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萬象更新

網吧不遠處就有一個全國著名的三甲醫院，可是為這點小傷值得去醫院嗎？榮耀在路口踟躕許久。

他的猶豫不是沒道理的。按理說這點小傷口自己買點碘伏和雙氧水就能消毒處理，以前榮耀磕了碰了哪裡還用得著去醫院啊，用自來水管沖沖就作罷。

思忖良久，最終他還是決定去醫院處理一下傷口。

剛剛那幫人出手很重，雖然榮耀自我感覺應該沒有大問題，但自己畢竟沒有百分百的把握，萬一留下病根就麻煩了。

打定主意，榮耀便往醫院走去。

路上的行人紛紛向他投來警惕的眼神，榮耀扯著自己的半袖擦了擦自己的臉，果然有不少血跡，他無奈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苦笑，此刻他全身上下都有些鈍痛，尤其是頭頂的傷口，讓汗水一浸，火燒火燎的疼，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在口腔傳開。

「我怎麼這麼倒霉呀，」因為看不清楚，榮耀習慣性的抬起胳膊，想扶扶眼鏡框，不了不僅扶了空，還牽動了胳膊肘處的傷，疼得他不自覺發出絲絲聲，「我招誰惹誰了啊！」

他看著迎面走過來的行人看見他這幅尊容后，特意繞了一大圈躲開他，彷彿榮耀是一條瘋狗，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暴起傷人。

這讓榮耀氣憤的同時還有些擔憂。他擔心的自己受傷會影響拉麵館的工作，畢竟自己掛了彩，客人看到了會不會反感呢？經理會不會因此辭退我呢？

手心裡還緊緊攥著旺哥給的那把凌亂不堪的紙幣，榮耀粗略數了數，大概五千多一點，他鬆了口氣，還真是不少呢。

榮耀那部老年磚頭似的黑屏手機和在老家配的眼鏡加起來也不過幾百元，

他心中默默盤算著：「買新手機和新眼鏡最多用兩千，而看病學校還可以報銷，這樣自己可以省下兩三千呢！」

可隨後，他又轉念一想，不行，不能到學校報銷。因為如果找學校醫務室報銷，就意味著他必須跟學校解釋自己為何受傷去醫院治療。

榮耀很擔心學校會因為這件事記自己處分，在校外跟社會上的人打架鬥毆，雖然是單方面的被揍，也可能會被扣學分記處分，嚴重了可能會影響自己的畢業呢。

反正手裡錢也不少，這點小傷口估計花不了多少錢，乾脆就自費得了。

到了醫院，在急診室外等了許久才輪到榮耀，這期間他要多尷尬就有多尷尬。急診室外面有很多來看急診的人，但絕大多數都是有人陪著，只有自己一個人，沒有手機，眼鏡壞了還看不清楚，一身的血污，慘兮兮的坐在凳子上，如坐針氈的接受著患者和路過的醫護人員的眼神。

榮耀極其煎熬的度過了半個多小時，才輪到自己。

推開值班室的大門，一個四十多歲的穿白大褂的女醫生上下打量了榮耀一眼，就開始全身上下的檢查，嘴裡還念叨著：「現在的學生啊，一點都沒有學生樣。你爸你媽供你上大學容易嗎？大半夜打架鬥毆！唉！」

聽著醫生恨鐵不成鋼的話，榮耀不知道醫生究竟從哪裡判斷出自己是一個學生，可人家說得沒錯，榮耀一句話也反駁不了，只好低頭乖乖聽著。

沒想到，醫生一看見榮耀這個樣子，更來勁了。

她聽了聽胸腔，按了按肋骨，確定沒有傷到筋骨和內臟，隨後把榮耀按在凳子上，一邊幫榮耀清理傷口，一邊長篇大論的給榮耀上思想教育課，說什麼學生要守本分，好好念書啦，不要給父母和學校惹麻煩啦，要對自己的人生負責啦，等等等等。

醫生說道動情處，手上不免加重力道，疼得榮耀絲絲吸冷氣，卻不敢言語，只好咬緊牙關默默忍著。

半個小時后，榮耀帶著一些醫生開給他的一大堆瓶瓶罐罐直奔手機店。

當務之急不是配眼鏡，榮耀的眼睛度數不高，再說，自己宿舍還有一副備用的眼睛，還可以拿出來湊合幾天。

手機則不同了，父母特別擔心自己，隨時可能會給自己打電話，看看榮耀是否平安。若自己手機打不通，指不定父母得多著急呢。

再說，若蟲哥有事聯繫自己，找不到人，也麻煩。

網吧里出現鬥毆事件，如果被派出所知道了，恐怕還要做調查。

手機店快打烊了，榮耀只好加快腳程。

到了手機店，店裡的店員對榮耀愛答不理的，不知是因為榮耀耽誤了他下班的時間呢，還是榮耀現在的樣子實在太過落魄呢？

榮耀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此刻的衣服上污糟不堪，還有些血跡，頂著額頭被醫生塗抹的碘伏痕迹，滿身的擦傷，換做自己是店員，估計態度也不會好太多。

不過，這樣也好，榮耀一向很頭疼跟這些推銷員打交道，自己安靜地挑選自己想要的商品不更好嗎？

他一直認為：就算售貨員在旁邊說得多麼天花亂墜，自己不喜歡也沒用。再說了，蘿蔔白菜，各有所愛，你在旁邊想用短短的幾分鐘時間就改變一個人的個人愛好，根本不可能，反倒讓人家覺得你聒噪不已。

