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缺憾
年輕人相信著彼此的友情不會因為時間而動搖,而在那些飽經風霜的老年人看來,有太多看起來牢固的東西其實不足以作為依靠,到最後,真正值得依靠的實際上還是只有自身所有的那些東西而已。
對於現在的瓊華派掌門人夙瑤來說,能讓她作為依靠的東西,當真不多了。現在計劃所需的最重要基礎,那數量龐大的足以把整個瓊華派炸成粉末的靈石已經收集完畢,接下來只要按照瓊華派歷代先輩竭盡心力布置出來的陣圖將靈石擺放在合適的位置上,就可以進行整個計劃之中最為關鍵的一步,將整個瓊華派的基業拔地而起,接下來便是在最為靠近崑崙天光的地方構建通天劍柱了。
而接下來的這一系列舉措都少不了玄霄在其中的作用,而從他蘇醒之後的動作來看,他同樣有能力有意願去指揮眾多弟子完成所有工作。而這就意味著身為瓊華派掌門人的自己實際上正在喪失對整個門派的控制權。
而且最讓人無可奈何的是,這樣的變化卻是無法阻止的,即使她已經擔任了十數年的掌門,整個門派新一代的弟子都是在她的任期內慢慢成長起來的,那些作為門派中堅,擔當了一定的職務的弟子更是有不少是由她親手提拔上來的,平日里恭恭敬敬地按照自己的命令行事。
但這一切在絕對的力量差距面前,卻是彷彿火山熔岩下的冰雪一般,沒有起到任何作用便消失於無形,那些長期浸染在對於妖界恐懼下的弟子,在見識到玄霄那驚天動地的力量之後,便非常自然的轉為了玄霄的崇拜者。而細究根源的話,她這些年在門派中一力推動的宣傳政策無疑是重要原因之一。
當然,岳松也是因為同樣的原因得到了不少崇拜者,不過他在門派中同樣做了幾年冷麵而不近人的執劍長老,一直沒有拉幫結派的習慣,除了那兩個人之外更是誰都不親近,從來都沒有形成過一股單獨的勢力,更不用說現在他和玄霄已經形成明面上的聯合,分開來的弟子終究還是會合流。
眼下玄霄霸道囂張,岳松深沉內斂,兩人都稱得上是一時俊傑,之所以現在還能和諧相處,就在於始終持不爭態度的岳松能很好的緩和玄霄的霸道性格,在目標一致的情況下,玄霄他還是有一定的容人之量,能夠容許其他人和自己並肩而行。
但這樣的情況恐怕持續不了太久,玄霄現在雖然自稱他已經從走火入魔中恢復,但他身上那冰火縱橫的狂暴氣息無疑彰顯著那乃是謊言:入魔已深,沉淪於苦海之中十幾年,哪是這麼容易就能脫出的呢?他和其他人的矛盾說到底只是暫時掩蓋了起來,如果時間足夠長的話,遲早還會再度爆發出來,到那個時候自然就有她操作的空間。
但可恨的地方偏偏就在這裡,計劃執行到了現在這一刻,任何矛盾都會被隱藏起來,直到瓊華派的大計徹底完成,然後在相互相處之間才會有爆發的空間。只是如果瓊華派的目標真的能得以實現的話,當所有人都成為仙人,這個瓊華派是否還有存在的必要呢?
說到底,在成為仙人之後,又究竟會是怎樣的一種生活呢?典籍中所記載的餐風飲露,朝游北海暮蒼梧,無憂無慮的那些仙人,是否真的存在呢?
