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落定
尖利的刀刃將李澍禾的胸前劃出一道猙獰的傷口,可他全然不知疼痛一般,迅捷按住阿森的腿,將人硬生生拖回自己手邊。
蕭芃喘息著掙紮起身,眼見著李澍禾的淺色的西裝被血浸透,他從阿森手裡奪過匕首,面無表情的舉高刀刃向下刺去。這一刻,彷彿來自地獄的修羅,手下人的性命於他眼中不過草芥。第一刀在阿森的閃避下刺進了肋骨深處,阿森咳出一口血沫來,連掙扎的力氣都弱了下來。拔出的匕首時甩出的血跡濺在李澍禾的臉頰,他雙手握住匕首高高舉起,對準那起伏的胸腔就要落下,卻被一雙手臂生生攔住。
蕭芃忍住震蕩胸口的疼痛,將湧上喉間的血腥咽下去,對李澍禾說:「別殺他。」
李澍禾遲鈍地轉向他,痴迷地看著這張尋找許久的臉,輕輕搖了搖頭:「我跟城南翻臉,跟刑警隊搶人,就是為了親手了結他。」
這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有多困難只有他自己知道,警隊這邊為了阻止他處處施壓,而城北巴不得將他拖進陣營,他根本不能去用城北的任何人,從找人到追查,都只有他一個人艱難進行。頂著來自各方的壓力,擔心著隨時可能收到的噩耗,李澍禾在崩潰的邊緣堅持到了如今。
此時,阿森就在眼前,只要手中的匕首落下,這麼多天努力的目的就達到了,他解決這個敢動蕭芃的人,從今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敢對蕭芃起心思了。
「不值得!不值得的……」蕭芃費力按下李澍禾的手腕,貼上李澍禾的臉頰,一遍遍在他唇邊呢喃,「殺人是犯法的,不值得……」
「我不在乎。」李澍禾舔舐著他唇邊的血跡,「只有讓他死在我手裡,我才相信他再也不會傷害你……」
蕭芃將他手裡的匕首取下來遠遠丟開,環住他已經血跡斑斑卻依舊僵直的身體,親吻著他的唇試圖讓他冷靜:「可我在乎,李澍禾,我寧願你不出現,也不想你犯罪。」
大量的失血已經讓李澍禾蒼白的像一張紙,緊繃的身體在蕭芃的安撫下放鬆下來,未受傷的右手扣住他的後頸,交換帶著血腥味道的親吻。
地上呼吸斷續的阿森,眼神已經開始渙散,井楠暉帶著人衝進來,女孩們看見兩位擁吻的老師,啞然的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
井楠暉側頭對警員說了聲:「叫救護車!」就放下槍準備走上前去,兩個女孩先他一步跑到他們面前,李澍禾已經快要休克,蕭芃也在苦苦支撐,女孩們用力將老師拉起來,井楠暉也是服了這倆人,趕緊招呼著手底下的人把受傷的人架出去。
踏上救護車的瞬間蕭芃就昏了過去,李澍禾也在一旁的擔架上毫無意識的睡著。
等到意識重新回歸蕭芃的身體,時間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周,床邊的熊威寧見他睜開眼,激動地按響救護鈴差點哭出來。
醫生和護士七手八腳的一通檢查,主治醫生鬆了口氣對熊威寧說:「能醒過來就好,其他的外傷慢慢調理,醒過來了就說明腦部問題影響不大,沒事了!」
熊威寧千恩萬謝把醫生送走,轉頭就紅著眼圈握住蕭芃的手說:「太好了!可算是醒了!你嚇死人了!」
蕭芃艱難的咽了口口水,熊威寧趕緊倒了杯水喂他喝了兩口,干疼的嗓子緩解了一些,蕭芃迫不及待地問:「李澍禾呢?孩子們沒事吧?警察來了嗎?」
「你是真能操心啊!」熊威寧沒好氣地罵他,「自己都這個樣子了還有心管別人!你內出血差點就死手術台上了知道嗎?」
這蕭芃還真不知道,好歹現在他醒過來了,胸口的傷疤還在疼著,他又問了一遍:「李澍禾呢?蔣昕欣她們呢?」
熊威寧被他問煩了,機關槍似的說著:「蔣昕欣沒事,柴萌萌沒事,李澍禾那個小王八蛋更沒事,只有你有事!知道什麼叫內出血嗎?你離死亡就差那麼一點點的距離,你還有心去管別人!!」
蕭芃被吼的有些懵,熊威寧看的氣悶又心疼,知道那是手術中出血缺氧昏厥的後遺症,只好自己平給自己平復,等自己冷靜了才跟他把事情說了。
兩個小姑娘受了點驚嚇沒有別的事情,唯一的皮外傷就是柴萌萌被打了一耳光,臉上有些浮腫。李澍禾全是外傷,肩部近距離中槍萬幸沒有傷到動脈鬼門關外打了個圈,胸前切割傷不深甚至不用縫針,但是出血量有些大,整個人看山去慘白慘白的。
唯有蕭芃,幾天前的毒打已經傷到了臟腑,最後阿森那一腳讓他撞在了鋼製的器材上,造成兩根肋骨骨折臟器出血,出了急診就送進了ICU,躺了三天生命體徵才穩定下來,進了病房又睡了幾天人才清醒過來。
「李澍禾的媽媽從上海來了,帶了幾名律師過來,應該是打算走正當防衛的辯護。」熊威寧說到這就氣不打一處來,「我是真小瞧了那小子,一直以為他就是個傻憨憨,誰想到都這樣的危機時候他還能有心機想著自保!自己單槍匹馬地到處找消息堅持不用城北的人把自己摘了個乾淨,他用的槍是綁匪的,用的匕首的綁匪的,還順手給自己搞了一身傷,這樣的證據一擺正當防衛沒個跑了!他可真是狗到家了!」
蕭芃艱難地舒了口氣,都沒事就好。
熊威寧在一旁喋喋不休地嘮叨:「要我說你倆分的好!早早分了就對了,那小子心眼太多心機太重,早點遠離是明智的選擇。」
蕭芃沒有接他的話,熊威寧憤慨了半天沒迴音,抬頭見他盯著門口出神,回頭就看見李澍禾穿著病號服吊著一隻胳膊,胸口扎滿了繃帶站在那裡。
熊威寧是從小被氣勢強的壓迫慣了,遇見強勢點兒的就忍不住打怵,可這回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居然一挺身擋在了李澍禾面前:「你……來幹什麼!蕭芃還沒好呢你少來刺激他!」
李澍禾垂下眼瞼瞬間委屈起來,這一出搞得熊威寧猝不及防的當場傻住:「對不起熊老師,是我沒保護好蕭老師,都怪我……你生氣是應該的,都是我的錯!」
熊威寧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個字,這小子,怎麼這樣!?這……還讓他怎麼罵的出口?!這小子,太狗了吧!!!
