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多情卻被無情惱

秋漸深，寒漸濃。

層林盡染的山林中，漸漸有著落木蕭蕭之音，使得天地之間無形中充斥著一股肅殺之意。

秋山愈發空寂。

沈羽獨居後山雅居，自然對時節天氣之變化感覺最深。

深秋的清晨，陽光來得稍晚，沈羽推開門，有陣陣寒氣鑽進屋子，門外的花草樹木上布滿一層薄薄的寒霜。

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

踏著落葉滿地紅不掃的山間小徑，沈羽緩步向山下走去。

如往常一般，途經一所柴門小院時，沈羽總會過來閑聊兩句，這恐怕也是他目前來到異界的一份慰藉吧，坐看山水靜吃茶，在這小院中，他尋得前所未有的寧靜與祥和。

清晨時分，在這裡飲茶，已經成為沈羽的一個習慣。

小院的女主人也已經習以為常，清晨除了打理花草，另一個習慣，便是煮早茶，靜待那位閑客到訪了。

沈羽坐在小院中的竹椅上，看著舉止優雅的女子在花間忙碌，有時他也想上前去幫一下忙，不過那將花視為寶貝的女子哪裡放心讓他動手。

久而久之，每日清晨來到小院的沈羽，除了在花間閑逛，就是坐在這裡看著那花間比花更美的女子獨自忙碌著。

女子打理了一番院中花草后，便端著一個托盤緩步而來。

一壺早茶，一碟糕點，一如既往。

二人相對而坐，靜吃茶，閑聽風。

秋風陣陣，吹得小院外的竹林沙沙作響，越是這般響動，整座山林反而顯得愈發寂靜。

閑坐了片刻后，沈羽站起身，微微整理了下衣衫，對著雲韻說道：「今日丹王古河上山，一起去見見吧。」

「老師，你去見吧。」雲韻沒有起身。

「人家大老遠跑來送丹藥，可謂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要不去，豈不是寒了這位丹王的心？」沈羽笑了笑，接著說道：「走吧，一位六品煉藥師的面子，還是得給的。」

說完，沈羽率先走出小院，雲韻輕嘆一聲，只得跟了上去。

丹王古河，六品煉藥師，在加瑪帝國名聲極大，可稱得上是帝國煉藥師中的第一人，被稱為一代丹王，即便是帝國煉藥師公會中的一些老一輩煉藥師也對這位後起之秀讚賞不已。

古河貴為六品煉藥師，其號召力，足以請動斗皇強者，可想而知六品煉藥師的古河在加瑪帝國中擁有著何等尊貴的地位，加瑪帝國皇室便曾邀請古河擔任皇室首席煉藥師，不過被古河拒絕了。

古河放棄加瑪皇室拋出的橄欖枝，來到了雲嵐宗，做了雲嵐宗的客卿長老，當然如今是羽化仙宗。

相比於羽化仙宗客卿長老，帝國皇室的首席煉藥師的身份地位自然更為尊貴，畢竟在加瑪帝國，加瑪皇室才是真正的統治者，皇室一言，政令可迅速下達帝國各地，羽化仙宗雖說地位超群，但是相比於加瑪皇室的統治底蘊，自然還是不能相提並論的，一個是皇權，一個是宗門，沒有可比性。至於古河為何選擇加入羽化仙宗，而放棄皇室的優渥條件，這一點恐怕只有古河自己知道。

作為羽化仙宗的客卿長老，古河每隔一段時間便會上山為宗門呈上一些珍貴丹藥。

今日，丹王又上山了。

雲霧繚繞的山腰，蜿蜒曲折的山道上，一位身材勻稱的中年男子緩緩登山，男子長相併非太過英俊，臉龐顯得有幾分歷經風吹日晒的黝黑，乍一看，就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莊稼漢子，男子氣息悠長，並沒有因為漫長難走的山路而顯得疲倦，相反顯得精神抖擻，看著山間風景，男子眼中帶著柔和笑意。

男子去過很多山，看過很多名山大川的無限風光，若說最愛的，還是腳下的這座雲嵐山。

山上，有她。

山道上的中年漢子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並非是他嫌累，以他斗王強者的實力，抵達山頂，根本不費吹灰之力，純粹只是他想多看看山間的風景罷了。

此山之中，有他的回憶。

在山道旁的一塊巨石旁，中年漢子停下了腳步，隨即坐了下來，從納戒中取出一壺酒自顧自飲，目光望著遠處翻滾的雲霧，記憶瞬間被拉回從前。

當年，他只是一個個籍籍無名的少年，第一次上雲嵐山，是為了完成老師的考驗上山采幾味葯，不過當年身體孱弱的少年獨自進山，是何其危險，山中魔獸不知何幾，哪怕是最普通的一階魔獸都足以把少年生吞活剝了，那一次，少年採藥時便遇上了一頭一階魔獸，那是一頭魔狼，將少年逼得走投無路，少年已經認命，不過就在魔狼即將生吞少年時，一柄飛劍破空而來，直插進魔狼的腦袋。

少年得救了。

「喂，沒事了，這頭魔狼已經死了。」一位少女走了過來，身體微微前傾，伸出手在地上那被嚇傻的少年眼前晃了晃，笑著說道。

被驚嚇的少年久久方才從地上爬起，而後對著少女不停道謝，道謝的話都快說了一大籮筐，而且滿嘴的「姑娘救命之恩日後當以湧泉相報」之類的言語，讓得少女掩嘴輕笑不已，以為這是一個書獃子。

