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6章 紅顏一顧只無辜,君王多情不忍別(三)
蕭澈是個有趣又不討厭的人,雖然小小年紀就已是皇帝,但身上並沒有皇室的驕矜傲慢,言談也很坦誠,和他談話時會讓你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展意如不禁想,原來帝王也可以是這樣的,怎麼說呢,他的友善和順非但不會讓人對他心生不敬,反而吸引人圍到他身邊。
世上還有這樣的人。
「咱們已經行了四日,但其實距離邊關還遠得很,」展意如拿著地圖嘆了口氣,「當初我便知道未必能來得及,看來還是我太草率了。」
「一月內想要來去一趟邊關其實剛剛好,不過你消失一個月真的沒問題么?」蕭澈問。
「這便是問題所在,我可以跟母親說去大長公主的莊子上小住,替她料理成親的雜事,可大長公主若是知道未必會替我遮掩。」展意如說罷又問他:「陛.......你又能如何離開元京這麼久不被發現呢?」
此時兩人坐在一座城池外的一個簡陋茶棚里,喝著粗茶歇腳,混在來往的商販中,並不引人注意。
蕭澈笑了笑,道:「我又沒有必須要彙報的人,叔父......大概也不會想到我出京了,至於驛館那邊,我可以讓宮人告訴他們我有要緊事回了北晉,等成親禮時再來。」
展意如恍然大悟,吃了口茶看看左右,這一路的商隊如此多,來往這麼繁忙有一多半都是因為靖國與北晉這場特別的和親,耳聽一路上行人都在熱切討論大長公主的事,她心裡跟著高興,覺得她苦盡甘來,可轉念一想哥哥獨自逆行去邊關,又很是不好受。
「姐姐,你若見到了兄長,想跟他說什麼?」蕭澈問,他這一路都是這般,姐姐長姐姐短,饒是展意如推辭他也這般喊,說是如今兩人身份都不得公開,按長幼稱呼合乎情理。
「倒也沒什麼.......其實我是想問一問他為何要自請離京,父親母親都很捨不得他,他怎能舍下我們去這麼遠的地方呢?」
蕭澈歪了歪腦袋,想想道:「我.......叔父跟我說他有一日會離開北晉的時候,我也不能理解,好端端的,為何要走?可他就是那麼堅決,我一瞧勸也勸不住,只好幫一幫他了。」
「原來和親是......」展意如有些愣怔。
「是我的主意啦。」蕭澈俏皮地眨眨眼,「他身在北晉,可我一點都不懷疑心在靖國,他迫切地想要把知道的都告訴我,我便猜,他不僅心有所屬,還心有所歸,他想來靖國,而不是僅僅想要娶大長公主。」
「你很善解人意,可你不會捨不得他嗎?」
「當然捨不得,」蕭澈道:「我以前不住在皇都,我的父母很早就過世了,家中對我這樣的孩子並不在乎,所以我就被扔在京郊的別院中,沒受過什麼嚴格的教養,只有叔父會去看看我,他離開皇都去潭州時,還曾特地跟我辭行。」
展意如有些詫異他竟會說這些。
「說實在的,我至今也不覺得他想來靖國是一件多明智的事,至少在他教會我的道理中理解,這並不是最利己的決定,可人非草木,我甚至覺得,倘若連他那樣聰明有決斷的人都會拋棄利益來做一件事,那麼這可能對他來說真的太重要了,我若不幫他,誰還會幫他?他能指望上誰呢?」
「所以我也不該太擔心哥哥,不遠萬里非要問他一個緣由吧?」展意如聽懂他的意思,「他必然是經過深思熟慮了,不會後悔。」
「沒錯。」蕭澈道:「他也會挂念你們的,你這樣替他憂慮,反而讓他擔心。」
展意如點點頭,剛想再說話,左邊角落裡的人忽然一個個站起來,邊跑邊喊:「喂!棚子倒了,快出去!」
蕭澈的反應很快,站起來抓著她兩三步就站到了安全的地方,眾人一道望著架子樓搖搖欲墜。
展意如頓了頓,忽然上前。
「你做什麼去?危險!」
「再不扶一扶就塌了,放心吧,我能行的。」展意如溫和地笑笑,走到一根已經歪了許多的柱子邊,兩手握住柱子使勁一推,不想那原本傾斜得厲害的柱子立刻就回正了。
眾人大驚,一個茶棚的重量不重,但也絕對不輕,可看這姑娘不費吹灰之力,這也太孔武有力了吧?
「哎呀!竟不會塌呢,大家快來幫著一起推啊!」蕭澈一拍大腿,跟到另一根柱子下,眾人一聽不塌的希望很大,呼啦啦都來幫忙。
展意如略微搖頭,他已是金尊玉貴的身子,哪能做這種粗活?可他自己顯然毫無覺悟。
因著許多人幫忙,原本搖搖欲墜的茶棚竟然被扶正了,還被好心的眾人用石頭加固,茶棚的老闆對兩人千恩萬謝,還免掉了他們的茶錢,兩人相視一笑。
出了茶棚重新上馬之時,蕭澈站在她左側,忽然皺眉道:「姐姐你受傷了!可是剛剛被木頭刮破了?」
展意如已經坐上馬背,放下衣袖,笑道:「小傷而已,不礙事。」
蕭澈卻不樂意,牽了她馬頭的韁繩,把她連人帶馬拽過來,從袖子里拿出帕子和金瘡葯,抬眸道:「姐姐,這樣我可是不依的,上藥吧,你若不嫌我冒犯,我給你上可好?」
展意如臉上有些紅,她早就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紀,同男子來往本該十分謹慎,更遑論一道出行多日。可一來對方身份顯赫不易得罪,二來在她眼中這位小皇帝還是個孩子,她也不忍苛責。
他說這話時目光清澈純凈,不僅友善還很讓人安心,這讓她忽然生出些可以依靠的想法來,這種陌生的感覺突如其來,令她一下子緊張起來,不知所措。
「多,多謝你。」展意如還是沒拒絕,心道他一番好意,自己何必心生雜念,偏要以凡俗之禮誤會於他?
蕭澈得了允許果然也沒露出多餘的表情,只認真在她傷口上上了葯,就把手縮了回來。
兩人繼續趕路。
又行了兩日,他們終於停下來腳步,倒不是因為到了地方,而是迎面遇上了風馳電掣而來的展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