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好學生13
夜深了,地下酒吧也迎來了一天中最火熱的時刻。
這裡的牆壁都不厚,江扉蹲坐在休息室里寫作業,也依然能聽到穿透牆壁的尖叫與歡呼,嘈雜的電子音樂換成了人聲的演唱,但同樣吵得耳朵嗡鳴。
他努力靜下心,把今天的作業寫完了,就收起書包坐在沙發上等著向子默來找他。
外面的走廊有很多工作人員來回走過,但沒有一個人在這間屋子停下腳步,留給了他一方格外安靜的空間。
他聽到了樂隊表演的聲音,主唱嘶吼著唱出當下最流行的熱門歌曲,可聲音並沒有向子默的好聽。
向子默的聲音那麼好聽,為什麼他不唱歌呢?
是不會,還是不想?
江扉想起來他背著的吉他盒,細細聽了聽,試圖從亂糟糟的聲響里去聽伴奏的吉他聲。
他聽得很入神,過了片刻才突然發覺屋子的門悄無聲息的開了,一個穿著旗袍的女人正倚著門框,饒有興趣的看著他。
江扉蹭的站了起來,警惕的看著她,抱緊了書包沒說話。
御姐范兒的女人的指間夾著一支煙,塗著口紅的嘴唇吐著裊裊的煙圈,波浪捲髮垂到腰側,旗袍的下擺開到了大腿,穿著黑絲襪。
江扉只看了她一眼就立刻收了回來,局促的看著她旁邊的門,臉上泛著薄紅,像是害羞了。
女人笑了一聲,走了進來,反手關上門。
這個動作讓江扉又戒備的往後退了幾步,才抬眼看著她,遲疑的問。
「姐姐,您要在這間屋子待著嗎?那我出去了。」
說完了,他卻還沒有動,只緊緊盯著這個陌生的女人。
對方噗嗤笑了一下,背靠著門,好奇的看著他說。
「小朋友,別害怕,我是子默的朋友,也是這家酒吧的老闆,被他拜託來照顧你的。」
「我叫何雪,你叫我雪姐就行。」
出乎意料的,何雪對他很和善,聲音也溫溫柔柔的。
江扉怔了怔,猶豫的叫她。
「雪姐。」
何雪似乎的確是來幫向子默看著他的,語氣隨意的跟他聊著,也沒再走近。
江扉的警惕心漸漸放鬆了,謹慎的坐在離她最遠的地方,抱著書包小聲回答。
休息室也就幾平米,何雪指間的煙霧緩慢的縈繞在空氣里。
江扉不易覺察的蹙起眉,忍了一會兒,偏過頭捂住嘴,被嗆得斷斷續續咳嗽了起來。
何雪見狀,愣了一下,然後將煙頭掐滅在牆上,笑裡帶了點歉意。
「你聞不了煙味啊,不早說。」
江扉咳了好一會兒才停下,臉上的紅更重,眼裡都泛濫了點濕,眼角紅的像蘸了濕漉漉的胭脂,沉靜俊秀的臉龐忽然就多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何雪看他看愣了,回過神來,莞爾一笑。
「那子默抽煙的時候,你也這麼咳嗽嗎?」
江扉怔了怔,才回答說。
「我們只是鄰居。」
在來的路上向子默也咬了一路的煙,但當時江扉坐在他前面,風又大,煙味全都被吹到後面去了,所以他才沒什麼反應。
不過何雪的話意味深長,其實也在打探著他和向子默的真正關係。
可他們本來就是鄰居,不熟的那種。
江扉想了想,又補充說。
「我有點事,得和他一塊兒回家,所以才跟著他來這裡的。」
直到現在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在旁人面前稱呼向子默,只好這樣叫他。
何雪若有所思的望著他,心裡卻不太信。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江扉只是向子默的鄰居,可向子默心裡絕對不只是把他當鄰居。
