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事不過三
九昏昏沉沉半夢半醒,周圍呼呼風聲,讓人覺得沒隨時都可能墜落。爾後感覺雲鹿彷彿落了地,陣陣嘶鳴,她匐在雲鹿背上,雲鹿焦躁不安地走動,聲音一聲緊過一聲。十九很想摸摸雲鹿的耳朵讓它不要吵鬧,她想休息,想睡一會兒,奈何身上使不出力氣,便是連眼睛都無法張開,或許要死了吧,她想。
只是後來似乎有人將她從雲鹿上抱下摟在懷中,懷抱溫暖,卻有輕微的震動,又好像有誰在說話,她卻聽不明白到底說了些什麼,只覺得心頭依舊沉得厲害,直到後來被放到軟軟的地方,後背緊緊地靠著柔軟,十九才覺得略微的鬆了口氣,身下的溫暖柔軟讓她眷念,她滿足的微微一笑,便想永遠這麼睡下去。
「丫頭!」有人在耳邊怒喝,「你給我睜眼!」十九微微皺眉,眼皮輕輕地跳了一下。
這邊莫失心急如焚,眼看著這丫頭心脈微弱,輸送了大量靈氣過去,奈何她一心求死,吸收了這樣多的靈氣本身卻不去吸收,他也不敢再送過去,免得將她撐得爆體而亡,只有著急地在她耳邊怒吼,「丫頭,你給我睜開眼,叔還等著你跟我出去看風景的。」
「丫頭,你還要給叔背包袱煮吃的釀酒,你欠了我那麼多,就不還了?想得美!」
「丫頭,誰欺負你叔給你做主!」
「丫頭,你要死了,我就把你敬的那人也送下去陪你,成全你怎樣?」莫失急得死死地捏著十九的手腕,像是要將她骨頭都捏碎了一般,爾後十九忽然咳嗽一聲皮慢慢撐開一線,她聲音極低,彷彿隨時都要掉氣,「叔……」
不要傷他,雖不一定能傷得了他,可是,十九緩緩搖頭「是我自找的。」
她一雙眼睛里盛滿了,便是這麼極細的一道線,便有淚珠湧出,滑落在她眼角,又從臉頰上滑落下去,莫失心頭不忍,感情的事情誰對誰錯?只是這丫頭被傷得如此之深,身心皆殘,莫失沉默半響之後開口,嗓音微澀「丫頭,忘了吧。」
你自己莫忘,可是,若是不忘你便真的要將自己困死了。
「叔。我忘不掉想忘。」十九猛烈地咳嗽起來。莫失輕拍她地後背。「好好。不忘。但你答應我。好好活著。現在先吸收身體里地靈氣不好?」莫失難得溫柔說話。十九閉上眼睛響。才點了點頭。
她勉力將集聚在眉心地靈氣疏開絲萬縷緩緩流向四肢百骸。而後腳步聲響起緊接著房門打開復又關閉。十九睜開眼睛。莫失已經出去了。不曉得這裡是哪裡。她周身都痛。尤其是心。剛剛不過是做做樣子。現在莫失出去了。她也沒了那興緻。我不是不想吸收靈氣。只是更想睡覺。只是想更睡覺而已……十九微微地縮了縮身子。對不起。叔。
她明白。只要這麼一睡過去。便可能永久都不會醒來。對不起。叔。我真地不想再醒來了。
其實我很怕疼。其實我很想偷懶不修鍊。可是我想離他近一些。所以當初才那麼拚命。我知道。若是我醒來。那心頭地疼痛將會永無休止。對不起。叔。我不是罔顧自己性命。我只是怕疼。
然而莫失出去並未多久。回來地時候頭被吹得散亂。手上還拿著他地酒葫蘆。
十九縮在被子里。不用伸手去探她脈搏。只消一眼。便知道她並沒有吸收那些靈氣。知道她已經氣若遊絲。莫失擔憂又氣惱地將十九扶起來靠在牆上。費了好些力氣才又將她喚醒。哄道。「丫頭。喝口水。」
只要喝下這酒水,便一切好辦多了,莫失將葫蘆里的液體倒
