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你!你又來幹什麼?!我可告訴你,我再也不會給你找什麼食物了!」邪見氣急敗壞地舉起人頭杖,警告道。
清緩卻是眼前一亮。
「那好吧,我也不要你去給我捉獵物了,你就記得每天準備點人類食物就好。」她徐徐落在地上,看向邪見。
「清緩。」還沒等邪見反抗,殺生丸就先出口制止了。
邪見熱淚盈眶地看向殺生丸,他就知道殺生丸殿下心裡是有他的!只是平時沒有表現出來而已!殺生丸殿下甚至在自己開口拒絕之前就維護自己了!
清緩不滿地說道:「她是我的母親。」
「她是人類。」言下之意是,無論她是什麼身份,他殺生丸的隨從都不會去服侍一個弱小的人類。
「要打架嗎?」清緩愈發不高興,右手扶上刀柄。
「哼。」殺生丸冷笑一聲,眼中騰起戰意。
「正好我最近心情不好!」清緩目露凶光,看起來比殺生丸還要蠻橫,但卻還記得回頭把桔梗小心扶到陰涼處坐下歇息。
「如果我贏了你,你就讓邪見去伺候好我母親!」
「狂妄自大。」
「不!如果我贏了你,你就親自服侍好我母親!」清緩咬牙。
二人當下便戰了個天昏地暗,邪見對這場戰鬥的勝負不抱任何懷疑,避開清緩的注意偷偷摸索到桔梗身邊。
「喂!人類!」他站在桔梗面前,努力挺起不太寬厚的胸膛,輕蔑地叫了她一聲。
「……」
「我叫你呢!清緩那丫頭說你是她母親,可這麼多年我怎麼從沒見過你?你一個人類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
「可惡!竟敢無視我邪見大人!!」邪見無能狂怒,舉起人頭杖就想要動手,卻怎麼也下不了決心。雖然很不甘願,但邪見還是不得不承認,清緩那丫頭打殺生丸殿下夠嗆,欺負一下他邪見還是很簡單的。
「……」
這個人類真是的!無論他說些什麼,做些什麼都是這副無所謂的樣子,連眼睛都沒看見眨過幾下,難不成真的不怕死嗎?不過說起來,假如她真的是清緩那丫頭的母親,倒的確應該具備這份膽量……
邪見一個人僵持許久,終於頹然放下人頭杖,在桔梗旁邊一屁股坐下,興緻缺缺地旁觀起殺生丸和清緩的戰鬥來。
他已經看了快五十年了,看著清蠻從不堪一擊,慢慢成長到可以在殺生丸殿下手裡支撐片刻,再到現在可以與殺生丸殿下打得有來有回,心裡不是沒有些許觸動的。
不過有一點邪見至今也沒弄明白,那就是為何殺生丸殿下始終沒有對清緩下死手,雖然他偶然撞見過清緩管殺生丸殿下叫父親,卻從來沒有當真過,殺生丸殿下的態度也很明顯。
「唉,也不知道她父親究竟是誰,明明是半妖,實力卻這麼強,成長速度也驚人。」他不自覺地絮叨起來,同時豎起耳朵注意身後的動靜,想聽聽桔梗是否會對此說些什麼。
「……」
結果當然是一片安靜。
「這女人真是奇怪。」邪見偷偷嘀咕了一句。
不出邪見所料,即便現在的清緩已經可以與殺生丸交手許久而不落下風,她到底還沒有成長到足以打敗殺生丸。
銀髮的少女被光鞭擊中,重重倒在地上,甚至滑出去好長一段距離,半晌都沒有動作。
殺生丸收回毒鞭,若無其事地轉身朝邪見所在的方向走來,若非氣息稍稍有些紊亂,根本看不出剛剛才一鞭子抽飛了一個人。
隨著他走近,邪見才注意到斜斜劃過他臉上的血痕,清蠻剛剛出招時,有意對著殺生丸的臉面,竟然真被她得手了。
「那丫頭!」邪見咋舌。
殺生丸徑直走到桔梗身前,低頭看著這個一言不發坐在樹蔭下的人類女人。
「看在她的面子上,這次我不殺你。」他說完也不在意桔梗會有什麼反應,甩袖離開了。
「殺生丸殿下!等等我!」邪見連忙抱起人頭杖跟上,「請問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裡?」
低沉的聲音消散在風裡:「寶仙鬼——」
主僕二人很快消失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窒息般的安靜迅速佔領了這片空地,過了很久才聽到短促的「哞」「哞」的叫聲。
是阿哞見許久沒有清緩的動靜,咬著桔梗的衣角與她一起找到了倒在草地上的清緩。
「哞——」他低叫著用頭去蹭昏迷的少女。
桔梗空洞的雙眼落在清緩沾滿血污的衣服上,指尖細微地跳動了幾下,卻很快再度歸於木然。
昏迷中的清緩是被阿哞舔舐臉頰的動作喚醒的,她皺眉推開阿哞湊上來還想繼續的幾個頭,眼睛第一時間去捕捉桔梗的身影,看到她蹲在自己身邊才鬆了口氣。
「要是……要是把母親丟了,就不好了。」她忍住胸口的悶痛,伸手握住桔梗隨風飄動的一縷髮絲。
只要有母親在,她就可以生出無限的力量來。
「咳咳……」
當然,現在還是先找個地方好好養傷吧。清緩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期間忍不住痛嘶好幾聲。
「那傢伙,下手居然這麼重!」
幸好阿哞不是尋常騎獸,在它的幫助下,清緩勉強將桔梗扶到阿哞背上,自己隨後跟上,示意阿哞飛去安全的地方。
這傷一養就是幾日的光景,因為有桔梗的陪伴,清緩首次覺得沒有以前那麼憋悶了。雖然現在桔梗還沒有尋回魂魄,但是她的氣息還是很大程度上撫慰了受傷的清緩,極大鬆弛了她多年來緊繃的精神。
「那個可惡的傢伙,等母親恢復了,我才不會把母親交給他呢!」
舒服地躺倒在桔梗懷裡,清緩恨恨下定決心。以後那傢伙要親近母親,非要得到她的許可才行,不然才不叫他如願!
