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江上別客
到了送陳小夫人去修泰庵的這一天,陳清泉才露面。
陳清泉不為昨日的事解釋半句,聶文君似乎想開口說些什麼,終究還是決定了什麼都不說。
年紀稍大的家僕把收拾好的行李送上馬車,家中那些年輕些的較為貼身的老僕人則有人哭了出來。
「哭什麼?夫人只是庵里吃齋討緣,又不是去死。」陳清泉對那些哭哭啼啼的僕人說道。
老僕人大概哭的不光是主人家走了,更是為了自己生計從此無著落。
雖然小夫人出身不好,名聲歷來受非議;而瓊廬是建在陳家莊外的一處別室,和富麗堂皇的陳府正邸很難比較,但是畢竟是鄉里首富人家的外室,無田無地的貧苦人家在這樣的人家做事,至少飽肚子、有地方落腳、有瓦遮頭。
現在小夫人走了,雖然向他們發過遣散銀,可是在這個亂糟糟的局勢,那點銀子,又能做什麼呢?
想要辦點貨物做個小買賣,外面大把像玉羅剎、大頭羊那樣的人伏在樹林中、鄉野路邊,專門候著像他們這些沒有勢力的人,把錢搶了,把人殺了,扔到河裡去。
陳清泉雖然接受了幾個年輕力壯的家童,可是剩下的幾個老弱,那就真的是聽天由命,自生自滅了。
最為年老,也是最為貼心的那個,哭得更厲害了。
陳清泉請人把她扶到內廳去,接著又命人拿過來兩袋銀子,對我和阿部說:「今日有勞兩位公子了。這是來回的儀程,望千萬收下。在下陳某感激二位代勞的心意,請千萬接納。」
服侍了很長時間小夫人的幾個長工們這才止住悲傷,和小夫人依依惜別。
車馬送我們到了江邊,船上早有一艘帶篷的小船在江邊等著。
小夫人的貼身丫鬟還帶著,這時候小心點扶著聶文君的手,輕輕地把她扶上了船,又把她帶進船艙。
我和阿部開始動手把行李舉上甲板。
適才從船艙出來的船夫,帶著斗笠,露出一張黝黑的大臉盤。
臉上一塊從耳根劃到嘴角的長刀疤令人大吃一驚。
我假裝不經意地穿過船夫的身影看江面風景,這時候我發現了船夫脖子上更多的刀疤。
他簡直就像是一隻用針線封起來的活動著的橡皮人,我猜他身上沒有一塊地方是好的。
這個人,究竟是什麼來頭呢?
如果是陳清泉找的,信得過信不過呢?
聶文君的行李也不多,不到一會功夫,在三個男人的合力下,很快就搬完了。
船夫向岸上的車馬夫說:「請回去告知陳老爺,老爺吩咐阿庚的事,阿庚懂得怎麼做,請老爺切勿擔心。」
車馬夫調轉馬頭,回去了。
阿庚把水中的鐵錨毫不吃力地拉起,擱在前方船頭的甲板上。
鐵錨帶著水,水流順著甲板一直流到甲板的中部,被船艙前的小門檻給擋住,水流又順著門檻流向船舷,連成一條線似的往江里流。
我出神地看著那條往下流的水,心裡忐忑不安。
船夫阿庚弓著腰,操起一條長竹竿,抓住竹竿的一頭,另外一頭頂住岸上的石頭,用力一撐,船頭就離開了岸邊,斜斜地往東邊蕩漾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