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地下道的苦日子

人有善良的一面也有邪惡的一面，今天我終於看見了自己邪惡的一面，沒想到還會有一個這樣的我。我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噁心，感到恥辱。

之後的十餘天里，我每天都和張翰在地下通道里唱歌。連續幾天我們一分錢都沒有賺到，我開始動搖了，再繼續這樣唱下去，我不知道我的出路在哪，未來在哪。

這十幾天下來，不但沒有掙到錢，我甚至花光了身上的積蓄，開始飢一頓飽一頓的生活。張翰也是和我一樣。那些天我和張翰每天都只吃一頓飯，而且還是最便宜的炸醬麵，3塊錢一碗。

「張翰，我在也不想吃炸醬麵了。我們放棄吧，找一份工作，哪怕去飯店做服務員也比現在強啊。」我開始抱怨了，我想要放棄唱歌。

「再堅持堅持，會好的。只要我們堅持下去，總會有機會的。」張翰還是執意要堅持下去，他比我能吃苦，他是一個為了理想可以犧牲一切的人，其實他這麼做也不光為了他自己，還有他愛著的那個她。

「你那個李璐璐怎麼樣？最近有聯繫嗎？」李璐璐就是張翰喜歡的那個女孩。

張翰沉默了一會，臉上布滿了憂傷的表情。然後他有些無奈地說：「聽說準備今年聖誕節的時候結婚。」

「那你怎麼辦？你吃的這些苦，受的這些罪可全是為了她？」聽張翰說過，當初李璐璐拒絕她的原因就是因為他沒出息。張翰吃這麼多苦，就是想有朝一日成了名，給自己掙一口氣，但是他這個夢想卻似乎太遙遠了。在有些人看來或許很幼稚，但張翰很樂觀，他對我說過一句話：沒有夢想的人，才認為別人的夢想幼稚。他始終堅信總有一天他會出人頭地，總有一天李璐璐會成為他的新娘。但是現在，李璐璐就要嫁人了。

張翰被我的話問住了，他獃獃地坐在我的對面，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他也沒有想好，如今他應該怎麼辦。

「哎，不說這個。走一步算一步。」張翰打斷了這個話題，有「走一步算一步」這句話敷衍了我，不，是敷衍了他自己。當我們遇到困難，想不出辦法的時候，我們總願意說這句話，走一步算一步吧，這是一種敷衍，一種對自己的敷衍。但是還有那麼一句話，車到山前必有路，相信什麼樣的困難都會挺過去的。

一碗炸醬麵，被我吃得乾乾淨淨，臉湯都喝了個精光。可是我還是沒有吃飽，舔了舔舌頭。這樣的生活沒有經歷過的人真的是無法體會。當你忍飢挨餓的時候，你完全不會去考慮面前的食物是什麼味道，你會把每一粒米，甚至每一個麵包渣都舔乾淨，因為你知道吃下一頓飯的時候會在24小時以後。

「把我的也吃了，我吃不下。」張翰把他沒吃完的那半碗炸醬麵推到了我的面前，他不是吃不下，他是知道我沒吃飽，怕我挨餓。

「你吃吧，我飽了。」在這個時候，糧食是最珍貴的東西，我哪能吃他的糧食。

「別跟我裝了。你在這吃，我先回去了。」張翰說完掏出六塊錢放到桌子上，然後背起吉他轉身離開餐館。

看著張翰離去的背影，看著擺在我面前的那半碗炸醬麵，我落淚了，淚水掉在碗里。我捧起那半碗炸醬麵，一邊流著眼淚一邊拚命地吃，連同我的眼淚一起咽到我的肚子里。

那些日子裡，我連坐公交錢都沒有，每天我都用我雙腿往返於地下通道和家之間，幸虧不算太遠，走路也只需要4o分鐘左右。

那天晚上我抑制不住我的淚水，一路上淚水不斷地流出我的眼睛，被街邊的燈照得晶瑩剔透。快走到家的時候，會經過一座教堂的門前，教堂前面是一個夜市，我穿梭在人群中，我的悲傷，我的眼淚也淹沒在了人群之中。我面對著教堂，默默地向上帝祈禱，祈禱我能挺過這一關。

回到家裡的時候，我面對著鏡子，看著自己憔悴的臉，大學時候的風光早已不在，從沒想過我會如此地落魄。飯都吃不飽的，自己的形象更是無暇顧及，連長長了的鬍子，也懶得去刮。

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君姐和張哥也正準備出門。君姐看了看我，然後說：「小許，最近怎麼了，看你的臉色不太好，總是無精打採的。」

