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後記

青鸞峰上。

無論過去了多久，這裡依舊是一片清靜幽雅的山間隱居之所，瀑布帶來的流水從懸崖邊上繼續跌落，承載著樹屋的巨樹生長得越發繁茂，而在幾個普普通通的小木屋旁，卻被細緻開墾出了一片菜地，以及籬笆所圍出來的面積更大的豬圈。

「嗯，這個山豬精神看起來有些不好，應該是染病了，今天就把它烤了吧！」一個穿著簡單幹凈服飾的青年正在豬圈旁摩拳擦掌的準備下手，自從把抓來的山豬幼崽養起來之後，確實不用像以前還要去打獵那麼麻煩了，但它們的肉也不像以前一樣好吃了。

將那個不怎麼活躍的山豬提起，另一隻手拿著匕首便準備要剝皮，這所有動作都必須儘快完成，今天將會有客人前來，他必須為自己的好友準備最好的大餐來招待他們。

已經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動作嫻熟至極，剝皮放血一整套流程下來，被切好的肉塊已經放在盆里開始用香料腌制了。而抬頭看看時間，他還能有餘力到外面看看能不能獵頭熊回來，不過真要這麼做了，那菱紗就一定會很生氣，仔細想想那還是算了吧。

「天河，趕緊去把你的臉洗一下，好不容易夢璃能抽出時間過來，別再弄得髒兮兮的！」和多年前相比並沒有什麼變化，依舊清脆如昔的女聲傳來，雲天河有些訕訕的一笑，用菱紗自己復現出來的洗臉液好好把自己收拾了一遍。

實際上對於他來說，這樣的做法只不過是為了更接近普通凡人的生活而已：修行到了現在這個境界，身體自然便是不沾污穢，更有念隨心動的清潔法術，可以在一瞬間就完成身體的潔凈，現在依舊這樣做，更多的只是為了保持普通人的心態而已。

菱紗很早便趕了過來，現在正在那裡照顧她辛苦種下來的蔬菜，這個所在是上好的風水寶地，種下來的蒓菜和菘菜都是鮮嫩可口。

「現在所有原料都已經備好了，就等他們過來了！」直起身來擦擦汗水，韓菱紗看著眼前自己的成果也是相當滿意，她現在一年下來，大多數時間都是在外面奔波，在這個好友團聚的日子裡能看到自己的成果茁壯成長，自是頗有一番趣味。

又過了半個時辰，自天外有一道紫色的劍光划落，等到護體光華散開，現出身形的便是那容貌和當年相比並無什麼太大變化，只是氣質卻滄桑了許多的慕容紫英。

「紫英，你果然是準時來了。」

「久見了，天河，菱紗。天墉城出了些小事情，讓我花時間處理了一下，不過這一次我帶來了桂花酒，咱們可以好好品嘗一番。」

將那寬厚的紫色魔劍收起，身穿著帶有徽記的藍白色長袍，慕容紫英眼見故友，面上自是現出了欣喜之色，而稍稍聞了下味道，便是有些無奈的道：「果然還是烤山豬肉，都過了這麼多年，天河你還是只喜歡這件吃食。」

「沒什麼不好的啦，菱紗這次回來的時候給我帶來了南疆的香料，這次的口味一定比上次更香！」

聽著他信誓旦旦的保證，那兩人也就只能無奈的一笑，不過吃食這種東西對他們來說也不是特別重要，而山豬肉這種東西還牽絆著過去的回憶，確實是很不錯的料理了。

「約定好的時間已經快要到了，夢璃這次真的能順利過來嗎？」韓菱紗有些擔心的道，畢竟最近世界的局勢變化速度極快，身為幻瞑界之主，柳夢璃她也是有一大堆事務要處理，更是要竭盡心力的保住幻瞑界，平常根本抽不出時間。

雖然她早就有了一個來自於親生母親的妖族名字，但這些好友在稱呼她的時候，依舊用的是柳夢璃這個她作為人族時的名字。

「沒關係的，雖然近年來妖界之間衝突愈發激烈，但幻瞑界一直被保護得很好，夢貘一族又是與世無爭，不會有什麼意外的。」慕容紫英稍稍勸解了幾句，不過他的眉頭還是小小的一皺，卻是想到了他接到的報告之中對於當前天下洶洶局勢的擔憂。