最起碼也要入了他的眼,他才會多管閑事。
這麼久以來,何雪從未見過他對誰上過心,所以儘管他和江扉都表示彼此不熟,何雪也忍不住心裡一動。
這次向子默回來之後,狀態很不好,頹喪又自暴自棄。
他是個歌手,當然最看重嗓子了,以前一起吃飯的時候連半點葷腥油辣都不沾,現在卻天天抽著煙,甚至也不肯再唱歌。
何雪和他認識了很多年,自然無比心疼,現在一旦發現點希冀的苗頭就恨不得把江扉當成救命稻草。
她站起身,往前坐在沙發最外側,然後翹起了腿,雙臂交叉,凝視著江扉,忽然開啟了關於向子默的話題。
「你知道子默是幹什麼的嗎?」
江扉遲疑了一下,不確定的說。
「彈吉他的?」
「彈吉他是他的興趣之一,其實他是唱歌的。」
向子默和何雪是住在這座小城的本地居民,也是高中同學。
高中畢業后,何雪和男友開了這家酒吧,向子默則由於家境不好,放棄了上大學的機會,一心追求音樂夢想。
他有天生的好嗓子,對於音樂的敏銳度又很高,會幾門拿手的樂器,所以何雪一直都以為他遲早會成為歌手的。
只是這座小城並不發達,向子默經濟窘迫,很早就是靠自己生活的,於是前幾年他才終於攢夠錢,出發去北京。
何雪至今都記得,他臨走前的那天晚上他們一起吃燒烤。
向子默笑的很開心,意氣風發的說以後當了歌手一定會再來這家地下酒吧唱歌的。
因為在他很多次窮困潦倒的時候,都是何雪把夜間駐唱的兼職給了他做,既讓他掙了錢,又慢慢積攢了點人氣。
他很感激何雪。
所以現在常駐的樂隊成員們並不知道,向子默比他們更熟悉這裡。
幾年的時間過去,向子默從沒回來過,但偶爾會和何雪聯繫。
何雪猜測他的日子並不好過,因為他昂揚樂觀的,信心滿滿的聲音越來越低落,變得勉強,失望,躁鬱。
「雪姐,這不是我想來的地方。」
在最後一通電話里,向子默說了這樣一句話。
兩天後,她在酒吧門口看到了風塵僕僕的向子默。
對方長得更高了,也更瘦了,邋裡邋遢的形象讓何雪差點錯認成路邊的流浪漢。
更讓她不敢置信的是,向子默的嘴裡咬著一根煙,吸的很猛,無所謂的糟糕著當初格外愛惜的好嗓子。
彷彿夢想破碎了,向子默的人生都變成灰色的了,意志消沉,整天渾渾噩噩。
何雪怎麼勸都勸不動,後來終於說服他暫時加入了酒吧里的常駐樂隊,當個吉他手,順手給樂隊寫寫原創作品,他才終於又有了點活力。
可這還遠遠不夠。
何雪知道自己救不了他,他也無法自救,只能等著一個可能永遠都不會出現的人成為向子默的光,重新將他拖出泥潭。
雖然眼前的這個高中生和何雪想象的截然不同,但也算是有希望的。
她嘆了口氣,身體微微前傾,是帶有一絲懇求的動作,語氣也正經了起來。
「小朋友,就算是作為鄰居,你能勸他的時候也多勸勸。我相信他總有一天會出名的,可他不能在這之前親手把自己給毀了。」
嗓子,希望,熱情,信念,向子默曾經擁有的東西都在一點點流失。
而最後一無所有了,他可能就會淪落成失去了靈魂的空殼。
第一次見面的女人就如此推心置腹,可見她是真的想幫向子默一把,也能看出向子默如今的處境的確很艱難。
江扉沉默的聽完了,遲疑一下。
「可我不敢保證會有用,我只是他的鄰...」
話音未落,門被推開了。
結束表演準備離開的向子默看到他們相距甚遠的座位后,瞥了一眼江扉,又看向何雪,主動打招呼。
「雪姐,我走了。」
何雪立起身,笑吟吟道。
「行,你路上小心,明晚還是老時間過來?」
聞言,向子默頓了頓,語氣冷了下去。