想著這些之前從來都沒有想過的事,獨自呆在瓊華宮中的夙瑤越發煩惱了。
不過和那些年輕人的煩惱相比,夙瑤的這番想法就顯得有些太過無聊了。
在一天前就被玄霄直接半強制性的帶走,雖然有過掙扎,但是在絕對的力量差距以及岳松本人的默許下,雲天河還是直接被玄霄帶到了禁地之中,布下陣法將他封鎖在內,同時非常明確的告訴他只要在修為上有所突破就可以離開。
這樣布置的初衷自然是為了他好,為了讓他不要做什麼傻事,玄霄完全稱得上是煞費苦心,對自己這個亦徒亦友的兄弟算得上是盡心儘力了。而雲天河在理智上對這種做法也確實能加以理解,但是在實際的思想感情上,在重新見到自己的兩位好友時,卻仍是免不了要抱怨上兩句。
「……大哥這一次真的是太過分了,根本不聽我的意見就直接把我帶走,岳師叔看到了也沒有阻止,害得我在禁地里修鍊的時候都定不下心來,要不是體內一直有那股暖暖的氣息不停運動,我運功的時候都差點出了岔子,好不容易才逃了出來。」在自己的好友身邊抱怨了很長時間,雲天河算是把不滿的情緒好好發泄了一通,而他身邊的那兩人對此表示完全理解,更是知曉對方實際上是在用這種方式表達對於終究不能和自己的朋友見上最後一面的悔恨。
當時他們完全沒有想到,在自己離開幻瞑界的時候,所看到的居然就是她的最後一面,而對於慕容紫英來說,這樣的感覺還要更加強烈一些,畢竟自己最終還是選擇了以侵略者的身份進入妖界。
現場的氣氛陡然變得有些僵硬起來,而韓菱紗見狀,雖是有些心生不耐,最後還是沒好氣的道:「你們這又算得上什麼啊,仔細想想的話,難道不是我最慘嗎?你們好歹還到妖界去見了夢璃一面,我呢?你們還能到外面去做事,我可是要小心翼翼的維繫著望舒劍的力量,違背著自己的心意把夢璃的故鄉從應有的軌道上帶下來,而等到我終於恢復自由的時候,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同門像強盜一樣在那裡搬運著靈石,我的心情又能好到哪裡去?!」
極度少見的感情奔涌,自從出生以來,韓菱紗都沒有過如此劇烈的情感波動。說到底,她雖然在多方面的作用下同意參與進這個計劃,並且作為核心之一的劍主在其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但從內心深處來看,她又是非常抗拒這個計劃的具體措施的。
但這份感情又不可能直接表露出來,尤其是在自己甘心接受望舒劍主的身份之後。不接受這個身份,就不能拿到足夠的力量,不真正容納這份冰寒的靈力,就不能滿足寄托在自己身上的期望。
韓菱紗一直很清楚,當年岳松將自己從村落中帶出來,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讓自己成為望舒劍的新一代劍主,將瓊華派的計劃繼續實行下去,那麼無論從哪一個方面來說,自己都沒有拒絕這個想法的理由,而且執行起來也是心甘情願。
畢竟對方從來都沒有欺騙過自己,雖然那個人總是會選擇隱瞞一部分的真相,但她還是相信對方確實是為了自己好。
但人世間的事情從來都不是這麼簡單,當自己心中兩種不同的想法產生衝突的時候,就算能堅定的沿著一個路線走下去,也不可能擺脫另一種想法所帶來的影響,而這樣的分裂自然會帶來相當程度的痛苦。
不想把這副姿態展現在岳松面前,韓菱紗也只能選擇在自己的知心好友面前痛痛快快的把這份情緒發泄一通,然後便要回歸一貫的那種冷靜姿態。
對於這樣的表現頗有些措手不及,其他兩個人一時之間也是失了方寸,在那裡呆愣著聽對方把話講完,最後看著對方重新回歸平靜,周身上下繼續開始散發寒氣之後,方才唯唯諾諾的道:
「呃,菱紗,我們和夢璃還是能在見面的,妖界是在固定的軌道上運行,只要……」雲天河還嘗試著再說上幾句來挽回韓菱紗的心情,不過在看到對方臉上的表情時,還是立刻選擇了閉嘴。