「哦，沒事。休息幾天就好了。」我不想讓他們知道我現在的狼狽。

「有什麼困難就和君姐說。你看你現在和剛來的時候簡直是兩個人，是不是出什麼了？」

「沒有，我能出什麼事啊。」

這個時候張哥說話了：「小許啊，有什麼就和我們說，大家既然有緣住在一起就是一家人。」

「沒事，真的沒事。」

張哥接著說：「身上沒錢了吧，我看見垃圾桶里有好幾個速食麵的袋子。」

「沒有，沒有，我有錢。」

這個時候張哥從兜里掏出了兩百塊錢：「拿著，算是借給你的，有錢了記得還就行。」張哥一邊說著，一邊把錢往我的口袋裡塞。

「不用，真的不用，張哥，我有錢花。」我推脫著。

君姐在一旁又說「小許啊，你就拿著吧。」

「那好吧，過些天我就還。」實在無法推脫，我只好收下了錢。

張哥說：「不急，等你有了在還就行。」

手裡拿著張哥借給我的錢，心裡有很多說不出的滋味，有感激，也有愧疚。我又想起那天晚上我和君姐生的事情，感覺十分對不起張哥，君姐說的沒錯，張哥是個好人。

那天我還是和往常一樣，還是在那個地下通道裡面，張翰彈著吉他，我唱著歌。唱到情到深處的時候，我會忍不住落下幾滴眼淚。和張翰相比，我太脆弱了，我沒有他那樣的堅強。

我陶醉在了我歌聲當中，陶醉在了無盡的憂愁當中。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個女孩站在我的面前，我閉著眼睛唱歌，沒有看見她。這個時候張翰的吉他聲突然停止了。

「怎麼回事，你怎麼不彈了？哥們我唱得正陶醉，你怎麼說不彈就不彈了。」我轉過頭大聲地對張翰說。

張翰卻愣在那裡，目光獃獃地注視著前方。

「你是謝夢楠？我許峰給我看過你的照片。」張翰看著前面的女孩說。

「謝夢楠？不會吧，她怎麼會來？」我有點不敢相信，我順著張翰的目光看過去。

「夢楠！真的是你！」果然是謝夢楠。原來她早就站在了我面前，靜靜地聽我唱歌。

「許峰，你？你怎麼會在這裡？」謝夢楠當然會很吃驚，他根本就不會想到我現在會變成這個樣子。

「哦，業餘愛好，業餘愛好。」我笑著對謝夢楠說。在她面前我會盡量展示自己好的一面，風光的一面，我不會讓她知道我現在落魄的生活。

「你沒回鮁魚圈？」謝夢楠根本就不知道我還留在瀋陽。

「哦，沒有。」

「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我都認不出來你了。」他一邊說一邊上下打量著我。蓬亂的頭，唏噓的胡茬，略顯破舊的黑色短袖，一條破了洞的牛仔褲，還有一雙開幫的帆布鞋。

「哦，藝術，行為藝術。」我笑著對謝夢楠說。她還是那麼漂亮，而我如今卻是這般的狼狽不堪。當初我和陳默然開玩笑地說我配不上她，此時我真的感覺自己已經配不上她了。

「行為藝術？你還懂藝術，以前我怎麼沒看出來？」

「哦，新學得，跟他，跟他學的。」我拍了拍旁邊的張翰說。

謝夢楠有看了看一邊抱著吉他的張翰，然後趴到我耳邊悄悄地對我說：「交友要慎重。」

「哦，忘了給你介紹，這是張翰，我新認識的哥們。」我又拍了拍張翰的肩膀對謝夢楠說。然後我有對張翰說：「她就是我和你提起過的謝夢楠。」

「你好。我叫張翰。」張翰把手伸到了謝夢楠的面前。

謝夢楠看了看張翰，沒有理睬他。然後轉過頭對我說：「你是不是說我什麼壞話了？」

還沒等我說話，張翰先說話了：「沒有，她說你長得漂亮，是他們系的系花。還是他喜……」

張翰說到這裡的時候，我連忙把胳膊伸到張翰的後面，拍了拍他的後背。

差點就讓他說露了。

「喜？喜什麼？」謝夢楠看著我問。

「哦，我是說，說你總是把衣服洗得很乾凈。」我急忙把張翰的話解釋了過去。

「對了夢楠，你怎麼會來這裡？」我有趕快把話題轉移開。

「我來北方圖書城買幾本書。行了，你繼續唱吧，我走了。」謝夢楠說完掏出一百塊錢扔到我前面的盤子里。這個時候我突然感覺到我不是在賣唱，而是在乞討。這讓我感覺很自卑，曾經每天都在一起上課的同學，而且我還深深地暗戀著她，如今她卻施捨給我錢，這是在侮辱我嗎？

「夢楠，夢楠。」我拿起錢喊她，她已經走出去了幾米遠，而且繼續往前走，好像並沒有聽見我在叫她一樣。

這個時候張翰拽著住我的胳膊。

「行了，行了。給你錢你就拿著吧。」

「你知道什麼啊？我怎麼能要她的錢呢？夢楠，夢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