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程府宴客
殷清風回到府里,自然是要去潤下院定省。
到了正廳堂,卻見兩桌麻將兩局雙陸眾人玩兒得正開心,唯獨不見殷元和柳氏。
雙陸棋源於古代伊朗和古代巴比倫一帶,約在魏晉時期傳入中國,由曹操的小兒子曹植糅合中國六博遊戲的特點改造而成,此後開始盛行。
在唐、五代、宋、元時曾經風靡一時,成為宮廷貴族和文人雅士最喜愛的遊戲,
至於雙陸棋失傳的原因,有人說,是因為乾隆年間,全國上下用雙陸棋設賭局之風泛濫成災,惹得乾隆皇帝龍顏大怒,於是下旨禁止老百姓再玩雙陸棋了。
也有人說,明清時期,由於麻將和象棋的出現,使得雙陸棋的粉絲逐漸減少,最終導致失傳,雙陸棋在清朝末期完全消失了。
不管出於什麼原因,流行了一千多年的雙陸棋最終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後人能夠看到的唯一一套完整的古代雙陸棋實物,只有那套珍藏在遼寧博物館的古代雙陸棋了。
雙陸棋子為馬形,上尖下圓,呈錐形,有點像現在的國際象棋。顏色分為黑、白。各十五枚。初期有兩枚骰子,唐朝末年後逐漸加到六枚。
下棋時,兩人對坐,互相擲骰子,按骰子的點數行走棋子。行棋時,白馬從右走向左,黑馬從左走向右,先出完棋子的人為勝者。
粗略一看,雙陸的玩法和飛行棋很像,但飛行棋只根據骰子的點數按部就班的挪動棋子就可以了。
可細細比較之下就會發現,雙陸與跳棋更接近。都是在投擲完骰子后,選擇該選哪一個棋子先跳出去,又是否擋住了後面的棋子。
但與跳棋不同的是,前面的棋子不能為後面的棋子做跳板。
坐在近門處,正與薛禮玩雙陸的幼娘見殷清風進來,甜甜的揮手道,「阿耶說,二兄回來會去書房等他。」
再見薛禮愁眉苦臉的樣子,估計沒少輸給幼娘。
這是一對兒歡喜冤家,殷清風很看好他們的未來。
幼娘在任何人面前都是一副恭順謙卑的形象,薛禮在別人面前都是憨厚剛直的小男子漢。只要倆人湊在一起,一個化身霸王花,一個秒變乖寶男。
天作之合啊。
殷元整天圍著大肚子柳氏,也不知當初裴氏和聞氏懷有身孕的時候是否如此。如果不是...潤下院里可就熱鬧了。
都說老來得子,猶如掌上明珠。殷元不老,卻這麼呵護著柳氏,就不怕打翻了陳醋罈子、推到了葡萄架子?
殷清風無限感慨,這就是百態人生啊。
姍姍來遲的殷元開門見山的說道:「太子將燕氏賜給你的消息傳出后,今日的拜帖和請帖收了幾十封,幾乎囊括了長安城內三品以上的權貴。你...打算怎麼應對?」
任六雖然有志從軍,打探小道消息的擔子還沒卸下。街頭巷尾那些議論的內容,都已經撿出主要的內容向他彙報過。
殷清風料想過李世民不會大張旗鼓,收到消息的權貴們也不會主動向外宣揚。唯獨沒想到是,推波助瀾的人竟然是參與酒業的那幫武勛。
因為訊息有限,他還猜不出這些人的動機。如果明天他們也去程咬金家裡的宴會,他倒要好好問問。
在選官制不完善的年代,幼年神童、少年英才、以及張良、黃石公、鄧禹、諸葛亮那樣的一代隱士名士,皇室是必然要徵辟的。
若是這些在民間極有名望的人,皇室都不主動招攬,皇帝一定是要被天下人罵的。
雖然李世民先嫁女,后賜女人,可殷清風不敢保證自己的小命兒就此無憂了。
他要造神,造自己的神。每在民間的聲望多一分,保命的機會就多一分。
可眼下不是造勢的時機。
現在,全民關注的應該是李世民這個英明神武的皇太子。
等李世民順利登基了,才是慢慢宣揚他的時候。
所以,他立即讓任六開始大肆宣揚李世民的功績,把百姓的注意力都引到李世民的身上。而明天,他他要問問那幫豬隊友為什麼要坑他。
但這些話還用不著和殷元說起。
他問道:「遞來拜帖和請帖都是些什麼人。」
殷元道:「除了親王外,請帖都是一品的,拜帖都是三品的,二品的各有一些。」
殷清風為三品侯,同是三品的人來邀請他也正常,可二品的竟然要來拜訪他...就有點兒折腰了。
既然能彎下腰,圖謀就不小。
「孩兒懂得,人在順境時結交的情義不會牢靠。往日不見他們雪中送炭,孩兒也就不指望著他們錦上能添什麼花。
這些人...阿耶想如何處置就如何處置,不用在乎他們的顏面。」
以他現今的官職和爵位,真不用在意親王之外的那些人。所以,殷元聽后也沒呵斥殷清風的狂妄,而是咀嚼著殷清風「順境時結交的情義」那句話。
「好啊。」他拍了拍殷清風的肩膀,「你能這麼想,很好。」
他精神一震,「那些人就由我來打發吧。」
殷清風自然是樂得不用出面。
和古人聊家常?沒啥可聊的;和古人聊典籍?他只能以「新奇特」來壓住陣腳,再往祖墳上刨他就吃虧了;聊官場?躲還來不及呢...