海嘉傑忙完集團的事趕過來,就見自家媳婦兒目瞪口呆地站在病房裡,那杏核大眼裡滿滿地震怒。趕緊把人一把撈走,隨手給這倆人關上了門,他倒不是有意迴避,主要還是怕自家老婆氣出個好歹來。
蕭芃沒什麼精神,眼神有些朦朧的恍惚,和哀怨的李澍禾對視了一會才醒過神問道:「警察怎麼說。」
「應該會有一場公訴,但也不一定,具體要看對我的行為怎樣界定。」李澍禾坐在了熊威寧坐過凳子上,他用尚能活動的右手抓住蕭芃的手問,「蕭老師你恨我嗎?」
蕭芃愣怔地看了他一會,忽然笑了笑:「阿森也問過我這個問題。」
「他說要殺了我,問我是不是恨你,因為沒有你我也不會受這樣的罪了。」
李澍禾收緊手指迴避地低下頭,蕭芃問他:「想知道我是怎麼回答他的嗎?」
「我跟他說,殺我的人是他,跟你沒關係。」蕭芃唇角微揚看著李澍禾因為震撼而顫抖的瞳仁,「我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不怨恨你,可能……我已經習慣了對你辯護了吧。」
「在被關起來的這些天,我只想你千萬不要來救我,甚至希望阿森早點殺了我。」蕭芃輕聲地說著,「我還是不願你為我冒險,不管承不承認,我還是放不下你。」
「可造謠中傷我的事是你做錯了,連累到萌萌她們兩個孩子也是你的錯,讓我心無芥蒂的原諒繼續跟你在一起,我真的不甘心。」
李澍禾的目光慌亂地在蕭芃臉上逡巡,靜靜等待著他給自己的安排:「我會引咎辭去教師的工作,離開臨城回上海去。」
「一年的時間裡,我們彼此不要再聯繫,你在臨城有自己的事情要處理,我也要想想自己回了上海該做些什麼。」
「蕭老師。」李澍禾的眼眶染上緋色,淚水掛在眼睫搖搖欲墜,「這是你對我的懲罰嗎?」
蕭芃用手指抹去他臉上的淚,虛弱地笑著說:「不,這是對我們兩的懲罰。」
「懲罰我作為一個老師的失職,懲罰你作為一個戀人的背叛。」蕭芃在他臉上留戀地撫摸著,「李澍禾,這是我們都要受的懲罰。」
年輕人將臉埋進蕭芃的手心,聳動著肩膀啜泣出聲,蕭芃在他發旋上輕輕摩挲著,病房安靜的只有時鐘嘀嗒。
蕭芃在醫院躺了半個月,這期間忙壞了熊威寧,一邊要顧及著醫院,一邊要應付自家大哥,還要對付海嘉傑這個佔有慾爆棚的戀人,真真的是心力交瘁。
李澍禾的事情被梁晴找人壓了下來,果然還是用了正當防衛的說辭,井楠暉是想借著公訴給他個教訓,可也是幸虧了李澍禾先一步把人找到的,不然看當時的情況,等他們趕來只怕蕭芃是凶多吉少了。
年修明代表學校來了趟醫院,蕭芃也跟他說了自己的意思,等出院后就辦理辭職,6班接下來就要麻煩他繼續帶下去了。
像幾年之前一樣,年修明鄭重而嚴肅地問他:「想好了嗎?」
病容未消的蕭芃笑著回他:「想好了。」
年修明波瀾不驚的臉上難掩地失望:「那麼多年過去了,任性的脾氣你是一點也沒變。」
蕭芃只笑笑沒有答話,年修明冷聲問他:「打算回家嗎?」
「是啊,回上海,準備回去複習複習考博試試。」蕭芃回他。
這是他的個人決定,誰也不能說什麼,年修明猶豫了一會還是問道:「那……你和李澍禾……」
蕭芃沒有應聲,看著雪白的天花板陷入回憶,年修明也不再說話,就這麼,陪著他靜靜站在病床的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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