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討伐
女子走得不快,雷聲戛然而止,她的腳步也停了下來。紅傘白裙,鮮明的對比或許很受人矚目,但此時此刻靜如九幽的琵琶嶺里,卻也顯出幾分單薄。但氣勢不是靠人數撐著的。比如澤德廣這邊,雖然有近千人之眾,但一個個大氣不敢多出一口,張著嘴也不敢說什麼,全然被對面一個人給壓制了。甚至幾個心智不夠堅定的,大叫一聲轉身就跑。若不是有幾位德高望重的族老,手疾眼快將他們打暈,怕是還要更丟人。「我們這麼多人,難道還怕她一個小丫頭!」元州蔡氏家主蔡瑁大喊大叫給自己壯膽,可身體卻十分誠實的向後退去。澤德廣在心裡樂開了花,這幫人眼下越是扶不上牆,過一會兒動手的時候就越是兇殘。但他臉上還是顯現出絲絲怒意,氣沉靈海,將靈力威壓散開,更大喝一聲:「大家不要亂!」聽見這麼一聲吼,還真的鎮住了這群人。澤德廣更向前一步,迎向雪千影,沒等他先開口,對面的女子輕輕揚起傘,露出一張溫婉的臉,臉色略有些蒼白病態,但並不狼狽,反而妝容精緻,釵鈿光鮮。澤德廣只瞟了一眼,搖了搖頭,心中冷笑:還真是個小女子,都什麼時候了,竟然還有心思描眉畫眼?也罷也罷,堂堂無常元君,黃泉路上體面些倒也無妨。「諸位不請自來,氣勢洶洶犯我長州,意欲何為?」女子朱唇輕啟,說出來的話可一點都不溫婉。曹玉樓上前一步:「自然是去往白鶴,找找蓮……蓮家主討個說法!」曹玉樓被雪千影瞪著,聲音越來越小,甚至作為一個長輩,都沒敢直呼蓮英的姓名。雪千影勾唇一笑:「什麼說法?」「你屠戮數百人,元州綰氏幾乎滅族,自然要給天下一個說法!」曹玉樓強撐著氣勢,大聲叫道。雪千影竟然很是贊同的點了點頭:「不錯,綰氏千里襲殺我蓮氏少主,又派人刺殺我師父師娘,並嫁禍夜氏,如此作為,確實應該給天下一個說法。」「你這是顛倒黑白……」曹玉樓正要與她爭辯,卻聽身後一人一聲怒吼跳了出來。曹玉樓嚇了一跳,連忙閃身讓開,只見元州綰氏的一個旁支,名字叫做綰業的,揮著長劍跳了出來,口口聲聲要跟雪千影拚命,為綰氏復仇。曹玉樓看向澤德廣,澤德廣微微搖頭,示意他不要攔阻。這是他事先跟綰業商量好的。綰業出名,澤德廣出力,無論是否能夠殺掉雪千影,但師出有名又佔了為主家復仇的大義,而後澤氏會幫他繼承綰氏遺留的一切。從一個旁系小人物,搖身一變成為綰氏這等大世家的家主,這樣的誘惑力,別說揮劍衝殺,就是真的去跟雪千影拚命,只要能保住性命,就是穩賺不賠的好買賣。可綰業審時度勢的眼光不行,眼下這個情形,澤德廣最多動動嘴,不可能公然出手幫他。若是雪千影發狠,直接要了他的命,除了給這邊再添幾分聲討的底氣外,幾乎沒什麼價值。在綰業越過自己身邊,澤德廣這才伸出假意攔阻的手。出門之前,自己與最為得力的謀士冷月寒推演各種可能,若是雪千影當面出來與眾人對峙,那麼有些犧牲反而是好事,鮮血的刺激強過任何說辭,再加上澤德廣的煽動,眾怒之下一擁而上,這是非常理想的結局。就算蓮英趕來,可法不責眾,混亂之中看不清究竟是哪個動了手,蓮氏想復仇,就真的要與天下為敵了。
綰業見澤德廣沒有阻攔他,心裡一喜,以為自己拍對了馬屁,提著劍,不管不顧的衝上去,一劍直刺雪千影,還高呼著為家主報仇的口號。雪千影腳下沒動,手中羅傘輕輕一轉,血紅色的紗幔和珍珠流蘇飛揚起來,傘面上,兩隻輕紗織就的錦鯉彷彿活了過來,游曳嬉戲,突然遊離了傘面,直奔綰業撲來。「不好!」有人暗叫一聲,想要援手已經來不及,兩條錦鯉穿梭遊動,速度極快,最終化為一條蛟龍,穿過綰業的胸膛,而後仰天發出一聲龍吟,在空中盤旋數周,散落為漫天靈光,消隱不見。而被蛟龍穿胸而過的綰業,整個人被擊退數步,而後就像是定在那裡,一動不動。而眾人則被這一幕魚化龍驚得魂魄出鞘。不多時,一口鮮血噴出,綰業仰面倒地。眾人這才回過神來,幾個綰氏族人連忙撲上去將人搶回來,只見綰業面色如金紙,口鼻處儘是鮮血,雙目緊閉,呼吸微弱,身上完全看不到傷口,但顯然人受了重傷。「這便是名仙擂上及時收了的那一招?」鱗州青氏派來的族老、人稱青氏二老的老大青子衿捻髯一嘆。他對去年名仙擂上,雲齊天士夜小樓與雪千影爭奪擂主時的場景記憶猶新。