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偏偏是他
「同志們,現在開會。」艾合買提說,「在搶險救災如此緊張的時候,把大家召集起來,只強調一個問題,就是我們救援人員的安全問題。」
救援人員的安全問題,什麼意思?劉翠的心裡開始「打鼓」。
「今天下午,C團二營官兵在牙拉甫村解救被困群眾時,因發生餘震,房屋倒塌,導致四名軍人受傷,其中三名士兵,一名軍官,兩人傷勢嚴重,正在緊急搶救。」艾合買提語氣沉重。
「天吶!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呢。」劉翠心裡說,「太不幸了,也太不應該了。」
「這是很不應該發生的事!」艾合買提用手指敲了幾下桌子說,「我們救群眾之所急是對的,可是也要講求科學,要有安全措施,不能盲目行事。今天是救災的第一天,就發生這樣的事情,我是不好向師黨委交待的。在這裡,對C團趙雲副團長提出嚴肅批評!組織協調不嚴密,現場指揮不得力。」
艾合買提聲音宏亮、抑揚頓挫,提到趙雲副團長的時候,他並沒有看趙雲一眼,只是正常地敘述著事態的進展。
「事情已發生了,只能盡一切努力搶救傷員,重要的是,不能再發生類似問題,我們就是要做到部隊出發時A師領導提出的要求,『人不掉皮,車不掉漆』。」艾合買提重重地說。
「人不掉皮,車不掉漆。說起來容易,恐怕是做不到。」劉翠心裡說。
「現在部隊的任務很艱巨,官兵們也很辛苦,但是,越是任務艱巨,越要把安全放在心上。」艾合買提故意停頓了一下,「當然,也不能畏首畏尾,要膽大心細。此刻,我只把這個情況給同志們通報一下,希望引起大家的高度重視。」
現場出現了短暫的沉默。
艾合買提扭頭對身邊的人說:「王縣長,請您做指示。」
「首先,我代表伽蒙縣三十多萬各族群眾對解放軍的到來,並幫助我們抗震救災表示感謝!」王縣長的態度很誠懇,「下午發生的事,確實很不幸,但這件事反映出解放軍官兵的一種精神,一種置個人性命於不顧、救民於危難之中的英雄氣概!」
「講得好!」劉翠在心裡默默地說。
「對這幾位受傷的解放軍戰士,我們要盡全力搶救,縣醫院已派來醫護人員加強到鄉衛生院。對於這幾名同志的行為,我的意見是,不僅不能批評,還要大張旗鼓地宣揚,要宣傳這種奮不顧身的愛民精神。」王縣長說。
還是地方領導會說話,講感情。劉翠輕輕點點頭。
「當然啦,以後的搶險工作中,我們需要注意科學施救,確保救援人員的安全。」王縣長看了一眼艾合買提,「艾副主任,解放軍官兵如果需要我們縣政府做什麼,儘管提出來,畢竟,我們出面協調事情會方便一些。」
「好的,好的。」艾合買提說,「我們盡量不給當地政府添麻煩。」
這種時候,C團的趙雲不可能傻坐在那裡。不管他心裡有多少個不樂意,他都要講兩句,表明一個態度。
趙雲站起來說:「艾副主任批評得對,我誠懇地接受。作為C團帶隊指揮員,我沒有盡到領導責任,安排部署工作不夠細緻,防範措施不夠有力。在今後的救援過程中,我將嚴格要求部隊,積極搶救群眾,同時確保自身安全。」
隨後,還有幾位同志簡單發言表態。
劉翠早就坐不住了,心裡想:「怪不得陳默沒趕回來,原來二營那邊有突發新聞。受傷的會是什麼人呢?」想到這兒,她已經無心再聽別人說下去,只盼著會議馬上結束,她好立即趕往牙拉甫村。
劉翠前往牙拉甫村的路上,見到好幾輛救護車呼嘯而過,她不知道,這些車是送受傷群眾,還是送受傷的戰士?她必須儘快趕到現場,只有離現場足夠近,才能無限接近新聞真實。何況,陳默還在那裡。她是在惦記他嗎?