誰想到過了幾日,風中竟隱隱傳來了殺生丸的血的味道。
清緩原本是悠閑地帶著桔梗漫步在森林裡,察覺到這不尋常的味道之後,猝然變了臉色,急急牽起阿哞往血腥味傳來的方向趕去。
越是接近,越是可以聞到風中血腥之氣的濃重。
清緩心中難以自抑地焦急起來,與此同時也升起了強烈的殺意。那個傢伙再怎麼可惡,也應該由她親手教訓,若有他人膽敢傷害到她的父親,她絕對不會饒過!
好不容易趕到殺生丸身邊,迎面而來的居然是一道劇毒的光鞭。
清緩輕鬆閃身躲過,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從那甩動光鞭的力度來看,殺生丸應該傷得不輕。
可她萬萬沒想到,殺生丸傷到的居然會是……
「你的手怎麼了?!」
甫一見到坐在地上半身染血的殺生丸,清緩便忍不住驚呼一聲。
殺生丸正蹙眉戒備地看著她們,即便此時身體正因為斷臂而陣陣虛弱,但若有人膽敢趁機襲擊他,他也不介意給對方一個狠狠的教訓。
「誰幹的?!」清緩好像沒有看到殺生丸眼裡的防備,臉色甚至比殺生丸還要兇惡,似乎得到答案的下一瞬間就要拔刀殺了那個人。
「……」殺生丸心頭劃過一絲異樣,「與你無關。」
聽聽這人說的是什麼話!清緩大怒:「怎麼與我無關了,你可是只能被我打敗的人!」
恰在此時,清蠻也姍姍趕來,聞言無奈地喚了一聲,這都什麼時候了,他的清緩姐姐還說這種話。
清緩回頭看了從樹梢上跳下來的弟弟一眼,然後面向殺生丸勉強改口道:「好吧,你可是只能被我和清蠻打敗的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清蠻扶額。
還不是?清緩想了想,忽然看到安靜坐在阿哞身上的桔梗,眼睛一亮:「對了,還有母親,我怎麼給忘……」
「夠了!」殺生丸終於忍無可忍地打斷了她的胡言,不顧左臂還在汩汩淌下的鮮血,甩動光鞭準備戰鬥。
「少廢話,動手吧。」
「動手?」清緩眯起眼睛,手忍不住伸向腰間。說起來,這個時候的殺生丸的確是很弱啊,她如果趁現在和他打一架的話,說不定可以打贏呢?然後再趁機讓他好好對母親……
「姐姐!」清蠻眼含薄怒,瞪了清緩一眼。
清緩這才不甘不願地收起心思:「你這傢伙,受這麼重的傷還想著打架呢?乖乖坐好,我和清蠻是特地趕來為你療傷的。」
殺生丸極為不悅,冷下聲音:「你以為我殺生丸是什麼好愚弄的傻子?」他要是看不出剛剛清緩身上散發出來的戰意,就枉在戰國時代闖蕩這麼多年了。
「……」這話連清蠻也不能昧著良心否認,但看著殺生丸不停流血的傷口,實在是擔心,放緩聲音道:「那至少先讓我為你止一下血吧。失血過多,即便你是強大的妖怪,也定然不好受。」
血液中可蘊含著極大的妖力,饒是殺生丸也有些吃不消了。
但他只是冷哼一聲,依舊保持著戒備的姿態,顯然是不打算接受幫助。
真是討人嫌的傢伙!清緩比殺生丸還要不爽,又清楚不能貿然開口把局面搞得更糟,實在憋屈得慌。
「你就算不信我和清緩姐姐,也該相信這同源的血脈吧?」好言相勸沒用,清蠻只好化靈力為刃,在手腕上劃破一道口子,血液立馬自傷口滲出來。
清緩則袖手旁觀,只是直直盯著殺生丸,她的血液殺生丸見到的次數那可多了去了,而且大多情況下都是他親手打出來的……
這下子輪到殺生丸不知如何是好了,他面色沉凝,不知在想些什麼。
過了好半晌,清蠻才看到他不爽地哼了一聲,然後臭著臉坐回原地。
清蠻:「……」畢竟是自己的父親,畢竟相處這麼多年,畢竟自己像母親,是個好脾氣的……
「因為是匆忙趕來的,所以只有簡單的止血藥物,包紮好以後你不要再和別人動手,傷口會再次撕裂的。」他在心裡找了無數理由安慰自己,掏出之前在楓之村準備好的傷葯。
