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尋找十字刃（三）

在空曠寂寥的沙漠里，夜空特別晴朗，皎月和其他星球反射著五彩的光輝，顯得很奇幻。

第二天一早，六人便啟程，有希維爾帶路，眾人幾乎是沿著一條直線在沙漠里穿行。大約走了一個月，眾人終於來到了一座低矮的石山前。

「這裡，就是恕瑞瑪開國皇室的陵墓群，阿木木的陵墓，應該就在這裡。」希維爾望著低矮的石山，眼神中露出些敬畏。

「準確嗎？」赫鐵皺眉，他面朝石山，顯露出懷疑的神色。

希維爾冷哼一聲，率先朝前走，倒是將氣氛弄得有些尷尬。陳百經只得在後面接話道：

「遠古的事，誰也說不清，不如先看看吧。」

他是好心緩和氣氛，但赫鐵一點也不領情，長達一個月的相處，他自認早就摸清了陳百經的「底細」，像陳百經這樣的弱者，就算頂著「預言家」的名頭，多半也是個招搖撞騙的。

赫鐵看不起陳百經，所以他亦是冷哼著前行。

「麻蛋，你這樣，等希維爾找到十字刃，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陳百經熱臉貼上冷屁股，心裡分外不爽，可惜自己連別人一根手指頭都打不過，只得翻個白眼跟在眾人身後。

不過想想這傢伙也就是個劇情NPC，用不了多久就要領盒飯，他又不甚在意。

「何必跟個死人計較呢。」陳百經這樣想，心裡舒暢多了。

恕瑞瑪的陵墓，只要被發現的，往往都被盜賊、傭兵和冒險者搜颳得乾乾淨淨。這片土地到處都是墓穴，新老陵墓往往重疊交叉，在黑暗的地底深處構建出一個龐大的地下網路，所以希維爾才能憑藉她對陵墓的學識屢屢找到新東西。

眾人面臨的，就是一個龐大的陵墓群。

石山低矮，走到近前，山腳出現了一個直徑約四米的洞穴，隱隱約約有一條石階斜著向下延伸。

沙漠的風在洞口盤旋，發出了駭人的呼嘯聲，像是亡者在哭泣，在低語。

古老的陵墓有許多機關和暗道，非常危險，因此，陳百經緊緊跟在了希維爾身邊。

希維爾點燃火把，在黑暗中行走。他見陳百經有些緊張，便輕聲說：

「傳說，遠古時期，約德爾人在恕瑞瑪建立起了第一個王朝，阿木木就是這個初代王朝的王子。」

陳百經聽她主動說話，便開口接道：「我並不知道他有什麼英雄事迹。」

在《英雄聯盟》的背景故事裡，關於阿木木，恕瑞瑪大地上流傳了三個版本，但這三個版本唯一的共同之處是：阿木木在恕瑞瑪大地上尋找，這種尋找是永恆的，他不停地尋找，卻從來沒有得到過友情的慰藉。

而《英雄聯盟》遊戲里，阿木木的台詞有些怯懦，令許多人為之心疼。當你點選到他，他會說：「我還以為你從來都不會選我……」

這樣的阿木木，給人的印象是一個可憐的小男孩兒，人們只知道他孤獨而憂鬱，卻從未聽說過他有什麼英雄事迹。

陳百經亦是如此認為。

希維爾輕輕點頭，道：「在舒瑞婭的《失落的恕瑞瑪》中曾經提到過一句，『英雄不僅僅是奉獻，也是犧牲，可惜，善於奉獻的英雄名垂千古，犧牲自己的英雄卻被人遺忘。』」

「我一直以為這只是舒瑞婭的一句感慨，但是聯想到你所說的『遠古時期被遺忘的英雄』，我突然想到，也許舒瑞婭指的，正是那個犧牲了自己的阿木木。」

火把在燃燒，投射的光芒卻只能照亮身前。

希維爾的語調略顯傷感，令陳百經感到訝異，他一直以為希維爾是個為錢而活的女人，沒想到她在談論歷史的時候，會這麼認真、敏感。

「阿木木犧牲了自己？」陳百經有些疑惑。

這時，久未開口的赫鐵嘲諷道：「一個傳說中的小屁孩兒罷了，哪裡是什麼英雄！我倒是聽說，阿木木是一個殘暴的王子，為了尋求能令人永生的昂戈之眼，最後被詛咒，成為永生的孤獨者！」

希維爾瞥了赫鐵一眼，沒有說話。

赫鐵說的不錯，那確實是阿木木眾多傳說中的一個，甚至寫在了背景故事裡。

傳說代代流傳，早已演變成許多模樣，教人難以發現真正的歷史。

赫鐵的直接反駁，令場面有些尷尬。

沉默。

黑暗的通道里只有幾人輕微的腳步聲，火把時不時發出火油的滋滋聲。

在通往地下二層的入口，眾人突然停下了腳步，唯有陳百經沒有察覺到異常。

入口是一個牆洞，不知什麼時候被人破開后，人們發現地下另有一座更為古老陵墓。這個發現引來了無數的冒險者和歷史學家，但是沒過幾年，地下二層的陵墓也被發掘破壞得差不多，只有少數碰運氣的人還會進入。