琳琅滿目的手機讓榮耀有些眼花繚亂，不過，他給自己定了一個價位，不能超過一千元，於是，可選擇的範圍小多了。

最後榮耀挑選了一個不到一千元的國產智能手機，店員麻利的幫他把手機卡放好，開機，簡單給他介紹了一下，隨後榮耀便心滿意足的捧著手機離開了手機店。

雖然這個手機價格很便宜，但比榮耀之前的那個老人機不知道要好到哪兒去了，他那老年機甚至連網都上不了，只有兩三個小遊戲，俄羅斯方塊，貪吃蛇什麼的。

榮耀的同學沒有一個用他這種低端手機的，一律清一色的高檔智能手機，在他們中間，榮耀顯得格格不入，但他並沒有覺得尷尬。

從小就不愛慕虛榮，這算是他為數不多的幾個優點之一了。

雖說榮耀不愛慕虛榮，可不代表他不喜歡。

說實話，榮耀曾無數次幻想自己也可以擁有那種高端的手機，可以隨時拍照片，可以隨時上網，屏幕又大又清晰，外觀非常具有科技感。

可是，榮耀不忍心給父母增添經濟壓力，從來沒有跟他們索要過，他知道，只要自己開口，父母肯定會買給自己的。

雖然智能手機並不貴，可他不想讓他們多花一分冤枉錢。

榮耀從小就是個貼心懂事的好孩子。

拿著新手機，榮耀竟然湧現出一絲滿足感。

雖然這麼說有點沒出息，可榮耀心想，自己算因禍得福吧，而自己受的都是皮外傷，並不嚴重，再說，蟲哥已經幫他出了這口惡氣，他們那些人沒素質沒文化，榮耀也不想過多地去憎恨他們，只當是被瘋狗咬了一口。

很久以後，榮耀無意間再回憶起這件事，才發現，這起意外真的只是一場意外，但也因為這場意外，萬象更新，加速了命運之水的流動速度，讓他們這些本來不疾不徐飄在命運之水上，背負使命的人快速地流向了自己的方向。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當時的榮耀並不知曉這些。

拿到手機，裝好SIM卡，同步了通訊錄，榮耀先給蟲哥發了通簡訊，「蟲哥，我已從醫院出來，醫生說只是皮外傷。很抱歉給店裡惹麻煩了。身體沒有大礙，如果有需要，我還是可以現在回去工作的。」

片刻蟲哥的簡訊便回了過來，「你不要再把這件事往自己頭上攬了，這事兒不怪你。趕緊回宿舍好好休息，身體要緊。明天看你身體情況再說。網吧我一個人就行，你放心。安心休息，不要想太多。你這算因公受傷，不算曠工。」

讀著蟲哥的簡訊，榮耀心裡流過一股暖流。

榮耀從小就羨慕那些有哥哥姐姐的孩子，尤其是那些有個好哥哥的孩子，人生簡直多了一項重大的快樂。

他們可以找哥哥撒嬌，找哥哥玩遊戲，哥哥會帶著你瘋玩，陪你寫作業，聽你抱怨老師、抱怨同學，甚至在你犯錯的時候批評教育你，你的生活中充滿了樂趣，永遠不會孤獨。

榮耀一直幻想，如果我有個哥哥，那哥哥會是什麼樣子呢？

而今天蟲哥大顯身手的時候，榮耀猛然發現，他幻想的哥哥已經有了具體的模型，就像蟲哥一樣，平時雖少言寡語，卻有一顆柔軟的內心，不僅有一身好本領，還有很強的洞悉力，能輕易看穿自己內心的脆弱，撫平自己的情緒，還會糾正自己錯誤的想法，關鍵時刻靠得住，幫自己出氣，威風凜凜！

榮耀情不自禁的幻想，如果蟲哥是自己親哥哥，該是怎樣一副光景。

想著想著，他不由自主的雀躍起來，可半天後，他又垂頭喪氣的自我嘲諷：「別想了，越想越痛苦。自己這輩子註定孤獨一生。」

回到宿舍時，夜已深了，鍾奎已經熄了燈睡下了。

榮耀儘可能輕手輕腳的洗漱上床，躺在床上開心的擺弄著手機，熟悉它的各項功能。

冷漠的店員還幫他在手機里存了一大堆遊戲，幫他開通了網路的流量，足夠他上網看新聞了，顯然這個店員是外冷內熱型，這樣的服務很符合榮耀的胃口。

榮耀最討厭那種買東西的時候把你當祖宗供著，可真正可以服務你的地方一樣也沒做到。

反倒是這種只負責幫你介紹手機，一句廢話也沒有，但該有的服務一樣也不缺的店員是他最欣賞的。

捧著新手機，榮耀玩得不亦樂乎，卻完全不知道，他以為已經躺下的鐘奎其實並沒有睡覺，他在榮耀進門那一瞬間迅速熄滅了自己檯燈，並一聲不吭的縮在自己的床幃里，在黑暗中默默地聽著榮耀的動靜。

此刻，鍾奎仰著頭閉著眼睛，細細的嗅著空氣中的某種味道，不一會兒，他滿足的睜開了眼睛，嘴角逸出一絲笑，低低地說了句：「終於開始了。也不枉我等了這麼多年。」

而此刻的蟲哥，在網吧用手指沾起榮耀受傷留下的血，放到鼻尖下面，認真聞了聞，隨後用手指反覆揉搓，確認許久后，墨鏡後面的眼睛閃爍著狼一般的光芒，嘴角微微勾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低聲喃喃道：「始終是一個人，沒有同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