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彪悍的娘親哎
何花韻坐在綉架后,始終不安穩,不時地瞪著暖爐旁細瘦的側影做鬼臉。.
見無人搭理她,何花韻長嘆了口氣,不耐煩地推開眼前的綉架,抱怨道:「大姐,為啥花語可以不做女紅,娘真是偏心!」
何花馨從花鳥綉中抬起頭來,瞅著小妹的眼神又多了几絲憂憐。該怎麼回答呢?她們的娘親是有失偏頗了,便是覺著小妹的樣貌無法嫁入朱門大戶,便索性不要求她去學這些罷?
「你若不想綉,儘管不綉便是,何必牽扯上我。」何花語眼神未離開過手中的書簿,清冷的語氣,不似個只有十一歲的小姑娘。
「討厭的醜丫頭!」何花韻朝她揚了揚拳頭,「瞧你那副死德行,將來且還有哪個男人敢要你!」
「勿需你來操心。」何花語冷冷地丟下話來。
「大姐,你瞧瞧花語那態度,還真是欠揍!」何花韻一擰腰,又抱怨起來。
「好罷好罷,都安生做各自的事。」何花馨作為大姐,只好又充著和事佬。
閨房內好不容易又安靜下來,何花韻胡亂地綉了會,聽得後院門吱呀一聲響,登時扔了手中的針線,蹦跳起來,「爹回來了。」
不一會,便聽得她清脆的聲音在院內響起,「爹爹累了吧,快坐下,女兒給您泡杯茶。」
「韻兒乖。」何忠微喘了口氣,彎了腰,撂下擔子。
「林喜哥,你也累了罷?」何花韻身形未動,眨巴著美麗的眼睛追隨著父親身後健壯的少年。
林喜是何家請的幫工,年方十五,是西平街一貧戶人家的兒子,樣貌端正,做人踏實,幹活又肯賣力,倒也討東家歡喜。
林喜不及答話,何娘子便從前頭鋪子打後門擰著腰衝進院來,沉著臉喝道:「花韻,回房去!」
「娘……」何花韻看著她娘的臉色,不敢不從,不舍地瞟了林喜一眼,磨跡地回了房。
「阿喜!」何娘子深吸了一口氣,訓斥道:「我不是說過,盡量避著小姐們,要打前門進磨房么?」
林喜怔了怔,道:「是。」便收羅著擔子進了磨房。
「愚鈍的似根木頭樁子!」何娘子沖著林喜的背影,小聲地嘟嚷了一句。
「好罷!」何忠一**在院中藤椅坐下,黝黑堅毅的面孔有幾分不滿,「阿喜是自己人,何必擺出你那套破講究!」
「破講究?」何娘子雙手叉腰,聲線陡然提高了幾個調,「我這般做不是為閨女們好?家中後院總有男人走動,豈不是敗壞了她們的名聲?將來且還能找個好婆家?」
何忠低著頭沉著臉,不聲不響地從煙袋中摸出一小攝煙絲,往煙斗里填實了。
「你只知道做你的豆腐,還會為女兒的婚事操心?花馨開春后就滿十四了,再不找戶人家,可是要誤了她的終身!」
何忠狠狠地吸了口旱煙,吐出,道:「上門提親的媒婆快踏破了門檻,皆被你一一推託了,且是我要誤了馨兒的婚事么?」
「那都是些什麼不入流的潑皮破落戶?」何娘子的聲音因憤慨而尖細刺耳,「把花馨嫁過去豈不是害她一輩子受苦?咱何家的千金,同西平街那些成日里拋頭露面的女兒家不同,花馨與花韻生的這般美,不嫁入朱門大戶可生的是吃大虧了!」
何忠濃眉抽了抽,敦實的身子矮了些,沉默著又吧嗒用力吸了口旱煙。
「當家的,你倒底有沒在聽我說話?」何娘子最見不得孩兒的爹這副模樣,似個球般任人撒氣。但他那不聲不響任人說道,也不知是否左耳進右耳出,反倒令她胸口這氣更為鬱結。
何忠濃眉緊鎖,長長地吐出口煙氣,「好罷,都隨你。」
「都隨我都隨我,家中那一大攤子破爛事都丟給我!你倒好,做甩手掌柜啥事也不去操心!」何娘子橫豎是要發飈,話說的更難聽,「就你這般,活該受人欺負!連你自個的老娘親弟也爬到你頭上拉屎撒尿!」
何忠又狠狠抽了口旱煙,握住煙桿的黝黑大手,青筋暴起,隱忍著道:「不隨你隨我么?我便是說過,咱家只是平頭老百姓、普通小商戶,怎的攀的上那些朱門大戶!做人還是踏實些……」
「怎的攀不上?」何娘子一瞪眼,「我花顏子的閨女,不敢說美貌賽西施,但這清平鎮,有哪家的姑娘敢說比咱閨女漂亮?再論家世,咱家雖是市井小民,但這日子過的,且會比鎮上那些有臉面的縉紳子弟家差。他們不便是有個好出身,兜里的仔兒,可未必有咱鋪子里每日的流水賬多!」
何忠磕了煙斗內的煙灰,又往裡填煙絲。他低了頭,不再言語。他娘子有這種想法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他已是無力扭轉局面。索性,眼不見心不煩罷!
「不是我說你!」何娘子一手叉腰一手指指點點做茶壺狀,罵的是口沫橫飛,「你娘與你弟便是看著你好欺負!恁誰家的祖宅不是傳給長子,你家可倒好,偏給你弟給霸佔去了!」
真是氣煞她也!
何家的祖宅是何老太爺留下來的,又在何老爺手上又大肆修繕過,與西平街隔了幾條街,都是些有頭臉的居家戶。那也證實了何家單靠做豆腐這手絕活,倒也是真賺了些銀子。
而何家現住的房子臨街是鋪子、磨房,四方的院落,正對著鋪子為正廳、正房。東側為偏廳,及姐妹三人的兩間住房。西側為廚房、柴房。有些仄逼,說出去也是很掉身份。
「咱家要是得了那宅子,閨女們要嫁入大戶人家,便也多了些底氣!」何娘子簡直是扼腕,「你娘便是偏心,也是怨你,啥事也不願意去爭!」
何忠饒是脾氣再好,也有些忍無可忍,「我爹把手藝傳給我,我弟若不得祖宅,你讓他們喝西北風去啊?」
「喝西北風?哈,他們喝西北風?!」何娘子氣的是仰脖子大笑,「你弟一家小日子指不定過的有多滋潤!你那親娘每月打咱鋪子要走一半收入作孝敬銀子,盡顧著貼補你那不成器的弟弟去了!你弟一家,就坐等著咱家辛辛苦苦起早貪黑累死累活賺的錢來養活他們一家四口!若不是如此,咱家何至於未能買下座宅子。你這榆木疙瘩,還替他們說道,真是氣煞我也!」
「哎呀,真是氣死我了!」何娘子越想越氣,手捂著胸口躬了背,面色慘白呻吟道:「哎唷,我心口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