先進門的是花胤,遠遠的沖司南微微一笑。
「怎麼來這麼早。」
司南也起身,單手掩著話筒降低音調,「白爺,我先掛了。」
然後放下手機繞過桌子,一臉自然又熟稔的笑意。
「胤哥。」
兩人簡單寒暄片刻,花胤脫了外套掛衣架上拍拍他的肩,然後目光自然一轉落在前頭。
只是一眼,就是稍稍起了點疑惑,他沒細究就聽外面的響動。
走廊里不斷傳來咳嗽聲,一輕一重,商羨年隨後進來,穿了身高定西裝黑色,外套一件灰色大衣。
他垂首還在咳緩了會兒才仰頭,先入眼帘的是他那雙因為咳嗽染了粉暈的多情冷艷的桃花眼,然後是那張美到發艷的美人骨。
這商家老幺在帝都還有個稱號,帝都第一美人。
滿月帶著耳機沒聽到響動,只是忽然鼻翼動了動,聞見記憶中那股絕無僅有的味道。
這世上,每個人有所圖。
有所圖就會有味道,而滿月能聞見七情六慾的味道,但這麼些年只有一個人身上什麼慾望都有,但他身上的味道卻是絕無僅有的好聞。
她撥下耳機抬眼看來,果然!
商羨年!
驀地,那一刻。
滿月的臉,蒼白在添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