「真的很不好意思，大家一定等急了吧！」果然不會有什麼意外，一身華貴長裙的柳夢璃略帶歉意的浮現在他們面前，正是夢貘一族獨有的幻形挪移之術。

「沒什麼，時間剛好，早餐之後我現在正好餓了！現在就讓天河為大家展示一下他自己鑽研出來的手藝吧！」對於那樣的說辭自是不以為意，韓菱紗直接熱情的走上前去挽住了她的胳膊，在和慕容紫英以及雲天河正式見禮之後，兩女開始說一些悄悄話，倒是不用她們過去幫忙做飯。

動作嫻熟，在整個過程中更是用上了火系仙術來加快烹飪，不一會兒的功夫，香氣四溢的炒菜和豬肉就出鍋了，這4名好友便說說笑笑的開始品嘗美食。

涼風吹拂，好友聚會，自是歡聲笑語，言笑晏晏，只是在幾杯酒下肚之後，他們還是不禁談論到了整個天下間某些不好的跡象。

「……現在河東那裡各種修鍊的功法真的是已經到了泛濫的地步，甚至能看到地里刨食的農民家中都藏著一本拳譜，他們是真的不知道自己並沒有足夠的資源去修鍊那些功法。」韓菱紗最先開口抱怨道，現在的江湖比當年要混亂得多，各種各樣的爭鬥再搭配上朝廷的無力，有很多地方過去的秩序算是徹底崩潰了。

「……是啊，現在天墉城的弟子下山歷練的時候大多數時間反倒是在調節地方上的衝突，一個個劍術沒練的有多好，嘴皮子的功夫倒是越來越好了。」也是無奈的搖了搖頭，慕容紫英將杯中的桂花酒飲盡，對於當前這種混亂的局勢更是憂心忡忡。

「連你們天墉城都沒能查到那些亂七八糟的功法到底是從什麼地方流出的嗎？」韓菱紗出言詢問道，而她更是拿出了一本自己收繳來的《大江南北氣訣》放在了桌子上，只是整本書冊上並沒有任何特殊的印記。

「……沒有，我們找到的典籍持有者大部分人都說是山中隱居的前輩傳授給他們的，而其他那些人說的更是荒誕不羈，但就算用上了某些手段，最後也只能發現連他們自己都說不清楚功法典籍是從哪裡來的。」慕容紫英也是少見的流露出了無奈之意，這種詭異至極的局面實在是令人費解，而偏偏那些典籍經過認真檢查之後，還能確認是真正可以修鍊的。

「……那，還是沒能找到那種功法嗎？」

「……並無尋得，雖然那些典籍之中不乏思路奇巧，對我們來說也有借鑒之處的記載，但並無能真正和師叔傳授給我們的功法相吻合的。」

現場陡然陷入了沉默，而在一旁始終掛著溫婉笑意的柳夢璃下意識的張口想要說些什麼，但還是很好的維持住了自身的表情變化，溫和的勸告道：「菱紗，當年我們誰都不清楚事情之後究竟是如何發展的，連酒仙翁都不肯告訴我們，雖然這可能是個好兆頭，但……」

接下來的言語被舉起來的素手止住，韓菱紗抬起頭來異常堅定，甚至是決絕的道：「是的，這樣的表現就說明他確實還有可能活著，畢竟我們現在能確認他的魂魄並沒有前往鬼界！既然如此，無論過去了多少年，我都要一定要找到他，要他向我們所有人謝罪！」

語氣可怖的如此說到，韓菱紗將杯中酒液一飲而盡，眼眸之中所燃燒的火焰足以令人不可直視。

無聲嘆息，身為她的好友，其他三人也只能如此了。

酒足飯飽之後，三人便在這峰頂之上散步消食，最先去的便是在那一角處散發著無窮寒意的石沉溪洞：用凝冰訣修鍊出來的靈力所製造出來的堅冰所要融化的時間要以年來計算，而在布下陣法之後，只要稍稍注意一下維護，便足以保證寒意百年不散。

望著被堅冰堵住的洞口，雲天河卻是少有的斂去了面上一直有的笑意，看著洞口有些哀傷的說：「大哥現在還是在裡面沉睡，傷勢也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真正恢復過來……」

無言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慕容紫英看著洞口深深地施了一禮，這是在向自己的師門長輩行禮，也是像上一代那兩位師叔表示自己的敬意。