從哈萊曼鄉到牙拉甫村沒有柏油路,車在簡易的沙石路面顛簸著,速度提不起來,十公里的路跑了二十多分鐘。
他們趕到牙拉甫村后,很快就找到事發現場。
這裡還有十幾個戰士,正從倒塌的房屋裡扒東西,並沒有見到陳默的身影。
劉翠管不了那麼多,既然來了,就抓緊時間採訪吧。攝像師小張適時地開機。
事發現場是當地老百姓最普通的那種土房子,七八戶連在一起。有一座房子牆壁倒了兩面,還有兩面牆勉強支撐,屋頂斜耷拉下來,緊挨著的一座房子已全垮掉,地上似乎還有血跡。
劉翠問身邊的戰士:「你知道為救人而受傷的官兵是哪個連隊的嗎?」
那戰士滿身是土,表情麻木:「你去問我們排長吧。」
劉翠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個戴著眼鏡的「紅牌」軍官,正指揮戰士們從倒掉的牆壁下挖糧食。
所謂的「紅牌」軍官,就是剛從軍校畢業到部隊,還沒有正式授予軍銜,肩章是紅色的學員幹部。
劉翠上前去問了一聲:「你好,排長同志,打擾一下,我是師宣傳科的劉幹事,剛才,是不是有幾個戰士為搶救群眾受傷了?能不能簡單介紹一下情況?」
年輕的軍官抬起頭,看了一眼劉翠,什麼也沒有說。他摘掉眼鏡,用粘滿灰塵的手揉了揉眼睛,又把眼鏡戴上。
劉翠發現,他的眼圈有點發紅。年輕人雖然經受過軍校訓練,可是哪裡見過如此慘烈的場面,初出茅廬就遇上急難險重任務。
「勇敢點,小夥子。」劉翠先給他一些鼓勵,「受傷的戰士是你們排的嗎?當時是什麼情況?」
「是的,三個戰士都是我們排的。」排長說,「我們排趕到這裡的時候,這座房屋已垮了,下面壓著一家子群眾。旁邊那房子還沒有倒。」
「後來呢?」劉翠問。
排長指了指耷拉著木頭的房子說:「我們先從倒下的房子里搶救群眾,救出來兩個大人已經沒有了呼吸。戰士們沒有放棄繼續施救,下面還壓著兩個小孩。」
「還有小孩子?」
「嗯,是的。我們排的於小榮、劉立豐、楊春波正在用手扒開土塊,想把兩個小孩救出來,突然發生了餘震,旁邊房子的牆頭上,一根木頭掉落,正好砸在於小榮和劉立豐的身上,兩人頓時就爬下了。」
「啊——」劉翠心裡一顫。
「我剛要帶其他人上去,陳幹事卻喊了一聲:『先別動,小心還有餘震』。我當時愣了一下,他卻沖了上去。」排長接著說。
「陳幹事,哪個陳幹事?」劉翠迫不急待地問。
「就是我們團政治處的陳默。當時,他正在拍攝於小榮他們救小孩的鏡頭。」排長忍不住抽泣起來。
「然後呢?」劉翠心裡有一種不祥的感覺。
「陳幹事把相機往身後一甩,立即衝過去搬那根壓在於小榮身上的木頭,結果,結果……」排長泣不成聲。
「結果怎麼了?」劉翠的聲音發顫。
「結果,又發生了一次餘震,旁邊的牆倒了,把陳幹事和楊春波壓在了下面。」
劉翠的腦袋「嗡」的一響,她自言自語道:「怎麼會是這樣呢?」
排長以為劉翠是在問他,便答道:「我們當時都嚇傻了,大家擔心再次餘震,另一邊那堵牆會不會倒,所以都站不敢動。過了幾分鐘,我才帶領其他戰士跑過去,把他們四人全都扒出來。現在已經送往醫院,那兩個小孩也救了出來。」
「人都被埋了,你們還要在那裡等幾分鐘。」劉翠恨這排長如此膽小,她的胸口像壓著沉重的鐵塊,憋得難受。
「我,我……」排長不知說什麼好。
劉翠回一頭,發現小張扛著攝像機還對著她拍攝,煩躁地喊了一聲:「別拍了,趕快去醫院。」她不想再理會這位排長,急匆匆地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