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169.德力和尚
「這人被發現的時候頭上還帶著假髮。」
「怕是剛剛還俗的和尚?亦或是逃難的弟子?」
素正禪師聽到這裡轉身問身後的師弟,「最近可有寺廟遭了橫禍,弟子四散?」
師弟想了一會,道:「無。」
那就是真的沒有了,這個人不是和尚。
至少不是掛了單的和尚,可能是一個假和尚。
素正禪師想了想,決定親自去查看一下,於是對德勝說,「德勝,你去將戒律堂的首座請過來,再帶上一柄柴刀。」
戒律堂首座素善是素正這些素字輩僧人中武功最高強的一個。
片刻后,德勝手持一把柴刀,帶著素善與素正兩人向著後山走去。
等到了後山,見了地上大漢的樣子,素善素正對視一眼。
素善說:「天下武功高強之人無不赫赫有名,大部分人我都有印象,此人卻是見也未曾見過。」
「天下隱士何其多,說不定是哪一脈隱修的同門。」
素正為大漢摸了摸脈,道:「脈象倒是平穩,內外也無傷勢,此人應當是心智受了衝擊,才一時無法蘇醒過來。」
他讓德勝與在此等候著的德榮兩人將大漢拖到寺內,打來一盆熱水,將大漢渾身脫光搓洗一遍。
隨後換上了乾淨的僧衣放在了屋子中。
做完一切之後素善走到外面與素正說:「此人體魄強健,卻無兵器,發現之時渾身鮮血,旁邊卻沒有一點搏鬥的痕迹,更沒有他人活動的跡象。」
「當真是奇怪。」
「住持!住持!他醒了!」德勝的聲音從屋子中傳來。
兩人回頭轉進屋子,只見那大漢躺在床上怒目圓睜,直勾勾的盯著床上的雕花。
素正走過去問:「施主!老衲寺中的僧人偶然發現施主昏迷於野外,唯恐施主遭了狼口,這才將施主救回寺內,敢問施主姓名?可是來自哪裡?」
這大漢仍舊睜大眼睛,雙目之內卻失了焦距,坐起來之後一言不發。
素正連問幾句,大漢都毫無反應。
素善輕聲說:「方丈,這個人有點不對勁。」
「好像是......還沒有睡醒?」
「這位朋友,你是怎麼了?」素正仍是問了一句。
大漢眼中突然就有了光彩,仿若大夢初醒一般對著素正問道:「這是哪裡?」
素正見到大漢終於是有了回應也是暗中鬆一口氣,「施主,這裡是福州廣元寺,貧僧門下的弟子偶然發現你.......」
大漢不等他說完,又問了一句:「我是誰?」
這一問將素正和屋子中的其他人都問楞了,這是......失憶了?
「我是蘇夜。」蘇夜自語道。
「我來自哪裡?」
蘇夜接著問。
素善感覺面前的大漢有些不對勁,挪動了兩步站在了素正的身前,拉了拉德勝與德榮的衣服示意二人退後。
武功高強之人總有一些奇怪的感應。
蘇夜再問:「我來自哪裡?我是來幹什麼的?」
素善面色緊然的看著蘇夜,蘇夜低頭思索。
半晌,思索未果的蘇夜突然暴怒,「我是誰!」
雙手向下一拍,轟的一聲,猛然的勁力擊打在木質的床板上。
斷裂的木板伴隨著木屑亂飛。
素善大喝一聲,面上竟然呈現金銅之色,雙手揮舞成道道殘影,大袖隨之搖擺止住了紛紛揚揚的木屑。
隨後素善仍未停手,一記勢大力沉的直拳奔向蘇夜面門。
啪。
蘇夜伸手接住,二者相接所散發出的起勁將木質床板壓塌。
蘇夜順勢站起,一腳就將素善踹到了對面的牆中。
「我是誰?」蘇夜面無表情,對著本來躲在素善身後的三人問道。
素善從瓦礫中站起,「你是何人!我等好心救你,你怎能如此恩將仇報!」
蘇夜伸手抓向三人中隱隱為首的素正,素善大喝一聲,「停手!」
躍身而出,一抓扣向蘇夜手腕。
蘇夜化掌為拳,一拳砸下。
咔嚓。
素善腕骨斷裂,驟然的疼痛刺激素善的腦海,冷汗瞬間就布滿了素善的腦門。
但是撤手之後素善卻是抬起一腳,轉身對著素正三人道:「快走!去找人幫忙!」
蘇夜伸手當下,又問一句,「你是誰?」
素正禪師心中湧起一番猜測。眼看蘇夜伸手卡主了素善的脖子,素善雙手緊緊的摳挖蘇夜的手臂,已經喘不上氣來。
素正大聲喝道:
「你是德力!乃是我廣元寺三代弟子!」
