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故友(下)
「先生為何為我訂了一門親事,卻未事先通知與我?」許迎最想不開的還是這問題,一個月之前便是陪同夏之微去考鄉試之前,自己的生活很平淡,這一個月來大小的麻煩事接二連三不斷,究其根本都是由冷薄嫣而起。
此時華燈初上,府門之外卻傳來嘈雜的聲音,許迎往外看了看,火光衝天,照理說亂黨不可能殺到蘇州內城。
「你最近遇到不解的事,恐怕並非這一件。」何先生卻像早就料到外面的混亂,神態自若打開火摺子,將房間房柱上掛著的燈籠點燃,如此一來庵堂里有了亮光。外面的嘈雜聲也似乎減小了許多。
許迎點頭道:「的確如此,先前我還遇到兩伙人仇殺,差點脫不了身!」
「你說的是青幫與清回幫以及武夷派的恩怨吧?」何先生放下手中的書道。
許迎一詫,他雖然第一次聽聞清回幫的名頭,但武夷派和青幫今日都是出現過的,鐵老大那伙人可能就是清回幫之人,看何先生說的平淡,好像未卜先知,絲毫沒有詫異的神色。許迎當下問道:「先生如何得知?據說起因是因青幫在東王授意之下滅了姓阮一門,那群人才會回來討要說法!先生可知這阮家與東王有何過節?」
何先生一笑道:「凡事不能盡信流言,東王前日一直被扣押京城,試問如何授意滅阮氏一門?」
許迎一想也是,東王被新皇扣押是天下皆知的事,一個月前阮家被滅門時東王正自顧不暇,怎會有心思授意江湖門派去滅據京城幾千里之外的一戶人家?
「先生既知原委,不妨跟我詳細說說,說實話,近日來不解之事實在太多,就連睡覺都要擔心會被人拿刀架了脖子!」
何先生坐回椅子上,正色道:「事情的起由你也應該明白,總之一句話,權力之爭!」
「爭奪權力不應該在京城嗎?新皇扣押了東王,若是要奪權,直接下獄問罪開刀問斬便是!何必大費周章繞一個大圈到江南來,如今東王回到江南,新皇想奪權恐怕更為不易!」
何先生端坐如常,淡淡笑道:「如今有一人,正在江南操控全局,他以為大勢已定,放東王回江南,便是讓東王親自看著自己建立起來的江南王朝土崩瓦解!」
「誰?」
何先生道:「當今聖上!」
許迎大吃一驚:「你是說當今皇帝就在江南?」
何先生道:「不僅新皇身在江南,新皇心腹,尚明帝親手培植起來的一眾謀士也一同前來,若我所料不差,他們應也在蘇州城!」
許迎越聽越覺得恐怖,何先生如此說等於說是蘇州已經成為東王和皇帝正面交鋒的戰場,自己居然渾然未覺!不過胥引想到一個人,可能跟這場權力鬥爭無關,但也是個解題之人,便是寧書,她作為當朝太后的眼線,不在京城盯著皇帝卻跑來江南跟自己開書館,早就該想到跟皇帝有關。那再一想,夏之微那小子高中解元,說是有貴人欽點,那不就當今皇帝?
「說來話長,我便一一為你解答,被滅門的阮家家主阮寧浩乃是先帝嘉潁帝遺臣,大隱隱於市,阮公置貨經商積累了不少家財,為人疏財仗義,在地方上有頗有名望!」
許迎問道:「那為何東王要授意殺阮家一門?」
何先生續道:「江南的三大幫派,早已經不是當初唯東王之命是從的小門小派,新皇扣押東王之後,曾許諾三幫,若是能拿到東王謀反證據或是助新皇剷除東王勢力,三幫將可以將漕運鹽茶的生意向北擴展,免稅十年!青幫滅阮氏一門,假借東王之意,實為新皇所為!」
許迎這才有些明白過來,阮家既然為嘉潁帝遺臣,新皇以東王的名義除之,不僅消除心頭之患,而且還讓東王陷入不仁不義的罵名之中,可謂一舉兩得。清回幫和武夷派要為阮家討說法,不用說這筆帳已經算在東王頭上,今日的刺殺很可能就是他們策劃實施的。而江南三大幫派與東王勢力若即若離,也正好說明了為何要帶人去東府別院逼宮,若不是遇上徐蟬兒帶人誤打誤撞解了圍,江南三大幫派說不定會綁著冷薄嫣去了京城向皇帝討賞!可惜自己一直被蒙在鼓裡,到現在才明白過來。
何先生繼續說道:「如今江湖上的勢力,尊新皇者為多數,便是曾經東王培植起來的江南三大幫派,如今也近乎投靠了朝廷,而尊先帝嘉潁帝的,如今只剩下幾十年前的忠臣義士了,若是你遇上,說出我的身份,他們必不會為難於你!」
許迎心說遇上他們只要讓他們知道自己是徐蟬兒的意中人,已經沒人開罪自己了。如此算起來,自己便是嘉潁帝一脈的人!
許迎想起一件事,問:「先生說新皇現身在蘇州,他為何敢深入東王的勢力範圍,就不怕東王學他父親,殺了他自立?」
「初生之犢何懼乎?新皇隱忍,才能在諸皇子中脫穎而出繼承大統,雖然已布置好全盤,幾乎收編了江南官場大部分軍政官員,以為勝券在握,卻不知東王勢大,江南諸多官吏名義投靠實為觀望,一旦哪方得勢,必擁戴之。這也是東王還沒有完全輸的原因。」
許迎低聲問道:「東王現在何處?」
何先生指了指外面:「就在這夏府之中!」
「你是說東王也在這?那今天下午亂黨刺殺之事……」
何先生站起身,走到窗前,打開窗子,傳來外面的哄鬧聲,並不急於回答許迎的問題,而是說了一句:「今晚蘇州將會熱鬧之至!」
許迎苦笑一聲,他沒聽明白何先生話的意思。
「新皇想除去東王,最擔心的是找不到東王謀逆的證據,貿然除之落人口實,若除不去東王會藉機發難。如今新皇借東王進京入獄良機,一舉收編江南,以為勝券在握便倉促發動攻勢。殊不知得天下者先得人心,東王經營江南三十年,不僅勢力根深蒂固,百姓安居不曾有毀謗之聲,如此一來,必是兩敗俱傷的結局!」
許迎道:「我還是有些不明白先生的意思!」
何先生關上窗子,繼續說道:「如今權力漩渦中人,無不想東王倒台,尚明帝一脈自不用說,如今阮家滅門一案,矛頭直指東王,東王進城時被上百刺客圍殺,刺客中就包括諸方勢力。如今東王雖然受傷,但身已進城,就好像猛虎歸巢,蓄勢待發隨時都會反撲!」
許迎心說這一場權力之爭,不管是新皇得勝還是東王得勝,江南都會迎來一場血雨腥風。何先生說今晚會很熱鬧,也就是說這場權力之爭將會從今晚拉開序幕。
「那先生準備支持東王,助他得勝?」
何先生看著窗外,悠然道:「可知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如今嘉穎一脈微薄,能否東山再起就看兩隻猛虎是否自相搏殺因而重傷!」
許迎心口放下一塊大石,何先生還是原來的何先生,並沒有依附東王,沒有變成朝秦暮楚之人。而只是藉助於相幫權力鬥爭中弱勢的一方,聯弱對強,伺機發展。這讓許迎想到了赤壁之戰,諸葛孔明的心思大概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