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莫停手,今還君
紅台上,一藍一白如翩然而起的蛺蝶,上下躍動打鬥著。
人群中不斷地發出嘖嘖稱讚之聲,即便是外行人,他們仍明顯看得出,這兩人的功夫水平比之前的那些武士有過之而無不及。
只見姤兒一個飛身伸掌而攻,薛亮躍步起空,旋身愈躲,卻被忽然仰腰倒立的姤兒踢上了雙腳,兩腿一顫,落回台上時重心很是不穩。姤兒不依不饒,一個鯉魚打挺起身,掌風已逼近薛亮的下顎,薛亮慌忙后躲,舉臂將其擋了開,然後轉身後退,與姤兒拉開了一段距離。
姤兒那行雲流水般的功夫,實在順暢精妙,看似無招可循,卻是難出破綻。這是縣裡人第一次見清樂庄莊主施展武藝,都不禁感嘆於她的超凡修為。
就在姤兒還欲再攻時,薛亮驀地停住了手,收勢向姤兒行了一禮,臉上帶著一絲失落,卻很是坦然地說道:「牡丹娘子武藝超群,在下甘拜下風。他日定當潛心修習,再會娘子,還望娘子能不吝賜教。」
「這是自然。」姤兒鬆了一口氣,輕聲回道。
擠在人群前面看得有些入迷的宣小句吞了口氣,在兩人停斗時,忍不住叫了一聲:「好!」隨即,眾人反應過來,台下響起了一片叫好之聲。
看著薛亮默然下台,姤兒立身環視台下,問道:「還有郎君要挑戰嗎?」
台下窸窸窣窣了一陣,漸漸陷入了沉默。
姤兒垂眸,轉身欲走。就在此時,姤兒的身後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夾雜著掌風向姤兒襲來——
「在下來試試!」
姤兒的鬢髮隨著這股勁道飄動,她側耳細聽,待那拳掌近身之時,斜腰抬臂而擋,然後接著這股力往後躲了兩步。誰知來人完全不給姤兒反應的機會,便旋腿而攻,姤兒眼睛微眯,叉手硬擋住了這一下,然後倒身起腿,從下往上踢在了來人的側臀上。
那人轉身下落,卻在姤兒起身之時又迅速出拳,姤兒再次倒身擋過,兩手架起身子出腿擋攻。對方出手果斷迅猛,完全不給姤兒反應的機會,招式上也是順勢而出,找不出套路。好在姤兒完全接得過著猛烈的攻勢,而且對方的一拳一腳甚有分寸規矩,幾個對招下來,姤兒慢慢穩住了陣腳。
誰知,這出手交錯間,陡然顯出了法力,姤兒背身出臂而擋時,身上的靈力也被激發了出來,這法力相抗間,兩人的身子同時向兩邊彈開幾步。
氣喘吁吁,姤兒收回仙力,眉間皺起一絲疑惑,趕忙轉過了身。
對面的男子已經站定,他背著劍,一手握拳,一雙俊目含著敏黠的淺笑,定定地看著姤兒。
第三次的,訝然。
看了眼姤兒愣住的反應,那男子嘴角閃過一絲詭笑,又聚起仙力向她攻去。怎知掌到面前,她竟仍舊寂然不動,男子趕緊收力,卻沒止住手,掌心不輕不重地擊在了她的肩上。
姤兒受力後退了兩步,肩上的震痛讓她清醒了一些,霎時間,姤兒的心中像打翻了一壇花蜜,一下子涌滿了甘甜,卻又好像太多了,反而讓胸口憋得有些難受,眼眶也濕潤起來。
「這,牡丹娘子認輸啦?」
「可不是,那男的功夫多厲害。」
「......」
台上的男子聽到下面的騷動,覺察出些許不對勁兒,忽然一聲鑼鼓敲響,只聽台旁的一名女子喊道:「本場武試第一,各位有意見否?」
台下一片搖頭。
「咚——」又是一聲鑼鼓,女子又道:「那麼,清樂庄在此宣布,招婿的文試第一為薛亮薛郎君,武試第一為......這位郎君,請問尊姓大名?」
「我......姓呂。」男子猶豫著答道,腦中反應著她剛剛說的「招婿」是什麼。回顧四周,看到台旁大旗飄飄,以及上書的四個字「招婿大會」時,他不禁瞠目了。
「好,武試第一為這位呂郎君!那麼接下來......」女子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