「怎麼了？」他低聲問。

希維爾伏低了身體，宛如一隻準備捕食的獵豹。她做了個禁聲的動作，右手緩緩將長劍拔出。

赫鐵等人亦是無聲的取出了武器，並將火把熄滅。

突然的黑暗讓陳百經有些害怕，這時，希維爾在旁邊用極低的聲音道：「跟著我！」

希維爾當先進入牆洞，陳百經便跟著那隱約的輪廓前行。在他身後，幾名保鏢宛如幽靈一般消失了，連呼吸都聽不到。

往前走了幾分鐘，陳百經聽到了一些嘈雜的聲音，他這才明白，原來希維爾等人早就發覺裡面有人。

眾人潛行到近處，發現那嘈雜聲竟是一群孩子發出。

幾個孩子拿著火把在爭執什麼，他們站在一處高台，那是通往更深處唯一的通道。

「我們什麼都沒找到，就因為你一句話，大家餓著肚子找了一天！」有個男孩指責一個小姑娘，他是孩子們中個子最高大的。

「不錯，這裡早就被人們搜刮乾淨，絕不可能還有任何財寶，你欺騙了我們！」旁邊的孩子跟著附和。

「莉莉安你騙人，你騙人！」孩子們開始吵鬧。

小姑娘只有六七歲，她面對眾人指責，仍堅持己見，說：「我說的都是真的！你們看，這就是他給我的禮物！」

說著，她從懷裡取出來一枚金幣，高舉在手裡，要大家都看見。

「金幣！」

「是金幣！」

孩子們驚呼一聲，集體沉默，但他們看向金幣的眼神非常熱切，連呼吸都急促了。

「讓我看看！」

叫做莉莉安的小姑娘還以為眾人相信了她，剛要說話，那大個子的男生卻一把搶過了金幣。

男生拿著金幣看了看，突然退後一步，指著莉莉安說：「好哇，你竟敢偷我的金幣，你不但欺騙了我們，還是個卑鄙的小偷，連同伴的財物都不放過！」

莉莉安著了急，伸手去搶金幣，口中還呼喊著：「這是我的，是他送給我的禮物，你才是小偷，是強盜！」

她個子太小，哪裡搶得過，被男生一腳蹬翻，跌坐在高台旁邊。

高台被一條通道貫穿，橫亘在一條底下裂谷上，兩側皆是懸崖。

陳百經看著小姑娘莉莉安的遭遇，心道：「她肯把自己的財富拿出來，卻不知道，財帛動人心，對於這群在社會底層艱難求生的小孩子來說，金錢比道義和友誼更重要！」

他已經稍微適應了黑暗，又有那群孩子的火把投來些許光線，所以視野較先前好了很多。

他看見了希維爾身體輕輕顫動了一下，握劍的右手捏得緊緊的。

（是了！這情景多麼眼熟，不正是希維爾幼年的經歷嗎？她一定會出手吧！）

這時，高台上那男孩突然說：「把這個小偷扔下去，我給大家買吃的！」

場面突然沉默，和金幣第一次出現一樣，孩子們處於震驚之中。

旋即，有人大喊：「扔下去，扔下去！」

第二個人跟著喊：「扔下去，扔下去！」

「扔下去，扔下去！」

所有人都高喊著。

饑渴中的孩子突然有了力量，他們高喊著，揮舞著拳頭給自己鼓氣。

莉莉安已經哭了，口中卻仍說著我沒有騙人的話。

陳百經被這種場面震撼了，他萬萬沒想到，那些孩子竟然可以這麼殘忍。

他看向希維爾，卻發現希維爾握劍的手已經放鬆，眼神亦恢復了冷漠，似乎對即將發生的事毫不在意——這絕對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

一股怒火在心頭燃燒，燒得他喉嚨發癢，孩子們越是高喊著「扔下去」，他的喉嚨就癢得越是厲害！

希維爾越是風輕雲淡，他越是如鯁在喉！

「她不會出手！」陳百經想，「這個女人經歷了太多的磨難，她可以對這種事漠不關心！」

這樣想著，陳百經心裡竟然有一絲絲的失望。

高台上，孩子們的吶喊越來越整齊，他們統一了步調，像是狂熱的宗教徒在高喊著要處死異教徒。

「蠻荒！殘忍！這就是符文大陸！」

他的心臟好像在擂鼓，鼓點很重很急，把鮮血往頭上送，急速流動的熱血令他頭皮發麻，渾身顫抖。

火把的光在晃動，那些孩子的臉因此而扭曲。

這一瞬間，陳百經覺得他們就是惡魔。

「王八蛋！」眼看那群孩子走上前去，陳百經再也忍不住了。

他站起來，用自己最大的力氣吼道：「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