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 敢
姚媽的初衷是為了給姚乾宇一個家,一個不管發生什麼都能夠容納他庇護他的地方。
但誰都沒有想到,短短十幾年間B市的房價突飛猛漲。
姚乾宇也想過上混吃等死的拆二代的生活,但奈何他住的這個地方一直都沒有動靜。
所以他也只好努力搬磚了。
姚乾宇將襯衫穿上,他內里只穿了一件黑色背心。
大男人無所謂走不走光,只是這些年身上大傷小傷不斷,為了讓他看起來不太像個壞人,他還是忍著天氣的炎熱將衣服穿了起來。
「一包黃鶴樓。」
「小宇這麼快就出院了。」門市店的王姨略微驚訝地看著眼前的人。
「嗯。」姚乾宇面無表情,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是不太擅長和旁人打交道,尤其是這種自來熟的鄰里關係。
讓他全身都不習慣。
王姨似乎習慣了他這副見誰都冷冰冰的臉(當然除了姚媽),仍舊在櫃檯後面自說自話:
「見義勇為,小宇你可真是了不得了呢,壞人呢,被抓到了沒有?
有沒有那個什麼電視台來採訪你什麼的。
想不到有生之年我身邊還能出個英雄。」
姚乾宇乾笑了兩聲,開口提醒到:「王姨,我的黃鶴樓。」
「嗷嗷嗷,你瞧我這腦子,我給你拿。
前兩天我還說去醫院看你,我這人還沒去,你都已經回來了,這人一忙起來,事情就總忘。」
王姨轉過身在身後的貨架拿起一包煙來,放在櫃檯上:「不過你那傷才剛好,還是少抽點煙。」
話里雖然透露著關切,但卻並沒有說不賣煙給他。
姚乾宇用手機付了錢,摸了桌子上的煙轉身走了。
他腳剛踏出店門,就聽到來自屋裡的埋怨:
「幾棍子敲不出一句屁話!」
哦,忘了說,他的聽力也比一般人好些。
也正是因為他總是能看到周圍人那些不為人知的那一面,所以愈發不懂得該如何去面對這些表面上友好的近鄰。
再加上姚乾宇此時因為某個人而變得糟糕的心情,他更懶得去應對。
習慣性地摸出一根煙,叼在嘴上,點燃。
煙氣吸進肺里的那一刻,姚乾宇的心裡才感到一絲絲的安寧。
他抬腳朝著太陽落下去的方向走去,小區西邊有塊舊的花園。
五年前南邊建了座更大更漂亮,自帶健身器材的新公園。
舊的就沒什麼人去了。
姚乾宇現在不想回家,也不想和熟人寒暄,那兒對他來說正好合適。
不過五分鐘的路程,姚乾宇就到了。
好久沒來,涼亭上的爬牆虎更盛了。
不過也越發顯得寂寥。
姚乾宇走到他慣坐的石凳旁,沒什麼講究,坐下。
上面還殘存著一整日的溫度,微微有些燙人。
剛剛那支煙早在半路就已經沒了,他重新摸出一支點燃。
煙霧繚繞中,他看到一個人模糊的影子。
李書彤。
那個被他深深辜負了的女孩。
如今已經嫁做他人婦。
他又猛吸了一口煙,不是不難過,不是不喜歡,不是不想念。
而是不敢想不敢見不敢問。
他怕自己想了見了問了,就會陷入無休止的悔恨中。
姚乾宇伸手摸到自己右手手腕處的燙傷。
那是他離死亡最近的一次,也是「輪迴」當中唯一一次意外。
2016年,也就是三年前,姚乾宇還沒有跑外賣。
那時候他在跟著一個裝修隊做油漆工,比起他之前在工地上砌牆搬磚的工作,簡直輕鬆太多。
那段時間老闆接了一個商場店鋪裝修的活,不算太麻煩。
但誰也想到,就在最後一天準備驗收的時候,隔壁家的飯店后廚發生了爆炸。
姚乾宇因為站在門外得以倖免,但他仍舊被巨大的衝力震暈了過去。
等到他再次醒過來,整個人已經置身在熊熊大火之中,手腕上的燒傷就是這麼來的。
至於店裡面的的那些工友,就沒有他好運了。
他拚命的對著店鋪里喊話,但是沒有人應他。
也試圖從大火中衝進去,但是毫無辦法。
然後他就把希望寄托在「輪迴」上。
他找到一個相對比較安全的地方,靜靜等待著「輪迴」的到來。
「快點回到爆炸之前吧。」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吸入的煙塵也越來越多。
姚乾宇覺得他整個肺都快炸了。
時間仍舊在流逝,他難得期待的一次「輪迴」還是沒有到來。
直到他再也堅持不住,被熏到在地上,時間也沒有停下,他的超能力失效了。
「快,這裡有人!」
恍然中姚乾宇聽到有人來了,再後來他便徹底暈了過去。
醒來的第一眼他便看著彤彤和姚媽紅著眼睛圍在他的床前。
姚乾宇還沒來得及安慰兩個人,醫院走廊外便傳來陣陣撕心裂肺的哀嚎聲。
「外面怎麼了?」他聲音嘶啞,因為吸入了太多的煙塵,整個呼吸道都是火辣辣的。
「外面……」姚媽和李書彤對視了一眼,還是如實的說了出來:
「外面是你工友們的家屬。」
結果如何不需要再繼續明說了。
沒有人天生冷心冷肺,姚乾宇也不例外,他外表雖然沒表現出來,但一雙眼睛在一瞬間失去了光彩。
「我想,出去看看。」
「要不……」還是算了吧,話到嘴邊李書彤的話又盡數咽了下去。
「我扶你起來。」李書彤起身協同姚媽一起將他從病床上扶了下來。
三人極為緩慢的走到了病房門口。
離他們不遠處的手術室外亂糟糟的一團,哭聲震天。
姚乾宇面目表情地遙望著哭的幾乎暈倒在地上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他只覺得眼睛乾澀,雙手不自覺握成拳。
為什麼,為什麼好端端的他的那個「輪迴」會失效?
明明是他經歷過得最危險的一次,可是為什麼,沒什麼偏偏就這一次就是……
突手術室被打開,裡頭推出一張小小的床。
上面的白色被單亮的刺眼。
人群里爆發了更大的哭聲,一個面容蒼白的女人不管不顧的沖了上去,抱著躺在上面已經僵硬了的人,緊緊的不肯撒手:
「當家的你走了我們這個家可怎麼辦。」
「當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