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賭約(下)
閑兒不僅是個小吝嗇鬼,而且還心思縝密,在香上耍了點小心眼。一般的熏香大約能燃三刻鐘到半個時辰,閑兒招來的這根也許是熏蛇蟲鼠蟻的,比平常的細一半,能燒兩刻鐘都難。
兩方的人撤開,點好香,橫天摩拳擦掌走到院門口那邊,大約離許迎五十步的距離。許迎手交叉在胸前,笑道:「開始吧!」
橫天突然健步如飛,朝許迎這面飛撲而來,這次他打定了主意,不僅要碰到許迎,還要趁著許迎託大的時候狠狠教訓他,至少也讓他摔在地上鬧個灰頭土臉。
許迎看到橫天一臉堅毅的神色,知道他來者不善,雖然手交叉在胸前,但手指頭能用,當下用出昨晚神秘人教給自己那招真氣彈,輕輕彈出一發。「啪!」橫天的褲子在膝蓋上破了個小洞,一個不穩,橫天整個摔倒在地,這次摔倒比許迎剛才絆倒他摔的更重,因為是高速奔跑下摔倒,不僅灰土染了一身,手和臉上都見了血。趴在那裡,久久沒爬起來。
「沒事吧,小天?」風仲彥走過去扶起橫天,卻被他一把甩開。原地走了幾步,腿摔的近乎折了,走路一瘸一拐,疼得直哼哼。
所有人都用異樣的目光盯著許迎,沒有人看清楚剛才他是用了什麼招數。許迎看了一眼許半仙,卻發現他根本不理會自己,正坐在一邊直接嘴對著茶壺嘴喝茶。這招是許半仙教給許迎的,許迎很想聽聽他的意見,可惜這死老頭一時不會承認會武功,自然裝作沒看見。
「怎麼樣,還不帶著人走?」許迎看著一臉痛苦的橫天說道。
橫天突然把心一橫,一瘸一拐走到許迎身前幾步處。許迎心說這小子還識相,知道對付不了自己,想來拜師傅,可惜他自己還要學呢,沒工夫教徒弟。
眼見橫天要下拜,許迎也正要拒絕,沒想到橫天突然一個魚躍朝許迎撲過來,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許迎當下反應不及,雖然往後避了兩步,但還是被撲倒在地的橫天抓著褲腿。而此時的熏香,不過才燃燒了一小半,離約定的一炷香時間還差得遠。
大意,許迎自責,剛才還想橫天不過是摔一跤,用不著那麼痛苦,沒想到這橫天不但是個愣頭青,還頗有謀略,又是裝瘸又是裝拐的居然詐傷麻痹自己。剛才那一飛撲更是連頭都撞破,而他卻死死咬著牙抓著許迎的褲腿,像頭初生牛犢一樣。所有人都驚異於他的表現。
橫天從地上爬起來,抹了一把臉上的血,冷笑道:「如何,算我贏吧?」
閑兒卻不服道:「不算,剛才許大哥已經放過你,沒想到你不知好歹!」
橫天看看周圍的人,便是與他一起來的,也似乎並不站在他這邊。誰都看得出來許迎是有意相讓,不然橫天不僅僅是摔倒這麼簡單,恐怕腿也折了要休養個把月。對於一般的人家,勞動力休息一個月,這月里家裡的生活恐怕就很難為繼。橫天拉了一把風仲彥道:「風小子,你評評理!」
風仲彥最不想惹的就是許迎,勸道:「小天,還是回吧,許先生……不好惹!」
橫天拼了命也要證明自己能碰到許迎,雖然是大意失荊州,但畢竟橫天取巧勝了他。照許迎剛才的話說,能把人打倒的招就是好招,同樣在戰場上能取勝的招,不管有多卑鄙也都是好招。
許迎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是白花花一錠足十兩的紋銀,許迎既然打定主意認輸就不敢從閑兒那小吝嗇鬼手裡拿銀子,只好自掏腰包。許迎剛拿出這銀子,橫天的眼睛都看直了。這麼一錠銀子他便是不眠不休做上一年工也賺不回來。
「輸了便是輸了,小子,我算是小看你了,這是你應得的銀子!」許迎把銀子扔過去,橫天一把抓著,像許半仙一般先咬咬看是不是真的,等確定是真的,臉上有了笑容。血漬伴著泥土的笑容,讓許迎一看便知道他是個不甘於居於人下卻也有幾分淳樸的少年。若生逢亂世,或有一番作為,但太平年景之下,即便擁有經天緯地曠世之才,往往也時運不濟居於人下之人。此為「亂世為豪傑,盛世而苟活」。
「混大個,我記著你了,論拳腳,我橫天不是你對手,但我說過在蘇州城沒人可以騎在我橫天的頭上!等銀子花光了,再來跟你比!」說完揚長而去。
許迎苦笑不已,花完了再來比,以為這裡是錢莊?他就敢保證次次贏自己?