碗當中,舉到十九嘴邊,「丫頭,把這個喝了,好睡。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這酒水便是浮雲如夢,喝掉之後便會忘記那些傷心傷肺的情事,他剛剛去了一趟天宮,將浮雲給盜了一葫過來,順便順走了不少仙丹仙藥,只要喝了這浮雲,忘了那些傷痛,再用仙藥好生調理,這丫頭的一身傷只消幾日便可完好,莫失如意算盤打得啪啪響,卻不料面前的十九被他弄醒之後,視線落在那酒水之上,神色驚惶,莫失看了一眼那碗中酒水,微微碧色,香氣繚繚,實在沒什麼不對,但那丫頭眼神,彷彿那酒水是毒藥一般,不對,若是毒藥,這丫頭說不定一口就吞了,省得半口氣一直被他懸在這裡吊著。莫失想不出來原因,只得試探地道,「丫頭?」
十九看到那酒水,有片刻的失神,直到莫失喚她,才回過神來,「叔,我不渴。」
雖然不曉得面前的水是什麼,可是潛意識裡有一種懼怕,彷彿曾經見過這酒水,彷彿曾經飲過它一般,十九微微閉眼,聲音是低低的祈求,「叔,你讓我睡一會,只睡一會兒好不好?」
她剛剛差點就睡實了,彷彿全身都陷進了溫暖的棉花里,連同她的心,也彷彿進入了當年的湖畔邊,紅衣似火,蓮葉田田。
呵。只差一點兒,丁點啊,結果就被人給拉了出來,拉回寒風凌厲的黑暗之中,讓心口周身都是撕裂一般的疼痛。
「乖,喝下它,我就讓你睡。」瓷遞到十九嘴邊,十九不願意張口,就聽到莫失憤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莫非你以為我會害你?」
「不是,叔……」她一張口欲辯,結果那冰涼的液體便滑入嘴裡,微微清甜卻讓她萬分驚惶,想要吐出卻被一雙大手牢牢捂住嘴巴,強逼著她將那些液體給咽了下去,「好了,丫頭,你睡吧,好好睡。」
聲音溫柔飄渺,十九迷中點頭,那酒一入喉,便只覺得倦意鋪天蓋地襲來,本來就困盹,此刻更是一點兒也支持不住,既然叔允了,那就好好睡吧,她閉上眼睛,沉沉的陷入夢中。
夢繁花似錦,爾後凋零,零落成泥。
莫失將浮雲如給十九灌下去了之後,望著那白色的空碗,神色有片刻的怔忪,爾後他伸吸一口氣,伸了舌頭將碗邊殘留的一滴液體輕輕一舔,瞬間皺眉,將整隻碗都丟出門外,隨後自覺莫名其妙地拍了拍手,走出門去。
莫失走到溪水邊,隨意摘了片樹,哼著小調將自己落拓的胡茬給颳了乾淨,他一邊哼,一邊回想先前在天宮聽到的小道消息。
先前在天宮的時候聽得幾個女仙議論,玉蘭仙子木神的位置坐不穩了什麼什麼,玉蘭仙子和天君怎麼怎麼,他都沒留意,只是後來捕捉到木神即將歸位才微微留意了一下,作為一棵樹,對真正的木神自然有幾分興趣,不曉得木神是個什麼樣子,他只知道,木神之位懸空多年,還有,木神是女人。
一個貪吃貪睡不思進取最終被雷劈死的女人。
這樣一個女人,統領天下所有花草樹木,簡直就是個悲劇。
刮完鬍子之後,莫失看了看水裡自己的倒影,嘖嘖地感嘆兩聲,就這麼稍稍一打理,就頓時年輕了不少,不如,待丫頭醒來,讓他喚我哥好了,他站起身來朝著那水面一笑,便是水底那條小魚也微微一呆,爾後紅光滿面地看著他走遠,待到他的身影要消失之時才奮力越出水面,水花四濺,小魚瘋狂躍出,跌落,似抽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