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做鬼的滋味如何

黑影穿過堂屋進了裡間，從窗戶上可以看到他解了身上的東西，蹲在地上，不知在忙活什麼。過了大約一柱香的時間，他拖著什麼東西回到了堂屋。

屋裡，韋風華被五花大綁跪在地上，一隻條凳綁在他的身後，有了這隻條凳的支撐，他跪得很直，只是頭向下垂著，就象是即將被斬首的犯人臨終前在低頭懺悔。

黑影打開了長條包袱，一把前銳后闊，三尺多長的鬼頭刀亮了出來，裡屋即將熄滅的燈光映在刀背上，被磨得錚亮的刀刃泛著駭人的冷光，讓整個堂屋都顯得更加陰森了幾分。

一雙大手握住了刀柄，只留了一個面目猙獰的鬼頭露在外面。

刀刃在韋風華的脖子上比了比，一點點抬起遠離了他的脖頸，這個姿勢與劊子手行刑的時候同出一轍，待刀再次落下的時候，就將會有一個生命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就在手起刀落的一剎那，堂屋的門倏然開了，黑影以為是風將門吹開，只是稍稍怔愣了幾息，便再次舉起了鬼頭大刀。就在這時，兩道寒光疾速閃過，他只覺得肩上一疼，緊接著整條手臂開始快速麻木。

同時，不知什麼東西打在了刀背上，鬼頭刀失去了控制，咣當一聲落到了地上。

一切只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待黑影覺出不妙，幾把鋼刀利劍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小院外傳來紛雜的腳步聲，亮光越來越近，直到院門被推開，十幾個燈籠將院里照了個通亮。眾人分列兩旁，門口出現一個書生模樣的人，他身邊還有一個俊俏的少年。

幾個衙差上前，嘩稜稜鐵索之聲響起，片刻之後，黑影的手腳便被鎖上了沉重的鐐銬。隨後，刀劍全部還鞘。

一個衙差朝書生拱手道：「稟大人，人已擒住。」

另一衙差將地上的鬼頭刀拾起來，少年接過去，掂了掂，唇角勾出一個漂亮的弧度：「呵，份量還不輕。」

一言甫畢，回眸看向書生：「張兄，咱們可以回去交差了。」

書生微微頷首，朝衙差使了個眼色：「押回去。」

……

刑部衙門後堂燈火通明，一個面色溫潤的翩翩公子坐於上首，他身邊坐著個端莊清麗的小姑娘。稍微仔細端詳就能看出，兩人的容貌有幾分相似。

看著被衙差踢了腿彎才不得不跪下的男人，公子緩緩開口：「石奉義，做鬼的滋味如何呀？是不是很有趣？」

對方直接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讓男人一驚，只是片刻便恢復到之前那種面無表情的狀態，別過臉去，不理會這帶著譏諷的問話。

沐九思無聲地翻了個白眼，對於自家哥哥這種惡趣味表示無語。

沐煦陽絲毫不在意石奉義的不理不睬，吹了吹茶盞表面飄著的浮茶，卻沒有喝，而是繼續說道：「有情有義，讓人佩服。只是……濫殺無辜，實在是不該呀！」

「……」回答他的依舊是沉默。

沐九思實在受不了他大半夜在這磨嘰，說道：「石奉義，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可扛著的。四家二十幾條人命都死在你的手裡，難道你就不怕他們的冤魂找你尋仇？」

料想到石奉義不會輕易開口，她又接著說道：「你認為自己是在替楚永寧報仇，可你有沒有想過，他會贊同你這種喪心病狂的報復手段嗎？你也許不在意自己的性命，覺得有那麼多人陪著你死，也算是值了。你的女兒將來要怎麼辦？可以說，你現在是她唯一的親人，也是她唯一的依靠，如果你不在了，她將何去何從？」

說到他的女兒，石奉義有幾分動容。父母有兩個兄弟照顧，他並不擔心。唯一讓他放不下的，就是年僅八歲的女兒。一想到那個過於孝順懂事的孩子，他的心裡就象被針刺了一樣的疼。父女倆相依為命這些年，可以說他們是彼此的支柱。

「你們……想把她怎麼樣？」石奉義艱難開口。儘管他刻意將聲音壓得很低沉，卻有一種莫名的尖細感覺。明明是個身材高大的男人，這種嗓音完全與他的形象不相符。

沐煦陽的雙眸幾不可見地眯了眯，誘導道：「如果楚永寧一家泉下有知，他們定然不會願意讓你背上血債。你應該知道他們最想讓你做的是什麼，是不是？」

石奉義象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猛地抬起頭來，眉宇間滿是糾結。躊躇片刻后，問道：「你們能替楚大人平冤昭雪嗎？」雖然不知面前這二位的身份，但從他們的言談行止和周圍人對他們態度上不難看出，他們定然是不凡之人。如果真能讓楚永寧不再背負貪官之名，他搭上自己的性命又能如何。

如果放到前世，沐九思一定會立刻回答他「能」。因為前世有國家賠償法，司法機關在行使權利時違法給無辜公民的生命、健康、自由和財產千萬損害，國家會承擔賠償責任。而現在，她卻不能給出這個答案。

楚永寧的案子發生在先皇在世的時候，如果沒有先皇的聖旨，此事還有斡旋的餘地。可偏偏此案是先皇下旨查辦，最終又是先皇御筆親判斬首，即便真的查實他是被人陷害，如果翻案，就意味著是對先皇的質疑。在這個君主專制的封建社會，沒人敢對至高無上的皇權進行挑戰，因為其結果不言而喻。

就在沐九思不知該如何回答的時候，沐煦陽說道：「你曾在大理寺當差，應該知道楚永寧一案過去已久，與之有關的人又多已不在人世。你認為翻案的可能性有多大？你又能拿出什麼證據來證明他是被冤枉的？」

正如他所說，石奉義在大理寺雖為小吏，但也知官場之事。不管楚永寧是否冤枉，既然當年查案之前能拿出確鑿的證據，說明他們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時隔多年再想查證，那簡直就是痴人說夢。更何況，此案還牽扯到先皇。

看到他頹然地垂下頭，沐煦陽又說道：「雖說翻不了案，但如果楚永寧有後人的話，倒是可以得到妥善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