雖然因為那場意外免去了東海囚禁，但玄霄的身體在經歷了一系列的變故之後，確實已經到了崩潰邊緣，而為了能有足夠的時間尋找到足夠的靈藥來治療他，玄霄便選擇自封於石沉溪洞里，和他過去的兩名好友為伴。

失去了瓊華派，失去了羲和劍，他終於能用相對冷靜的視角去審視自己這幾乎一無所得的一生了。

過去的事情總會引發感慨，但目光還是要放在當下。在每年一度的聚會結束以後，這4名好友便要再度天各一方了：柳夢璃身為妖界之主，必須用絕大多數時間鎮守在界域之內，而慕容紫英現在作為天墉城的客卿和劍冢的守護者，平日里更是忙碌非常。至於韓菱紗……，她已經發下誓言，要踏遍天下去尋找那個辜負了所有人的可惡傢伙，一直在江湖路上奔波個不停。

只有雲天河選擇了繼續隱居在青鸞峰上，除非朋友有難，否則便一直生活在這個他出生的地方，平平淡淡的度過自己的這一生。

離別之刻，4人各自擁抱，約定好下一次見面的時間，隨後便帶著他人的祝福踏上了各自的旅程。

而柳夢璃在回到幻瞑界，進入里幻瞑宮之後，面上卻是現出了一絲掙扎之色，拉開那道紫色簾幕，向著內中的虛影道：「前輩，你真的不去見一次她嗎？現在菱紗她真的很辛苦，不停的奔波於世界各地……」

虛影無聲，只有神識傳音直接傳入對方腦海：「不用，相同的理由吾就再說一次。吾之魂體除了最後一絲本源外已然盡皆破滅，若非有神物作為寄託，早在數十年前就該灰飛煙滅，現在雖然能以養魂之法慢慢恢復，但這需要更多的時間。」

「可是……」想要爭辯些什麼，在最後卻仍是無奈的低下了頭，從對方那裡接到下一步的任務之後，便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而在離開那間殿堂以後，她的臉上便現出了無法掩飾的悲傷：那道虛影所說的是完全正確的，當年之事里，他的靈魂遭到了極度嚴重的損傷，就只剩下最後一絲本源寄托在那件神物之內，必須要用相當漫長的時間才能恢復。但這一點並不算什麼，畢竟活著就是最好的事。重點在於，靈魂的損傷是方方面面的，而損失最為嚴重的，便是他在之前那漫長時光中所積攢下來的記憶。

「現在的他，真的會把菱紗看作是陌生人嗎？」腦中這樣的想法始終無法散去，而在離開里幻瞑宮之後，她還是恢復了身為妖界之主的儀態，開始命令手下去完成吩咐下來的任務。

只要能完成從他那裡得到的要求，幻瞑界就能得到各式各樣的報酬，就能更好的恢復實力，面對天下間的這場大變局。

對方所在的那個名為輪迴殿的組織極大的改變了世間的樣貌，在這急速變化中，幻瞑界必須要保護自己。

審視著心海之中流過的信息流，岳松將他們化作一個個任務分發了出去，同時將各種獎勵隔空傳送給了那些人。之前以三皇之力作為界域坐標，將整間殿堂從虛空中拉出，將其成功的嵌入整個六界的天道秩序之內，在這樣的狀態下，縱然是那些神魔也不可能發覺他的動作。

在這種難有停歇的工作中，他有時候也會去翻看那些重新傳輸回來的畫面：在山林中和一名施展著刀法的中年男子搏鬥，一艘船上和一名美艷婦人交戰，在無數人的包圍中背走了一個屍體，以及，陪著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嬉戲……。這些畫面能讓他感到熟悉，也能讓他知曉這些是來自於何方。但，他卻很難從這其中感受到什麼其他的情感。

「即使真的是自己的記憶，重新審視的時候，竟然也會有這種感覺嗎？」繼續向後翻看著，而在最後他，卻只是看著那一幕畫面出神：

一間大殿之內，一名中年男子抱著一個小女孩，牽著一個小男孩，正在向他們介紹眼前那些寶劍。

「再見之期……，唉，縱然能超脫世界，卻還是不得解憂。」

意氣凌霄不知愁，願上玉京十二樓。

揮劍破雲迎星落，舉酒高歌引鳳游。

千載太虛無非夢，一段衷情不肯休。

夢醒人間看微雨，江山還似舊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