少女將自己的佩劍遞給了少年，說是防身用，而後少女嫣然一笑，腳尖輕點，身影便消失在了林間，少年站在原地看了許久，握著少女的那一柄佩劍，臉龐上浮現一抹憨笑。

「雲韻。」

劍柄之上，刻有兩字。

她的名字。

那時，是少年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到後來，這個名字，整個加瑪帝國都知道了。

只不過當時的少女，不知道她隨手救下的這位少年的名字。

漢子第一次上雲嵐山，還只是個孱弱的少年；而今，他已經是名震帝國的一代丹王。

昔日少年，今日丹王。

人之命運，誰又能預測呢？

中年漢子坐在巨石上，望著前方翻滾的雲霧，怔怔出神，想起曾經的畫面，這位如今名震帝國的丹王臉龐上又不覺浮現那初見時的憨厚笑容。

仰頭飲了口酒後，漢子收起酒壺，手掌一招，一柄纖細輕巧的女子佩劍頓時浮現在手中，漢子伸出手指輕輕從劍身上撫過，那依舊光潔的劍身上彷彿倒映著那時少女的容顏。

劍，是昨日的劍。

人，卻已不是了。

為何名震帝國的丹王拒絕瑪皇室的邀請，而甘願成為羽化仙宗的一名客卿長老，為什麼性子從來不喜歡受約束的漢子甘願每隔一段時間就上山供奉丹藥？

也許沒有幾個人知道，這樣的選擇，不為名，不為利，僅僅只是因為丹王手中的這柄劍。

這柄劍上，倒映著那人生初見的少女。

中年漢子收起長劍，傻呵呵笑了笑，隨即收回思緒，站起身繼續緩緩地朝著那山頂的那一座恢宏宗門走去。

花了半日，這位丹王總算是走到了蜿蜒山道的盡頭，在那石階旁，鐫刻著「羽化仙宗」四字的石碑高高矗立著，字體龍飛鳳舞，筆力雄健，彰顯著宗門恢宏的氣勢。

古河僅僅從這座石碑上掃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這座宗門有何改變，他並不關心，他擔任所謂的客卿長老，也從來不是因為這座宗門的強大。

早有雲嵐宗弟子在宗門口等待，見到這位大名鼎鼎的丹王到來，這位女弟子連忙上山迎候，微微行了禮，微笑道：「古長老，宗主和代宗主已經在大殿等候多時了。」

古河微微點頭，示意女弟子帶路。

「古長老，您這邊請。」女弟子微微一笑，隨即在前面帶路，舉止優雅大方，乃是出自帝國一位大家族中的少女，接見這位大名鼎鼎的丹王，倒也沒顯得怎樣拘謹。

女弟子帶著古河來到宗門的正殿羽化堂，進去通稟了一聲后便自覺退下了。

古河抬腿，徑直走進了這座金碧輝煌的殿宇。

大殿中，沈羽坐在首位，雲韻坐在前者左下方。

「拜見宗主。」進殿後，古河倒也沒敢無視這位加瑪帝國的霸主人物，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禮。

沈羽隨意擺了擺手，道：「丹王坐吧。」

古河落座，隨即向沈羽稟告了一下此次帶上山的一些丹藥，丹藥品級都在四品以下，多是對於年輕弟子們有所裨益的丹藥，這倒也並不是說古河沒有盡心煉製丹藥，畢竟四品以上的丹藥煉製，所需要的藥材極為珍貴，而且以他六品煉藥師去煉製，也難免會存在不小的失敗幾率，因此他替羽化仙宗所煉製的丹藥多是在四品以下，針對的也只是羽化仙宗的弟子們。當然，若是宗門內的長老們有所需求，只要是力所能及的，古河也會答應幫忙煉製。

雖說古河每次所帶來的丹藥品級並未很高，宗門長老們未必看得上，但是對於羽化仙宗的弟子們來說，這些丹藥卻是無價之寶，畢竟他們自身實力有限，加之這可是名震帝國的丹王親手煉製的丹藥，若是放在外面，那絕對是有價無市，也只有像羽化仙宗這樣的帝國超級宗門中方才能夠享受到丹王煉製的丹藥，當然想要獲得這些丹藥，那就得要靠自身努力了，如今的羽化仙宗，賞罰嚴明。

古河向沈羽簡述這些丹藥的情況時，目光也會時不時看向坐在對面的女子，只不過如今的後者氣質愈發雍容華貴，俏臉上也是透著拒人千里的淡漠，坐在這裡的女子，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隨手救人的帶笑少女，而是加瑪帝國威名赫赫的幾位強者之一，即便是他這堂堂丹王，也不是面前女子的對手。

沈羽自然也注意到了古河的目光，更明白古河的心思，只不過這種事多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不過就目前階段羽化仙宗的發展而言，宗門很需要古河這樣一位六品煉藥師，哪怕只是宗門的客卿長老，但也足以撐撐場面，所以對於古河，沈羽還是需要籠絡。

而對於坐在一旁一言不發的雲韻，沈羽有些頭大，這可真是一點不給這位丹王面子，隨即沈羽看向古河，笑道：「古長老，這些丹藥之事，我看你還是向韻兒細說吧，這些事情向來都是她負責，本宗主還有事，就先走了。」

雲韻眉宇間終於有了一絲變化。

說完，沈羽起身，徑直離開了大殿。

只不過沈羽離開大殿不到半盞茶功夫，古河便從大殿中出來了，丹王的臉龐上帶著些許無奈苦笑。

再次回頭看了眼大殿後，這位名震帝國的丹王便轉身離開，朝著山門外走去，背影顯得有些黯然孤獨。

沈羽站在一處閣樓上，望著那黯然離去的丹王，感到有些同情。

這世上，最傷人的，不是最鋒利的劍，也不是最兇狠的刀，而是冰冷的情。

多情卻被無情惱。

這時沈羽忽然感覺到了什麼，羽化大殿外，雲韻也走了出來，目光正看向這邊，瞪了一眼這位冒牌師尊后，便徑直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