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觀內真人,觀外少年。
說起這清風道人,也是方圓百里的一處傳奇。
他本名董風,乃是彭城外董家莊人,自小家貧,十三四歲的時候,荊江突發水患,下游一片澤國,彭城附近也被淹了很多田地,董家莊也被大水淹掉。
董風和他父母也被江水裹挾而下,董風命大被人救起,只是他的父母卻死在了江水之中,連遺體都找不到了。
他為了尋回父母遺體安葬。於是自賣自身,願到彭城大戶李家為奴三年,得賣身銀十兩。
拿著這十兩白銀和父母畫像站在城中鬧市。聲稱,若能幫他尋回父母遺體,他願意將這十兩白銀奉上。
不過幾個時辰,消息就傳遍城中。果然第二天早上,就有幾個漢子帶著他父母的遺體來尋他,董風如約奉上十兩白銀,那漢子卻堅持不肯收,說:「你的年紀雖然不大,可你的孝卻讓我佩服不已。」這才離開。
於是方圓百里沒有人不稱讚孝子董風和那義士。彭城縣誌也將這件事鄭重記載在縣治之上,流傳後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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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風在李家為奴三年期滿,於是辭別而去。
被一個遊方道士攔在路上,那道士攔住他,笑嘻嘻地問道:「聽聞彭城董風孝感天地,為葬父母,為奴三年,今日重獲自由身,還有什麼志向呢?」
董風看道人道袍破爛,但是步伐靈動,有飄然之態,他雖然沒有小聰明,確是有大智慧的。
於是恭敬答道:「只希望荊江自此太平,兩岸百姓不再有賣身葬父之事。」
道人站在路上,叉腰大笑道:「好,好徒兒,不枉為師在此處等了你半月,終於等到你。」伸出黑黝黝的手指,朝董風額頭一點,笑道:「今日過後,你的道號便叫清風,是我當歸子弟子了。」
董風被那手指一點,只覺靈台清明,一卷道書,煥然出現在靈台之上,其中內容玄之又玄,竟是修鍊之法。
他喜不自勝,連忙跪倒在地,恭敬的磕了三個響頭,說道:「弟子清風拜見恩師。」
道人也不去扶他,只是笑道:「此地西去百二十里,乃是一處福地,為師已在半月前在那處為你備好了道觀,你乘此快馬,速速去吧。哈哈哈。」
大笑三聲,變出一匹快馬,化作一陣清風而去。
董風還欲再問,見得剛剛拜的恩師就不見了人影,只有一匹白馬突兀出現在他眼前,不由感嘆道法玄奇,更加堅定了入道修玄的決心。
騎上白馬,往西去了。
那白馬果然神異,一路跋山涉水,竟然如履平地,不過一個時辰就到了當歸觀。
清風下馬入觀,只覺得天地間忽然大不一樣。心中有感,當即坐下來修鍊,忽忽然半月,一晃而過,清風也破關入道,成為了修士。
自此為當歸觀觀主,保得方圓百里,一片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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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江左,當歸觀。
觀主清風真人,一身道袍,盤腿坐在一個蒲團之上,微合雙目,雙手結著手印,正在觀中修鍊。
他如今剛剛三十有二,但從他面目上看來,竟然如二十歲的少年郎一般。
又兼唇紅齒白,體態飄逸,神態俊逸,真是貌若潘安,若是乘車去彭城大街上走上一圈。不知會引得多少閨中少婦,懷春少女放聲尖叫,紛紛將自己的肚兜手帕扔上車來。
幸好此等好男兒深匿於道觀之中悟道參玄,不然要羞煞多少男子。
收起手印,重新站起,結束了今天的修鍊。
他自踱步到院中大缸處,伸手拿起大缸上漂著的半拉葫蘆瓢,舀了半瓢清水,仰頭喝了下去。
喝個水都如此瀟洒從容,要是讓那些前來上香的女客看到了,還不得春心萌動,羞紅了臉。
清風喝完清水,將葫蘆瓢往缸里一扔,攏起袖子,施施然踱步到前面大殿接待眾香客去了。
這時候,風塵僕僕的林平終於走到了當歸觀。
昨日出發,今日上午終於到了此處。