殺生丸卻嫌惡地瞥了一眼,拒絕道:「我不要人類的東西。」
這句話被清蠻無視了,他撕開殺生丸的衣領,本想說幾句教訓的話,卻先忍不住冷嘶了一聲。
清緩自然也看到了那猙獰的斷臂傷口,她帶著桔梗走上前來,第一次柔聲對殺生丸道:「這可不是普通人類的東西,是清蠻用仔細照料出的藥草製作而成的,具有極強的藥力,即便是用在妖怪身上也很有效。」
殺生丸很想說,他不要半妖做出來的東西,但看著清蠻認真為自己敷藥的樣子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他乾脆閉上眼睛,側過頭去不想看這一幕。
清緩看了會,突然皺眉道:「這是鐵碎牙造成的傷口?」
「誒?」
「你看,傷口上有些許鐵碎牙的煞氣,仔細聞的話,還可以聞到鐵碎牙的味道。」清緩指著清蠻手下正在包紮的地方,為他解答道。
她性格外向,也沒少和犬夜叉打過架,比起經常待在桔梗身邊學習的清蠻更加熟悉鐵碎牙。
「你知道鐵碎牙?」殺生丸心頭一動,保持著假寐的姿勢,開口問道。
「當然知道啊,不就是犬夜叉那傢伙的佩刀嗎?」清緩不以為意地接話,「雖然是有點棘手,但也不是不能打。」她這是在說自己以前和犬夜叉打架的感受了。
結果她也不知道這句話是哪裡觸怒了殺生丸了,他猛地睜開眼睛,沸騰的妖氣竟是將沒防備的三人盪開了。
清緩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後仰就要倒在地上的桔梗,不爽極了:「你又怎麼了?」
「低賤的半妖不配擁有那把屬於父親的佩刀,那把鐵碎牙。」殺生丸半坐而起,說話間依稀可以看見嘴裡尖利的獠牙。
清蠻看到,因為他周身力量不穩,鐵碎牙的煞氣竟愈發侵蝕得厲害了。他嘆了口氣,盤算著必須要先剔除煞氣才能繼續療傷了,只能說這對父女天生相剋吧,湊到一起准要鬥嘴。
「是啊,身為低賤的半妖真是不好意思呢。」他嘴上毫無感情地敷衍著,拍拍身上並不存在的塵土,手下惡狠狠地按在殺生丸的傷口上。
殺生丸顯然被他這句話噎到了,但是又拉不下臉解釋自己並不是針對這對姐弟,內心自顧大方地放過清蠻的「冒犯」,若無其事地恢復了先前平靜的模樣。
「切,鐵碎牙算什麼……」清緩還是第一次看到殺生丸如此生氣的模樣,雖然還有些不高興,但只是嘀咕幾句便不再計較。在她看來,鐵碎牙的確算不了什麼,還是父親的爆碎牙更為霸道,或許也只有祖母曾經提到的叢雲牙可以與之一較高下吧。
唉,也不知道她清緩什麼時候才能得到那般強大的刀刃,乳牙做的刀已經無法承受她如今的妖力了,這種乏力在和殺生丸對打的時候尤為明顯。
「我現在需要先使用靈力把傷口處的煞氣凈化掉,但不要誤會,我沒有惡意,我們血脈同源,我的靈力不會傷害到你的。」清蠻動手前先解釋了一番。
殺生丸動都未動,看起來根本不擔心清蠻有傷到自己的能力。
見此,清蠻也不再多言,乾脆地伸手釋放出靈力。
乳白色的光芒自他掌心升起,分明是見慣了的屬於巫女法師們的靈力,殺生丸卻奇怪地感覺不到任何不適,反而只有漸漸湧起的溫暖。
這無疑再一次驗證了清蠻所說的話,他們的身體內的確流淌著相同的血脈。
可是殺生丸又無比確定,還活在這個世上的,和他有著血緣聯繫的,只有凌月仙姬和那個半妖,犬大將生前根本沒有再留下其他血脈。
至於他們說的,是他殺生丸的孩子,就更加荒誕了,在追尋到真正的霸道之前,他那裡可能和哪個妖怪結合——更別說是人類——生下後代?
但事實就擺在眼前,身為磊落的大妖,他從來不會自欺欺人。
殺生丸首次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