最後一招,夜小樓使出了自創劍招滄海月明,劍氣稠密如湯湯海水,靈力恢弘如昭昭明月,攻守兼備,十分難解。當時,雪千影便使出了這一招,但未等魚化龍,就收了招,因此被夜小樓的劍氣裹挾,雙雙跌下擂台,算成了平手。「若是當時這一招成了……」青子衿眯著眼睛,看向自家弟弟青子吟,「天台山能不能扛得住不好說,但兩敗俱傷是一定的。」說著,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或許千影小友更勝一籌。」青子吟點了點頭,他脾氣火爆性格高傲,能入眼的人極少,對雪千影的性情更是極為不喜,但對她的修為卻十分敬佩,甚至可以說一個服字。澤氏的醫師給綰業診治,並將結果告知自家家主:綰業性命無虞,但一身修為已經廢了。眼下重傷也需要將養十天半月才能醒來。澤德廣為顯示自己仁厚,派了澤氏的人護送他回元州。這一招大大的威懾了眾人,可眾人殺她之心也更盛。澤德廣見一切都在自己的謀划之中,心中很是滿意。「無常元君,你又傷了一條人命!」諸葛微雨看見澤德廣使的眼色,立刻擺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可他身邊的瀟銘圭卻冷笑一聲:「仙修拔劍,就意味著不死不休。全力反擊才是情理之中。難道諸葛家主眼見對面一劍刺來,不閃不避不相抗,還能口吐蓮花講道理?」瀟銘圭的冷嘲熱諷,諸葛微雨沒有接他的話,而是指著雪千影:「你仗著蓮氏千年的聲名,仗著你在北境抵擋獸人族的功勞,如今已經不將人命放在眼裡了嗎?雪千影!」諸葛微雨指著眼前的女子,「清泉天士泉下有知,見你如此,也定會痛心自己多年疼愛,竟然驕縱出你這種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東西!」雪千影低頭看著自己喜歡的裙子上濺了幾滴綰業的血,覺得有些可惜。根本就沒聽清諸葛微雨前面的話,但聽到最後一句「清泉天士」四個字,她突然抬起頭來看向諸葛微雨,心說這副讓人酸倒牙的樣子真讓人心煩。「諸葛家主,好好地,怎麼還牽扯到長輩了,你這是在罵我師父師娘管教無方么?」雪千影皺起了眉頭,強大的靈力突然全數迸發出來,強悍的威壓之下,若不是有澤德廣護著,諸葛微雨可能已經趴在地上吐血了。一旁的曹玉樓想要拔劍,卻被澤德廣按下,現在還不是時候嘛,他要逼雪千影先拔劍,這樣才有振臂一呼號令眾世家圍殺之的理由。瞥見曹玉樓和澤德廣之間的小動作,雪千影突然收了威壓,嘴角帶笑:「諸葛家主的意思我聽懂了,你是要代綰氏與我一戰?」諸葛微雨將手按在劍上,支吾了半天,噎得滿臉通紅,騎虎難下,終究還是沒敢拔劍。「你當天下世家真無人敢與你一戰?」曹玉樓的侄女、瀛州曹氏的少家主曹冰心張牙舞爪的跳了出來,「你們蓮氏一貫不講道理,你那個師弟,更是不分青紅皂白,天下第一護短之人。今日若是有人代元州出頭,萬一失手傷了你性命,來日蓮英必然撕鬧不止,在場的大多都是長輩,難不成還要跟小孩子胡攪蠻纏嗎!」雪千影盯著曹冰心,這位曹少家主的修為雖然被自己廢了,但這張嘴倒是愈發厲害了。貶低了蓮氏,抬高了諸葛微雨,還順帶給澤德廣鋪台階,這般聰明才智,若是用在正途,來日曹氏必然大興。可惜了。果然,曹冰心說完這番話轉身對澤德廣一揖到底:「澤世伯既然沒有責備我等叨擾,願意以世家之首的身份為綰氏出頭,那麼此事該如何處置,還請澤世伯調停一二!」澤德廣心裡對曹冰心很是滿意,臉上卻擺出一副為難態度:「此事雖說是綰氏挑起,但元君濫殺之過,也不可不追究。」澤德廣的話看似十分公正,更沉思片刻,環顧四周,似是對身後眾人勸阻:「然而無常元君是多年來對抗獸人族的英雄,北境防線多年安穩無虞,也是仰仗無常元君的威名赫赫,我等畢竟都是前輩、長輩,以大欺小,也不像話。」「既然如此就請澤家主拿出個章程來,我們都聽澤家主的!」「對,我們都聽澤家主的!」澤德廣的話還沒說完,元州幾個小世家的家主,蔡瑁、常樂等人就搶著附和。雪千影眉眼彎彎,看著澤德廣。「你自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