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理想的時代性
五里鋪的草市是早市,這時候人已經散盡,只留下空曠的草棚子和幾片爛菜葉子,白亮的眼光下懨懨的。
而過了草市,視線就開闊了起來,遠處的京師像一頭巨獸一般雄屹眼前。
永定河從京師西南邊流過,秋天裡沿岸布滿了白茫茫的蘆花,讓人心生蒼茫。在灞河距離京師約二里路的地方有一個渡口,直通南北,在靠近渡口的地方沈清平跳下了驢車,然後轉頭對張初兒笑道:「你現在可以走了。」
是走是留,坐在驢車上張初兒一直在猶豫不決,而處在這樣的心境中,欲去還留,人心大抵如此。
而沈清平平平淡淡的笑容,卻在張初兒去留不決的天平上,增添了砝碼。
並且十五六歲的年齡正處於人生的叛逆期,想著達官顯貴惑於自己的美色都欲納於家中,而沈清平一個低微的匠戶,居然能雲淡風輕把自己拋卻,「這是一個怎樣的人啊!我上哪兒去啊,不如再等等……」因此聽了沈清平的話,好奇之心和微微升起的抵抗之心的雙重作用下,張初兒寒著小臉,坐在驢車上,默不作聲,故意裝作沒聽到沈清平的話。
「怎麼了?你可以走了!」以為是風大,張初兒可能沒聽清,洗清平又略微大聲的說了句。
「還攆我?沒看出我不想走嗎?看剛才的反應不像榆木疙瘩呀!這人……真怪!我且為難為難他,好留下來!」
心裡微微的生著氣,張初兒眼睛一轉,也淡淡的說道:「我沒有銀子!」
「額。」
沈清平並不善於揣摩女子的小心意,要不然前世他老婆也不會被氣的要走,他並不清楚張初兒心境的變化,而路費這個事情也沒再他考慮之中——一是因為他沒銀子;二是因為他也不掌控銀子;第三他認為張初兒總是要有些私房錢。
可他沒想到張初兒居然沒有!也沒想到自己居然還有被銀子為難到的時候,想著以前自己的集團每年上交稅收都是幾十億……略微尷尬的笑了笑,沈清平說道:「要不,要不再等等,我在想法給你弄些銀子。」
「嗯。」
張初兒地那頭答應了一聲,轉過頭時嘴角一是露出了一抹輕笑:「這人……有些傻傻的!」
「該幹什麼呢?」跳上車之後,揮了下鞭子,思索起來。
來到這裡該幹什麼。或者說來到這裡的理想是什麼?沈清平現在並沒有考慮過,因為理想這個東西除了最高級的為國家、為人類之外,其餘的往往具有時代性,或者說時代給理想以動力,比如封建時代的金榜題名、升官發財;近代的科技強國;再到後期的拜金主義,這些都適合時代息息相關。而初來乍到,沈清平並沒有立即融入這個時代,因此他現在也談不上什麼理想。
不過他感覺還是要做事情的,一是因為作為人的本性的緣故,清末名臣左宗棠曾經說過人活著就是要折騰,沈清平認為這裡面有兩層含義,第一層是是要有理想,並為之奮鬥;第二層是天行健君子自強以不息,人即使折騰的生物,不折騰人也就完了。
而第二個原因,也是最直接的原因是沈家低矮的草房,清可見底的小米湯!社會主義都不要貧窮,何況封建主義!並且已經食不果腹!
但具體該做什麼,沈清平並沒有立刻作出決定,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廝殺商場多年,養成了他謹慎而實在的性格。
而另一方面卻是因為他現在的身份——匠戶!匠戶是不準科考的,因此有了這個身份,這個時代的普世理想金榜題名是遙不可及了!
另外這個身份也決定了所能從事的職業,做什麼能行,一個月十天的服役期,簡簡單單的就打斷了平常商業的連貫性,所以說沈家也只能靠手藝賺點辛苦錢,也就是說制度讓你貧窮!
可是沈清平沒想到因為張初兒賺銀子這事居然變得有些迫在眉睫——孤男寡女同居一室太不方便了,他也不想天天睡地面。
「你家是那兒的?」
「我不知道。」
「那你?」
「我是被拐賣來的。」
「那你要到哪裡去?」
「不知道。」
……
一路走著,一路問著,沈清平的本意是想探聽下張初兒家裡的情況,如果近了,可以先從虞世揚那裡預支些銀兩,以後再想法還上;要是遠了,需要多少銀子,心裡也能有個底。
可他沒想到結果居然是這樣!
聽著,所需花費的銀子好像是個無底洞!送走也好像變得遙遙無期,不睡地面也就變得遙遙無期……想到地面的生硬和偶爾來遊覽的老鼠,以及張初兒可憐的身世,沈清平嘆了口氣。
我意猶憐,既是對張初兒,也是對他自己。
……
顛顛簸簸間直往西便門走去,不一會兒高聳的箭樓、角樓、城垛、巡邏的士兵已經清晰可見,但西城門外味道卻並不怎麼好聞,附近的女牆裡傳來陣陣惡臭。女牆也就是牛馬牆——也就是城裡的商戶們用來圈住豬、羊,宰殺的地方,而在戰時卻可以用來防禦,提高防禦縱深。
陣陣惡臭里,張初兒扯下頭巾,遮住了嘴巴、鼻孔。沈清平倒沒這麼嬌氣,而顛顛簸簸的路面倒是給了他一些啟示。
到了城門處人漸漸地多了,背簍、推車、肩挑者絡繹不絕,但都是清一色的青衣直褂,一看就是苦哈哈,當然還有比苦哈哈更苦的——破破爛爛、衣不遮體的乞丐。
其實建築往往體現著時代的思想,比如皇城的建築就是這樣,以紫禁城為中心,東為上,所以東面是達官顯貴的官邸,而西為下,也正好符合商人的地位,所以市場在西面,稱為西市。而即使出行也要分個上下高低,達官顯貴即使西出走的大多也是正西的廣安門。
所以西便門可以說是窮人的通道,隨著人流交了六厘的稅銀,沈清平來到了西市棋盤街。之所以交六厘,是因為上交的稅銀,通過虞世揚的走動,是按成本價上交的,不然得交九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