「他是你的師叔!」
正提著素善脖子的蘇夜停手了。
將因為不能呼吸而面色通紅青筋暴起的素善放在了地上,蘇夜喃喃自語,「我是德力.....我是廣元寺三代弟子.....」
見蘇夜停下了手中動作,素正也是心中一緩。
隨即又是泛起苦澀。
看蘇夜的身手,招招狠辣,分明是殺人無算,這種人怎麼可能是佛門中人。
剛才若不是自己急中生智,素善師弟今日怕是就要圓寂於此。
素正看著面前自稱蘇夜的大漢,他現在正愣愣的看著自己的雙手,「我叫德力......」
「我叫德力.....」
素正嘆了一口氣,先去看了看倒在地上渾身濕透了的素善師弟,對著嚇壞了的德勝德榮師兄弟說道:「將你們素善師叔扶到外面,他的手腕斷掉了,先給他包紮一下,我一會就出去。」
德勝忙不迭的點了點頭,從地上爬起來,招呼著德榮將已經疼暈過去的師叔抬到了另外一件房屋。
素正對著蘇夜說:「你是德力,你是我們從山下接回的武僧,腦子受了傷,如今在寺內掛單。」
「我是武僧.....我是德力.....」
「我是你的師父,我叫素正。」
「素正....師父....」
素正沉下心,擺出一副慈祥的面孔,對著蘇夜說:「德力,你多日勞碌奔波,今日才到寺內,早些休息吧。」
剛一蘇醒,神智不清,武功高強者會不自主的作出防備的動作。
素善斷了右手,也只能怪自己當日緊張過度,竟然主動對著蘇夜出手。
素善自身也練武,自然知曉武者對於臨近的危險會下意識的作出抵抗。
只是沒有料到這個自稱蘇夜的大漢如此強悍,自己在他沒有清醒的情況下偷襲還差點被打死,也多虧了素正即使點住了蘇夜,不然以蘇夜當時的力道,自己怕是沒有幾分活路。
素善這幾日也來看過蘇夜,蘇夜平日里就是獃獃的戰立,素正誦讀佛經就跟著搖頭晃腦。素正不說話就什麼也不幹,就如同一個木偶一般。
多日之後,素善也放下了心。
於是就不再將蘇夜放在後院之中,而是讓他和前院的武僧一起操練生活。
商議過後,素正也是覺得可以將蘇夜放在武僧之中。
寺院內的僧人分為幾種。
一種就是根本就活不下去的農戶,實在是交不起雜稅,就名義上跑到了寺中請求收留,在寺中不挂名號,為寺廟耕田。
另一種就是不事生產的真正僧人了,這一類中也分文武兩僧。
武僧主習武學,平日里雖然也參禪打坐,但是對於佛經的理解畢竟不夠透徹,主要任務便是保衛寺廟。
另一種僧人,則是熟讀佛經辯才無礙的佛法高深大和尚,這樣的和尚才是寺內根本,也是真正的佛教信徒。
雖然寺內僧人人皆習武,但是側重點不同,也就分了前院後院。
還有一種,則是新來的弟子以及寺院從小收養的小沙彌,這些人負責寺內的雜役,衣食住行等方面,初期的時候都要經歷一番挑水砍柴的磨難,為習武做準備,打磨一番筋骨。
之後才能修習武學。
因此寺內的和尚大多是從雜役和尚做起的,德力既然是從山下接上來掛單的武僧,若是想要在寺中常駐,那麼按照規矩,他也是要參與這種勞力生活中才是。
德力是素善禪師親自領到前院香積廚。
到了此地,素善叫過做飯的幾名四代弟子,「行可,行覺,這是你們的德力師叔,以後這寺內舂米的活兒就交給他了,不過你們也要多幫忙,不可讓他一人幹活!」
行可和行覺見到是戒律堂的首座親自送來的人,也不敢含糊,點頭回應,行覺比較跳脫,問道:「首座,這師叔怎麼看起來人呆呆傻傻的的,師叔?」
德力師叔卻是是呆呆傻傻,也不回答。
素善呵斥,「怎麼說話!這是你們師叔!他在與人爭奪的時候傷了腦袋,神智不太靈醒,你們可不能合夥欺負他!」
還不忘教育兩小,「修行人不要與人亂動刀兵!」
「那首座你的手是不是也是與人爭奪所致?」
素善瞪了一眼多嘴的行覺,行覺害怕的一縮脖子。
素善道:「這是我不小心走路滑倒摔了一跤,是我不小心摔得!」
行可看到蘇夜人高馬大,也是心裡有些擔心,問道:「首座,師叔要是發狂打我們怎麼辦?」