除了昨日下午在茶肆休息了一番外,林平連夜趕路。
又餓又累,但是不敢就這麼上門求助。
先是尋了個江邊僻靜處洗漱了一番,重新收拾好髮髻,又將衣袍和靴子上的泥土斑點在江中清洗乾淨,等到晒乾衣服,重新穿戴整齊,已經是半個時辰過後了。
他在心中默背了一遍老子的道德經,心中多了些底氣,這才一步步走入道觀。
觀門大開,不過裡面卻沒有什麼人聲。
跨過大門,入眼就是一座大殿,正對著觀門,氣勢雄渾,肅穆莊重,讓人不敢高聲。
院中種了數棵銀杏古木,幾個石桌石椅錯落擺放。
林平沒看到人影,只好繼續往大殿中走去。入了殿中,裡面供奉著三清上人,幾個女香客正跪在蒲團上許願抽籤。
他張目四顧,只看到大殿左側,一個年輕道人正坐在蒲團上,前面放著一塊矮榻。
年輕道士被十多個女香客圍著,好像在給他們解簽。
林平四處看了一圈,沒有看到其他道人。心中暗道:「大殿里只有這一個小道士,難道清風真人就只收了這一個徒兒?」
心中雖然焦急,卻也不敢唐突,更不敢入到后室一探究竟。
那道士被十幾個女香客圍著,沒有半個時辰怕是解不完,他只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恰好有個香客剛求完簽,空出一個蒲團來。林平心中一動,趕緊跪倒蒲團上,先朝三清爺爺磕了三個頭,許願道:「三清爺爺在上,讓小子除去妖物,報得父仇。」
又是三個頭磕了下去,伸手去拿台上的竹籤,驀然間發現入手一片細膩,好似錦緞一般。
這才發現自己抓住的竟是一隻素手。他趕緊鬆手,連連道歉。那女子臉色羞紅,不過卻是氣的,她狠狠瞪了林平一眼,罵道:「登徒子!」
氣呼呼的從竹籤里抽出一隻簽,也不看是什麼,拿起就往小道士那裡去了。
林平啞巴吃黃連,用右手狠狠打了下左手,罵道:「害得我被罵作登徒子。」
可不知怎的又想起方才情景。感嘆道:手如柔荑,膚若凝脂。
這是說美人的素手像是剛剛出生的茅草的莖一樣柔嫩纖細,肌膚則像羊脂一樣光滑美麗。
少年慕艾,其情也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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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平拿著剛剛抽的小簽,站在那女子身後排隊,只是離得甚遠,神思不屬,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哦,原來是在發愣。
清風端坐蒲團,微含笑意地給眾女客一一解簽,女客們盯著他,滿臉羞紅,他卻好似瞎了一樣,只是給女客講解簽中含義。
也有年輕膽大的女香客,仗著姿色出眾,對他頻拋媚眼,又揮帕作態,他仍是點點笑意看得那女客心中發慌,不敢再故意挑逗。
終於過得半個時辰,到了林平前面的那位姑娘,那姑娘面有憂色,不知沖清風說了什麼。
清風仍是那淡淡的笑意,說了幾句,又朝站在她身後的林平看了眼,那姑娘拿著帕子,擋住嘴巴,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清風又說了幾句,那姑娘憂色捎去,朝清風施禮答謝,出了道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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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友,怎麼還不醒來?」清風臉上笑意似是掩蓋不住,沖他喊道。
」哎呀,小子失神了。請先生莫要見怪。」林平被他喊醒,連忙拱手道。
原來他剛剛正在發愣,竟然連觀中人都走空了都不知道,現在觀中就只有他二人了。
」小友身處迷障而不自知,我又怎麼會見怪呢?「清風話有深意。
「額,先生,這些是什麼?。」
林平坐在蒲團上,看著桌上的十多塊女子手帕,吃驚道。
這道觀怎麼還有這些東西,難道這是個假道觀。