慕容紫英也是想從床上下來,和韓菱紗靠近一些與她解釋一些什麼,卻在動作之前就被她直接按倒在床上,沒好氣的道:「你現在身體虛弱的厲害,還是老老實實躺著吧!」
確定慕容紫英沒有多餘的動作之後,她便立刻開始了一個新話題,讓其他人的心思也隨之轉動:「無論怎麼說,現在靈石反正是已經收集完畢,最多最多在一個月之後,所有的準備工作就會徹底完成,整個瓊華派就會飛升而起,迎接崑崙天光。說實話,我總覺得這其中有什麼蹊蹺,那個神神秘秘的傢伙恐怕也是這麼想的,只是他一直都不肯說出什麼來!」
「只要能沐浴崑崙天光,就能成就仙身,這個結論可以說得上是一切的根源,但這句話真的是真實的嗎?」慕容紫英先提出了疑問,而雲天河更是在旁邊說道:「那成就仙身之後呢?之前在即墨的時候,咱們不是遇到了那個散仙嗎?是不是說成就仙人之後,天界就會為我們分配各種工作了?」
慕容紫英的這個疑問很有道理,而雲天河的這個想法雖說在剛剛聽到的時候會覺得有些可笑,但仔細想來的話,卻又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神魔仙妖人鬼六界,神魔兩界高高居於眾生之上,魔者被萬千生靈所唾棄恐懼,而眾神高居其上,統領六界億萬生靈,並為修行有成者分派職司,共同維護人界的秩序。其中仙人也要遵從神界的安排,分別看護著天下各地的安全,保衛普通百姓不受妖邪侵襲。
那麼如果瓊華派真的能實現舉派飛升的夙願的話,一口氣多出了這麼多的新人,也不知道神界能不能為這麼多人找出足夠的職位,還是說直接給予一個散仙的身份,然後讓所有人回去繼續修行?
如果把思維再發散一些的話,甚至能得出幾個相當稀奇古怪的結論,不過那就可能顯得對於神界有些不太尊敬了。在略帶笑意的提出了幾個可能性之後,他們還是把話題轉回到了接下來計劃的具體實行過程上。
「崑崙天光照耀之處距離這裡還有近萬丈之遙,不可能在這種距離下就直接構建劍柱穿透外圍混亂的靈氣,必然要抵達一個更近的距離再開始行動,而這就需要一個立足地。」一邊陳述著掌門人之前給他的解釋,慕容紫英臉上的憂色卻是絲毫沒有減少。
「因此,整個瓊華派連帶下方的地脈就是計劃中所需的立足點,到時候藉助地脈中的靈力和從妖界奪取來的靈石,整個瓊華派就能躍升到萬丈高空之上,但……」
「但這樣的話,瓊華派所處的山頭就要和整個昆崙山相分離,原本能支撐所有人修行的地脈也就成了無根之水,在飛升計劃消耗完之後,如果哪裡出了問題的話,整個瓊華派就得分崩離析了!」韓菱紗在一旁用相當冷淡的語氣補充道,而他所說的這個前景在嚇到了雲天河的同時,也是讓慕容紫英苦笑著繼續補充道:
「到時候還不止如此,地脈的分離所影響到的不止是瓊華這麼一點範圍,方圓百里之內都會遭到同樣的震蕩,靈力混亂,氣候劇變,如果不及時逃開的話,就算是那些皮糙肉厚的妖獸都經不起這樣的劇變,全身上下靈力暴走,爆體而亡都有可能。」說著說著,眉頭就又擰到了一起,慕容紫英意識到這樣的動作無疑是在造就更大的孽果,或許短時間內不會有什麼反應,但因果業力總有一日會作出回應,就算成就了仙人,難道真的能將以前的錯誤一筆勾銷嗎?
話題變得越來越沉重,而韓菱紗並不想這麼繼續討論下去,便直接岔開話題道:「這些事情總歸是有緩和的機會,接下來注意一些就是了。不過既然距離最後一步還有一段時間,咱們是不是應該去把那張神弓取回來?」
這個問題讓他們稍稍遲疑了一下,不過還是很快就得出了結論:既然知曉了那張神弓的存在,那就算是雲天河的機緣,而且連岳松都說了他們確實可以前往一試,那就不能把這段機緣白白錯過了!
只是那個地方又確實危險萬分,這一次,是否還是要三個人一起去呢?
「還是不一樣了。從今往後,我們的身後再沒有那琴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