「不來了。」
何雪一愣,皺起眉,想了想后聲音低了一些,無奈的問。
「和樂隊處不來?」
「恩。」
本來向子默就是獨立搞音樂的,後來接觸過幾個樂隊,但他發現自己並不適合與人磨鍊默契。
這次是實在沒有興緻了,被何雪好說歹說才答應補上這個常駐樂隊的吉他手位置。
可他的年齡比這些成員大幾歲,性情寡淡,平時就融不進去,氣場不合,又因為今晚江扉的事情,剛才勉強相安無事的表演完后,回到屋子裡就又被一兩句夾棍帶棒的話惹的吵了起來。
向子默懶得和他們幾個人爭辯,就直接退出了。
何雪敏銳的察覺出他的神色里溢出幾分不加掩飾的厭惡,又想了想樂隊成員。
每一個常駐在地下酒吧的工作人員都是由她親自面試篩選的,自然也想起來了其中一名樂隊成員的性取向,不過對方一直挺守規矩,沒誤了正事,所以何雪並沒放在心上。
但從向子默的神情與他難得打電話給自己的行為來推測,可能是牽扯到了江扉,向子默才會露出如此鮮明的情緒,甚至果斷的選擇退出。
何雪對此感到很詫異,卻也暗暗肯定了江扉對向子默的不同。
她看著向子默平淡的神色,嘆了口氣。
「子默,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過一天活一天。」
向子默的回答死氣沉沉的,聲音也很平淡,真跟具行屍走肉似的。
何雪心裡一緊,眉頭皺的更緊了。
她飛快的瞥了一直識趣的不說話的江扉,稍微側了側身,面對面看著向子默,真心實意的低聲說。
「要不你回來唱歌吧,酒吧里永遠留著你的位置,而且你唱得好,新的觀眾肯定也都會喜歡你的。」
向子默扯了扯唇角,似乎想擠出一點自嘲的笑,卻連這點力氣都吝嗇。
他搖了搖頭,淡淡的說。
「雪姐,你別再管我了。」
說完,他抬眼看向江扉,叫道。
「小鄰居,該走了。」
沒再給何雪任何勸說的時間,他轉身就走了出去,江扉也連忙背好書包跟著小跑了出去。
何雪欲言又止的望著他們的背影,憂心忡忡的擰起了眉頭。
回去的時候向子默還是背著吉他盒,江扉坐在前座,纖瘦的身體跟被他抱住似的。
深藍色的摩托車停在了酒吧旁邊,在發動引擎之前,剛走出酒吧的樂隊成員們看到了。
那個覬覦江扉的人瞪大了眼,頓時明白了,揚高的聲音很清晰。
「向子默,你早說他是你的人不就得了?非說是朋友,是朋友你他媽還把人抱在懷裡?你蒙誰呢?」
說完后,他又故意朝江扉吹了聲響亮的口哨,笑嘻嘻道。
「喂,小弟弟,下次來跟我一塊玩吧,哥哥請你喝酒。」
顯然,他們還是不相信向子默之前的話,畢竟他們這樣的姿勢的確是過於曖昧了。
在酒吧門口旁邊三兩紮堆的人也紛紛看了過來,大半的目光都在打量著江扉,不懷好意的,曖昧的,下流的,全都藏在了暗夜的霓虹燈里。
江扉原本低著頭,聞言,忍不住抬起頭,猶猶豫豫的往那邊看了一眼。
剛抬起,向子默的手掌就按住了他的頭,帶著一股戾氣,用力將他的頭按了下去,同時冷冷的警告聲裹著深夜的寒風鑽進了耳朵。
「再亂看就滾下車。」
江扉的背脊抖了抖,抱緊了書包。
向子默沒搭理起鬨的樂隊成員,面無表情的踩著摩托車,在轟鳴的引擎聲里離開了酒吧門口。
※※※※※※※※※※※※※※※※※※※※
哇
賀阡是竹馬黑化路線,喬戈是青澀/愛戀路線,向子默是溫暖救贖路線。
暫時想不出其它的人格了,可能這個世界就這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