這位姓呂的男子吸了口氣,看了眼一旁名叫白牡丹的娘子,心想著有事要查,不能被這裡的人給纏住,便下定了主意,迅速從懷中掏出一根長繩,將姤兒綁了住,環住她飛身而去。
「啊!」所有人仰頭看著牡丹娘子被綁了去,大聲驚呼道。
台下的薛亮更是心慌,急忙起身去追,然而那男子輕功實在了得,直接涉水飛過淄河,往對岸的樹林間穿去,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中。
淄河的另一岸,是大片的粟米地,嫩黃的桿葉已有些個頭,隨風輕輕搖動著,放眼放去,如水波般搖動著。再往遠處,是一望無際的麥田,麥苗才露出個頭兒,仍是一片光禿禿的模樣。此時已近晌午,只有遠處田裡的幾個黑點兒,是還未停下耕種的百姓,四下再看不見人影,十分寂靜。
姤兒略一施力,身上的繩子便被她給掙脫了,那男子察覺到后,提防著迅速撤回了緊抓在姤兒腰間的手,將她推開數丈后,兩人一同落了地。
看著眼前這個人熟悉的模樣,姤兒握了握拳頭,嘴唇微顫,總算從被堵住的喉嚨里掙扎出一點空隙,向那男子擠出了幾個字——
「呂岩,你回來了......」
沒錯,這男子一身劍客的打扮,微厚的寬唇,直挺的鼻樑,和那透著堅毅闊朗的眉目,正是姤兒無數次的午夜夢回間,腦中浮現的那個人的模樣。
男子不明所以,蹙起眉頭向姤兒側了側身,右手微彎,上下打量著她。
姤兒看著對方那不為所動還有些惑疑的眼神,察覺到了他轉身時蓄勢待發的架勢,突然有些恍惚,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認錯人了?
可目光流轉,劃過男子身後的劍囊時,一切便頓時篤定了——那個略顯陳舊的劍囊,正是姤兒和呂岩大婚時送與他的。
困惑漸漸地轉為笑意,姤兒向男子露出了燦然松釋的一笑,又換作了淡淡的憂傷,緩緩向他靠近。
「呂岩,你難道忘記我了嗎?」
男子眉頭一緊,撇開頭避過了姤兒的目光與問題,抬了抬下巴彎嘴回道:「在下是與娘子有過一面之緣,但還是有名有姓的,不勞煩娘子給起名字。」
一面之緣?姤兒心裡一半的詫異、一半的凄涼。
自己什麼時候見過他?還有為何,她這個妻子,到他的口裡,竟成了「一面之緣」的人了?
見姤兒不答話,男子正了神色,眼神忽而變得冷厲,直直地看著姤兒問道:「你是什麼人,為何會仙術卻不在仙籍?」
姤兒不禁愣住了,她微張著嘴,看著男子倒吸了口氣,緊張得說話有些結結巴巴:「仙、仙籍?你怎麼......難道你......」
「別拐彎抹角了,你不願意回答便我來說。」男子顯然覺得姤兒的反應實在莫名其妙,向前走了兩步,開口說道,「兩百年多前,天庭執掌兵庫的仙人背道入魔,逃下了凡間。他身有仙力,能護住魔毒躲過搜尋,直到這幾年才露出了蹤跡,在中原一帶四處驅放狼妖斂人性命修鍊,死傷無數,這些,娘子可聽說過?」
與男子銳利的眼神相對,姤兒偏了偏頭,努力在腦中消化著。狼妖之事她是知道的,可墮入魔道的仙人......姤兒眼睛一亮,忽然想了起來——兩百多年前,鍾離權之所以會在臨淄與他們偶遇,不就為了那個叛道的仙人嗎?
可是......
「你對我說這些做什麼?」姤兒問道。
看著姤兒明顯有所瞭然的表情,男子嘴角微微一翹,身上的犀銳之氣更盛,他冷冷地回道:「在幾次發生狼妖奪命案的前後,都有人看到過你和那隻獾子精。你命人上山埋的狼妖屍首,身上的冰針我拿來用了下,方才故意激出你的仙力,它刺入時直接化了,你竟然毫無察覺。那些冰針我仔細看過,裡面的灼熱之毒並非善物。還有,作為莊主,你時常消失無蹤,偶爾還會有像是兵將的人和你接觸......」
聽著男子說出一個又一個疑點,甚至把她的父親說成了墮仙的同黨,姤兒有些酸心,卻也忍不住苦笑了一聲,說道:「你是懷疑,我就是那個驅使狼妖的墮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