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逝者已矣
裙擺飛揚。
暮色蒼茫，天邊掛著最後一抹殘紅，若有若無的餘暉映在竹林幽徑上，一襲長裙如蹁躚的蝶影，迎著車馬聲動的方向，掠過幽徑，一路飄至竹林外。
「你來了，近來可好？」這聲問候帶著些許的顫音。
柯霜沒來得及蒙面，素雅的衣裙，靈動的身姿，玲瓏的五官，柔和的輪廓，撲閃的睫毛，一切都是那麼生動而又透著書卷氣，彷彿瞬間幻化了蕭索的竹林。
卓軒腦海里冒出一句現代歌詞：無與倫比的美麗······
雖然對她的容貌早有所料，但當他真正看清柯霜的容顏之後，仍禁不住怦然心動。
一時間，心中竟有些釋然，覺得自己即便此生為了了卻夙願而輸得一乾二淨，就憑眼前這副容顏，他依然有望成為人生最大的贏家。
「霜兒，我餓了。」
對這聲昵稱，柯霜好像非常樂意領受，莞爾一笑，眼中淚光一閃。
「快，快進屋，我讓蔣嬸備膳。」
熟悉的斗室，窗明几淨，陳設一點沒變，書案、床榻上似乎還殘留著他往日的氣息。
蔣嬸一邊布菜，一邊笑道：「公子走後，姐兒曾想去看看你，但常德府非等閑之地，姐兒一直猶豫著，沒能成行。」
燭光下，柯霜腮上飛起淡淡的紅霞，「蔣嬸別亂說，我只是······打算問問他是否需要添置換季的衣物，並不是真想過去看他。」
蔣嬸笑而不語。
卓軒胃口極好，也不客氣，起箸就是一陣風捲殘雲，埋頭將案上的膳食掃蕩殆盡。
蔣嬸皺皺眉頭，「公子······莫非在常德府常餓肚子？」
卓軒放下筷子，摸摸填得飽飽的肚子，略有感觸的道：「倒沒餓著，不過，天下沒有免費的晚餐，哪裡都一樣。當然，這裡除外。」
「這裡除外？」柯霜眨眨眼睛，隨即會意的抿嘴一笑。
蔣嬸收拾好碗筷，離了獨室。
琴兒捧著一堆新衣入內，將衣物放在床榻上，沖卓軒行罷萬福禮，笑道：「公子總算回來了，喏，這是小姐給你縫的新衣，為了這些新衣，小姐可沒少熬夜。」
柯霜連忙支走多嘴的琴兒，臉上浮起一絲嬌羞，「你別多想，以往你住在這裡，衣食總得有人照料，我閑著沒事，所以就勉為其難嘍。而今不一樣了，你身居常德府，衣食用度一概不缺，還有貼心人照料，恐怕······早將天外鮮的故人忘了。」
分別月余，柯霜變了個人似的，語氣溫婉，不再像當初那樣，每次管束卓軒時，都如霸道女總裁那般霸氣側漏。
卓軒忍不住打趣道：「既然心裡這麼想，為何還要為我縫衣？」
柯霜囁嚅道：「聽我哥哥說，你給他講過什麼······貨幣、經濟常識，回去后，他特意就朝廷數十年來的總印鈔量做了詳細的計算分析，擇機對皇上進言，皇上甚是滿意，極力讚賞我哥，命他放下翰林院瑣事，專心近侍皇上，以備皇上咨政，不久后還將赴東宮給皇太子講學。我哥哥還是非常欣賞你的。」
卓軒不無感觸的道：「柯兄終於站穩了腳跟，這一刻來得真快！」隨即一瞬不瞬的盯著柯霜，追問道：「你為我縫衣，只是因為柯兄欣賞我的緣故？」
柯霜側過頭去，幾乎是喃喃自語道：「也非盡然如此。我手笨，女紅造詣拙劣，有心為你縫衣，卻怕你嫌丑不敢穿。」
「你願縫，我便敢穿！現如今我只穿你縫的衣物。」
柯霜扭扭捏捏回頭掃了卓軒身上一眼，確認那身衣著真的出自她之手后，又飛快的扭過頭去，如花般的笑容瞬間綻放開來。片刻后，眼中掠過一絲憂鬱。
「從你的言語中聽得出來，你在常德府過得並不順心。」
「常德府不是柯家，更不是天外鮮，那裡的人心極為複雜，百事皆為交易，逃不脫利用與被利用的把戲，外人想要在那裡站穩腳跟，就得任人稱重，把自身價值論斤賣，看是否物有所值。」
「你不想被人利用，也不願利用別人？」
「不，若是如此，我當初就不會去常德府了。可我有自己的執念，不能在底線上退得太遠，一個從前的自己，一個想要變通的自己，雙方時常打架，我不知道兩個自己能否握手言和。」
「明白了，夙願未了，身在常德府縱有萬般不適，卻不能貿然離去，否則，你的成算會打許多折扣，於是，你出來散散心，順便想想該如何利用別人或被別人利用？」
「只是去了趟西直門一帶的故居而已，這不是散心。」
笑容在柯霜臉上緩緩消褪，「你心裡······仍放不下逝去的故人？」
「逝者已矣，我更應該珍惜活著的故人！」卓軒靠在椅背上幽然道：「與昔日的兄弟、好友看見卻不能相見，你這裡我也不便常來，這全都是出於珍惜。唉，一個不祥之人，何必給自己看重的故人帶來無妄之災！」
「別胡說！」笑意重現於柯霜嘴角，只是她卻突然加重了語氣：「你是上天眷顧的人，吉人自有天相。」
「你不怕柯家因我而受牽連？」
「我不怕！柯家是書香世家，素來看重氣節，雖循規蹈矩，卻不怕事，柯家何懼無妄之災！」
卓軒靜靜望著柯霜的側臉，柔聲道：「放心吧，我想清楚了，能在常德府站穩腳跟，我便不再是不祥之人。我此生都不會讓柯家和你受到任何人的傷害！」
柯霜臉上的笑容再度綻放，「記住你的承諾！」
燭光盈滿斗室，窗外卻是夜色沉沉，竹林那邊響起陣陣風聲，讓四周顯得愈發的寂寥。
「我該回常德府了。」卓軒遲疑良久，終於起身走向床榻，「這些衣物我便帶走了。」
柯霜斂起僅有的一絲絲矜持，移步至卓軒身邊道：「天色還早，再坐一會嘛，老家捎來了今年的新茶，我吩咐蔣嬸給你奉茶。」
「駙馬都尉薛家的家丁還在外面餓肚子泥，就此作別，珍重！」
卓軒抱起衣物，最後定睛看了柯霜一眼，然後緩步出門。
柯霜追了過來，「對了，聽蔣嬸說，那個曾在雅間受石彪欺負的公子常來這裡，還暗中向人打聽你的小落。」
「是那個高個子公子？」
「嗯，他的確不矮。」
陳珏？卓軒心一沉，不由自主的放緩腳步，移目望向夜色中的院落，頓覺得這處方寸之地並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樣靜謐。
陳珏的好奇心遲早會招來有心人的光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