清風瞟了眼桌上的手帕,笑道:「這是諸位女香客留下的結緣之物。」
說著將桌子上的手帕收起放到桌子下去了。
林平驚得說不出話來,結結巴巴,又有些羨慕道:「道士也可以結緣么?還是和這麼多女香客一起結緣?」
清風看他那副羨慕的神色,只覺心口一悶,差點維持不住臉上笑意。
緩聲道:「施主說笑了,這是和仙神聖賢結緣的,不是和我結緣的。」
林平恍然大悟,原來結緣指的是香客向道觀捐物。方才那些女客因為愛慕清風,所以才留下手帕表達愛意,清風一顆道心塵埃不染,只將它們看作尋常布帛,所以說是香客結緣,誰知道這林平孤陋寡聞,竟把結緣想做男女情緣。於是氣氛有些尷尬。
清風只好開口說道:「小友可否把簽拿來,貧道幫小友解上一番。」
林平道歉道:「方才小子無禮,還望先生不要見怪。」說著遞上求來的簽。這簽他求來就拿在手上,之後就走神不斷,竟是忘了看上一眼。
清風接過簽,也不看,直接放在桌上用手掩住,笑道:「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小友,上上籤,求得是姻緣吧,必得佳偶。」
林平尷尬的摸了摸鼻子,試探道:「您都沒看呢,再說了小子求得是降妖伏鬼之事,不是姻緣。」
清風裝作吃驚的樣子,說道:「不是姻緣么?我看小友桃花滿面,分明是求姻緣啊。」
哎呦,這清風是在笑話林平看了人家姑娘后,失魂落魄呢。
林平連連作揖,求饒道:「先生就饒了小子吧,小子再不敢冒犯先生了。」
清風看他滿臉通紅,這才心滿意足地拿起了簽,臉色變得有些奇怪,過了一會,方才說道:「上上大吉,此去降妖,必定逢凶化吉。」
林平喜不自勝,高興道:「先生可莫誆我,此次當真能殺了那妖物?」
清風將簽遞給他,不信你就自己看吧,林平美滋滋的接過來,放在手中一看,臉頓時就垮了,竹籤上,下下籤三個大字,清晰無比。試探著問道:「先生,這不是下下籤么?」
「你看反了,這樣來看。這不就差不多了么?」清風伸手過來,將竹籤掉了個頭,果然下下二字,看起來就和上上差不多。
「先生,這差得可是很多啊。」
「就是差了點所以才說是逢凶化吉嘛。」清風歪著頭,沖他笑道。
該死的,之前還一副高人模樣,怎麼現在如此無賴。
心中憤憤,但又不敢惹他不滿,只好委屈道:「先生,要不請尊師清風真人來給我解吧,我還想求真人去降妖。」
「他不會去的,你只能自己去了。」清風還是歪著頭,一副看戲的樣子。
「你怎麼知道清風真人不去?」
「因為我就是清風。」清風把頭歪回來,不慌不忙地整理了道冠,指著自己的鼻子道。
林平啞然失笑。
出言試探道:「聽說真人已經三十歲了,您看起來可不像啊。」
「對,我就是清風。」清風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
摸出懷中的狼豪筆,這是師父留給他的,師父當年用它在碑上寫下了「當歸」,又用它平定了荊江,最後又留給了他,如今是該要留給他的師弟了。
「小友,後院有一匹駿馬,乃是恩師留給我的,這裡還有一隻狼毫筆,你拿著。只要有它們在,那妖物絕敵不過你。」
將狼毫筆鄭重地放到林平手裡,起身到了後院。
後院有一匹白馬,正在院中閑逛,身上沒有馬嚼和韁繩,也沒有馬鞍和馬鐙,是一匹野馬。
林平張嘴欲言,清風卻是已經把他推上馬背。
囑託他拿緊狼毫,莫要遺失。
林平正要點頭稱是,誰料清風伸手在他胸前一拍,然後狠狠一拍馬屁股。
野馬吃驚之下,奔騰而起,竟然一下就越過了高牆,到觀外來了。
林平嚇得緊緊抱住馬脖子,沖後面大聲喊道:「真人,真人,這東西怎麼用啊?」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清風也學他喊道。林平在馬背上起伏不定,正在咬牙硬撐,聽到這句,差點沒嚇得從馬背上滾下來。
要不是這瘋馬跑的太快,林平真想回去同他好好理論理論。
清風站在高牆上,看到白馬馱著林平一路飛馳,身後揚起一陣煙塵。
忽然有些擔心,隨即想道:「師父早已算過,此次他必定逢凶化吉。再說了,我給他留了手段,又有狼毫筆和白馬助陣,定然能安然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