素善也有些擔心,自己都差點被打死,你們這些小沙彌不是一錘一個,但還是板著臉說:「你不招惹他,他怎麼會打你?好了,把米倉里的米拿出來,我來教他一下。」
他將德力叫到身邊,以木杵在石臼內示範道:「德力,你以後就在這裡舂米吧!」
德力獃獃的接過木杵,在素善的示範下,一下一下的向著石臼搗去。
碰碰的聲音有節奏的響起來。
素善鬆了一口氣。
廣元寺中有武僧上千,依附在其下的非法僧人更是不計其數,作為南方佛道龍首,素正對於朝廷中的消息也是十分靈通。
「這北方的蠻夷屢次犯邊,邊軍卻不能阻止起有力的抵抗,這官軍,分明也是外強中乾,不堪一擊。」
「上面都已經著急了,想要重整兵馬,精簡軍隊,組建出一支虎狼之師。」
「這兵馬器械,大軍操練。哪一樣離得開糧草的支持,偏偏大盛的糧倉兩江之地,今年還遭了澇災,被大水沖沒了不止多少萬頃良田,別說賦稅了,還要分出不少賦稅去賑災。」
「我們這些方外之人偏偏還不止死活的在京都大行奢糜......」
「這哪像是僧人乾的事情!」
想起京都中引起上面注意的那些同門,素正就感到一陣頭大。
寺廟與道院佔有良田,永不加稅,這些年更是吞沒兼并,天下寺院佔有的良田何其之多,這麼大的一筆財富,藏著還來不及,這些天童寺的同道。
卻是被京都的繁華迷亂的眼,僧人本該清靜無為,不佔凡俗,他們倒是好,穿金戴銀,出手大方闊綽。
甚至還能和皇子殿下在青樓裡面爭頭牌。
如來佛祖在上,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啊.......
現在北方佛宗已經墮落至此了嗎......
那皇子回去一講,上面也就想起來的,正愁著哪裡去搞錢糧呢,你們這些人真能送。哈哈哈哈,那我就先笑納了。
佛寺的香火錢,佛像金身,良田美玉,這些可都是錢。
皇帝查了一個寺廟,收穫大大超出想象......
由此可見.....朕這個天下這麼貧窮,每年財政都入不敷出.....是有這麼多的寄生蟲啊,北面年年犯邊。
你們這些僧道,也別方外了,為了朝廷就出一份力氣吧。
「這朝廷勘察的官員馬上就要到了.....」
素正也愁啊,雖說廣元寺也能算是家大業大,但是家裡有這麼多張嘴吃飯,還有上千的大飯桶,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啊。
山下遭了災廣元寺也年年施粥賑災,真正剩下的還真的不多。
嘆了一口氣,素正拿起一本佛經誦讀起來,一時間沉醉其中竟然是忘了煩惱。
廣元僧眾繁多,素質更是良莠不齊,雖然大多是良善,但是也有一些性子偏惡之人。
這一點是哪一個宗門都無法避免的。
德力初來乍到,看著高大的身軀,走路都一震一震。、
小沙彌們都有些害怕,但是相處久了之後,也就發現了這個大漢竟然是痴獃之人。
對於每個人的話都可以說是言聽計從。
一開始只是一個小沙彌肚子疼,想要高大的德力師叔幫他砍柴。
沒想到德力力氣十足,砍了足足數百斤的柴,背在背上在山路上健步如飛。
抵了小沙彌足足好幾日的差事。
於是好多人就求著德力幫自己幹活,德力痴痴傻傻,也不知拒絕,都能一一幹完。
雖然後來被寺內的僧人發現了,喝止了那些雜役和尚繼續指使德力。
這德力吃苦耐勞,不爭不搶,倒是招致了很多僧人的喜愛。
這日,該是德力習武的日子。
羅漢堂首座素衍與戒律堂首座素善並稱廣元「降龍伏虎。」
出去行走江湖也會稱一句伏虎羅漢。
只是這伏虎羅漢樣子不敢恭維,一身僧衣撐的緊繃,面上堆滿了橫肉。
身材像是一個站立起來的碾子,更像是一個水缸,真箇人都散發出穩重結實的氣息,站在那裡,卻是如同老鍾一般沉靜,透露出一股子悠遠的味道。
一雙寬大的手掌與他敦實的身材極不匹配,好像一雙巨人的手掌安裝在侏儒的胳膊上一般,看著十分的不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