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春日下的離人
白雲悠悠,天色青青,地上是一叢一叢茂密的嫩草。
老牛晃悠悠拉著車子,不時想要歪頭吃一口嫩草,被眼賊的趕車小子一鞭子威脅立即又低頭向前。
「話說這愚公說起,雖然我年且九十,但是子子孫孫無窮盡,誓要將這王屋太行兩座大山挖走,能言善辯的智叟也無法反駁。
山水有神,王屋太行兩座山的山神操蛇之神聽說了這件事情心生恐懼,把移山之事報告給了太一神,太一神被愚公的誠心感動,於是命令誇娥氏的兩個兒子大力神把這兩座山移走!」
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坐在牛車上口水橫飛地講述著愚公移山的故事,周圍的同伴聽得都入了迷。
唯有一位妙齡女子冷笑連連,哼了一聲:「儘是胡說八道!你既然說大力神將王屋太行兩座大山搬走了,那為什麼太行山還是在冀州境內阻礙南北通衢?」
唐粥看了一眼坐在後面一輛牛車上的兩位姑奶奶,其中一位就是冷麵質疑自己的那位,這具身體的師姐張寧,另一位是師妹波月。
唐粥本是一位社會主義傑出青年,結果雨夜趕路被雷劈了,然後就悲哀地發現世界變了,再也不是那個遊戲小說互聯網的世界了。
他依然是叫唐粥,不過是周室的周,父母雙亡,自小被師父張角養大,年十八歲。
這位質疑他的師姐正是師父張角的親女,兩人之所以勢如水火,是因為唐周年少慕艾,對師姐表白心跡,結果被師姐暴揍一頓。
不知是否傷心過度,原主命喪黃泉,唐粥這個時候鳩佔鵲巢,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被打發到了這裡來救治災民。
想到這裡唐粥就無奈嘆氣,張角啊張角!這可算是五千年歷史上的農民起義先驅了,可惜結局註定悲催。
三國是個風起雲湧英雄輩出的時代,但是它註定沒有黃巾的影子,整個黃巾起義就是一塊亂世試金石,曹操孫堅袁紹等人踩著它撈足了政治資本然後一腳將黃巾踹進了臭茅坑。
唯一的聰明人估計就是自己這個告密的前身了,但是二五仔的結局也是註定凄慘。
嘆了一口氣,唐粥正遇上張寧怒火熊熊的眼睛,尷尬一笑:「這個……這個故事的本意是告訴我們,九旬老叟尚且能夠擔山填海,我們更要不避艱險!
緊緊圍繞在道師周圍,在太一神的指引下建立平等互愛天地大同的世界,在這條道路上的一切阻礙都會被我們摧枯拉朽般地毀滅!」
「道師!道師!」
「道師!道師!」
簡單的話語,所有人都被調動了激情,連拉車的老牛腳步都快了幾分。
在這些人的臉上唐粥看到了狂熱,估計現在就是讓他們上刀山下火海都沒問題。這就是宗教信仰的力量,精神力影響了戰鬥力。
張角真不是蓋的!來到了這裡唐粥才發現太平道有多麼大的吸引力,它外表是一個救苦救難的宗教,實際上聚集了大部分對東漢朝廷不滿的農戶和工者。
一旦揭竿而起,可以想象這是一股多麼巨大的力量。
太平道繼承黃老思想,主張為人從善,宣傳人皆平等的主張。
上層世家官吏以為太平道是善教,大力扶持甚至親身入教者不在少數,而下層農民和工者則期盼著太平道真的能夠致太平安天下,建立大同社會。
只有唐粥知道這個團體的行為有多麼激進,殺官吏,打世家,分田地,這些手段將他們徹底推到了士人集團對立面,也推到了毀滅的邊緣。
歷史上,這場聲勢浩大的起義也是經歷了幾個月就被平定了。
······
車隊繼續前進,唐粥歪在一口木箱子旁,手裡托著一張所謂的靈符。
靈符之上據說有道師張角的法力,可以剋制瘟疫,驅逐病氣。
靈符是一張品相併不好的黃紙製成,上面是些鬼畫符。
唐粥身後的箱子里滿滿當當裝滿了這種符紙,這些符紙給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太平道很富。
這個時候雖然大太監蔡倫已經改進了造紙術,但是主流的書寫物還是竹簡,作為陪襯的紙張依然是物以稀為貴。
蔡倫的造紙術不知道是躺在洛陽皇宮裡吃灰還是被皇帝賣了換錢。
新事物的普及需要時間,那種一穿越過來就搞各種發明發大財的人根本就是不知所謂。
舊階層的頑固是難以想象的,李悝吳起商鞅哪一個不是殺得風煙滾滾血橫流?舊時代的思想很簡單,雖然你的好,但是我就是不鳥你怎麼樣?
黃符在唐粥手中翻來覆去,沒有絲毫特異之處。
「這東西真的能夠治病嗎?」唐粥拉過來車旁的太平道門徒問道,他記得這個叫左宗年的少年好像是和自己關係不錯。
左宗年覺得唐粥的問題很奇怪,但是還沒有意識到其中的大逆不道,他信心滿滿地答道:「道師的靈符當然能夠治病救人了!那些被救的人都尊稱道師為大賢良師呢!」
「真的是所有人都被治癒了嗎?」
「那當然不是了!道師說過了,人生病是因為做了壞事被鬼神懲治,只有誠心悔過,說出自己的過錯,然後再服下符水,這樣才能被鬼神原諒身體痊癒!」
春日的驕陽暖融融的,但是唐粥卻是遍體生寒。
瘟疫來勢如虎狼,一碗符水心下藏。治好病,心誠靈,治不好,入幽冥。
這就是太平道的傳教手段。
「難怪太平道發展如此迅速!十餘年間弟子遍布八州之地!」
再看這些符紙,一張張像是血水書寫的催命符。
這次眾人是去真定附近的村子治療瘟疫,那裡病魔肆虐,無不擺靈之廳堂,百里之地如同鬼域。
車馬走了三天,唐粥的心情卻是越來越糟糕,上一世他是一所醫科院校的文學院學生,雖然從文道不從醫道,但是心中也曾經念過希波克拉底誓言: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但是,眼下的事情卻令他心中很痛。阻攔嗎?不用這些門徒動手,紅眼的信徒就能把他撕碎。
張寧走了過來,這一路上她很少和唐粥說話:「我們是不可能的,我只把你當作弟弟看待!
這次你來救治這些生病的百姓,就當是為自己贖罪了!太一神會原諒你之前的過錯的!」
她雖然教訓了前身唐周一頓,但是心中卻還記掛著這個弟弟。但是,唐粥卻絲毫不領情。
「這些符水真的能夠救助這些人嗎?」
張寧一怔,眼中的惱怒詫異一閃而過,似乎沒有想到他會問出這個問題,手中的小手帕緊了緊又鬆開:「哼!那是當然!這些符咒是道師開過光的!服下可以百病不侵!」
「阿姊!你說的,是真的嗎?」
美麗的眼眸再度盯著唐粥看,她似乎沒有料到會再次聽到這個稱呼,在這種情況下,在這種問題下。
這一句呼喚足以將兩人之間的隔閡消除大半,她彷彿是看到了曾經那個跟在自己身後的小鼻涕蟲。
看著那雙滿是懷疑的目光,她心中一顫,
「你知道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