風仲彥歉意地對許迎行禮,然後也趕忙轉身隨著那些人去了。許迎遠遠看到風仲彥的姐姐也在行禮,微微一笑算是回應。心裡卻還在心疼那十兩銀子。那可是他給夏之微當先生兩個月的酬勞。
等所有人都回去幹活,許迎覺得有些鬱悶,在院子里走動了一會,看了看工程進度,大部分院子都已經布置好。閑兒不僅是理財的好手,在調度人手上也顯得老成,這與她善與人交往的性格有關,誰見了她都很快與她親近,事事又親力親為沒有端僱主的架子。與她相反的是許半仙,許迎原本是請來當苦力的,沒想到被閑兒招了安,當起了「監軍」的差事,呼呼呵呵挑三揀四唱黑臉,有時也端茶送水,其餘的時間都坐在那裡悠閑地曬太陽,便是見了許迎也不知檢點。不過許迎為了跟他學武功,算有求於人,不便開罪於他,也就由著他悠哉悠哉了。
許迎獨自出來,準備回夏府,夏之微那小子估計已經架好火開始煮香肉了吧。許迎自認為烹調技術一流,可不想被夏之微壞了一鍋好肉。
走著走著,許迎還是忍不住想起橫天,不知為何,想到他那雙充滿血絲連命都可以不要也要贏自己一次的堅毅,便覺得這世間無困難之事只在於有心之人。橫天作為平民子弟,不識字不通大道,不知建功立業功成名就,若不加善導,就會成為市井混混,即便有小成也只能成一方惡霸,若是日後善加開導,說不定他真的能有一番作為。
正想著事情,許迎路過內城門口的地方,正好遇上幾個人從城裡急匆匆出來。當前一個穿著很整潔,臉上油光發亮的男子許迎在寧州時候見過,正是漕幫的二當家說話一股娘娘腔味的路師爺。他如何會來到蘇州?旁邊幾個雖然看似是樸實的農家漢子,但有人推了個獨輪車,上面麻袋鼓鼓囊囊的一看裡面就是兵器,只可惜城門衛卻不是有心人,看見當作沒看見。
只聽路師爺身邊一個圓臉的漢子道:「路當家,你可算來了,那瘋女人一伙人已經端了我們青幫在蘇州周圍的十幾個分舵,傷了幾十個兄弟,這次不易將其中兩個圍在關帝廟,要是再被她們跑了,我們青幫恐怕在蘇州一代無法立足!定將他們剁了喂狗!」
關帝廟在蘇州南城須子山,也算一處名勝。許迎驀然想起送無心老祖師徒三人去客棧時候遇到那對武林打扮的姐弟,他們當時便說是與青幫有關。江南三大幫派同氣連枝,若是青幫被人上門找茬,路師爺作為漕幫二當家理應出來聲援。
路師爺臉上大為不樂意,鼻子里發出一聲扭捏的「哼」,像在撒嬌一般說道:「不要喊打喊殺的,人家的小心肝,經不起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