穿越人士就是這麼無奈,邁不過那隔著幾十萬道的代溝啊。
殷元問道:「再有半個多月學院就正式開課了,你要說些什麼。」
即使殷元問得很委婉,殷清風也知道他想聽些什麼,「阿耶在每個月的月初,將上一個月的收支詳細都張貼在學院的某處。在此之前,先遞交給太子一份即可。」
「張貼?」殷元愣神道:「有...這必要嗎?」
殷清風解釋道:「上到朝堂下到一家一府,歷來掌管錢財的,都是親近的人。
在別人的眼中,或許阿耶只是蒙了阿翁的餘蔭才佔得那個位置的。
軍事學院是什麼地方?只要大唐在一天,學院里所有的官員,哪怕不曾授課,也與那些軍中將領有半師之誼。
誰不想在裡面佔一個位置?尤其還是掌柜錢財的位置?
楊師道為何被貶出京?手腳不幹凈,自然就會落人把柄。哪怕他是皇親國戚,有把柄在別人手中,他就是待宰的羔羊任人揉捏。
咱國公府不缺錢財,但就怕別人不這麼想。阿耶只要把位置坐穩了,咱殷氏的後人就能跟著享受餘蔭。
再說這張貼賬目。
如果不張貼,只交給太子那一份,有些人總是要惦記是不是要把賬目弄到手或是誣告阿耶。而這賬目一公開,不但絕了他們齷蹉的心思,也能震懾住他們的壞心思。
他們或許就此偃旗息鼓,或者另想計策。但只要錢財不亂不錯,阿耶行得正做得正,即使有人蠱惑太子,他也不會如何阿耶的。」
「行!就按你說的做!」
兒子的才能他放一百個心,殷元很痛快的就答應了。
他又想起一件事來,「那...程知節派程大郎來邀請你,你去還是不去?」
站在程咬金門外的殷清風不急於進去,不走這一趟,如何感謝他們推波助瀾的功勞呢?
去鄖國公府迎接的程處嗣見殷清風站在那發愣,催促道:「走啊,又不是第一次來。」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身後的馬車。那幫子痴酒如命叔叔們也不知還能給府里剩下多少。
廳堂里,來的人比殷清風想象的要多一些。薛萬均哥兒四個來個仨、尉遲帶著弟弟尉遲敬宗來了...
當介紹道尉遲敬宗時,殷清風多看了也一眼。
他有個現今還沒出生的兒子尉遲洪道,那可是個牛掰的人物。
這娃兒出身將門,熟讀兵書是必然的、除此之外,儒經學的不錯,文章也不錯,就是不知受誰影響,竟然腦子瓦塔,剃光腦殼跑去出家了。
十七歲拜在玄奘老光頭的門下不說,竟然還參與了翻譯梵經的工作,你說他有才沒有?
不過這娃兒也奇葩。
不聽玄奘的勸告,堅持不斷世欲,
他每次出行,都有三車相隨:前車載經論,中車自乘,後車載家妓、女僕、食饌,遂有「三車法師」之稱。
但不管咋說,後世的光頭承認他是唯識宗創始人。
或許是不戒酒、不戒美色美食的關係,他五十一歲時就掛了。
不過這沒關係,殷清風打算搶在玄奘的前面把他搶過來。
他能翻譯幾十本經文,還能註釋幾十本,腦子絕對是好使的。只要把他那顆扭曲的心靈給掰直嘍,成就一代文豪不成問題。
殷清風不客氣的在主客位上坐下,盤算著找什麼樣的機會質問。
程咬金舉起杯,「殷二郎讓我們這些長輩的等苦了,是不是該自罰幾杯啊。」
鬼知道你們先湊在一起商議什麼呢。
殷清風舉起杯,「清風出門之前阿耶曾說,諸位叔叔都是酒中豪傑,叮囑清風最多飲下五杯即可。」
程咬金立刻嚷道:「殷元那個...」
殷清風見他張嘴就知道不是什麼好話,扭頭直瞪著他。
程咬金改口也改得快,「說得對,今日請你過來是有事情要商議的。」
「呲~~~」安興貴鄙視道:「你老程也有說話不爽利的時候?來,殷小子,安叔叔敬你一杯。」
殷清風樂得他們「鬧內訌」,一口悶下,「多謝安叔。」
程咬金見有人拆台,沒好氣的盯著安興貴。
同樣有一個後人當了光頭的張公瑾樂呵呵說道:「一年也不過一個元日,賢侄不於此時交際同齡少年或謁拜親長,卻帶著女眷獨僻城外,可是有什麼計較?」
殷清風見眾人中即使還有人在相互交談或飲酒,都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便知道這是一個他們都想知道的問題。
他們為什麼這麼關切?
他躲出長安與他們的切身利益有什麼關聯?
殷清風道:「張叔叔和諸位叔叔也知曉,元日嘛,難得清閑,自然要宴席不斷飲酒不歇。無奈的是,清風在上月初便身患怪疾。越是人多、越是夜晚便寢汗不止。
太子知曉后,便讓清風至一清凈處暫居並服藥修養。所以...」
殷清風自然是不會讓他們如意,隨口編個瞎話搪塞他們。
「寢汗?」程咬金上下打量著殷清風,「漢之張仲景言寢汗即為盜汗:『其盜汗症,傷寒邪客少陽則有之,外此悉數陰虛。』。你小子紅光滿面的,也不像是腎陽虛弱啊?」
娘的,碰到一個懂醫術的傻缺。
程咬金還不打算放過殷清風,「既然...太子明知你腎陽虛弱還賜下燕氏與你?」
其他人不管懂不懂什麼是寢汗或盜汗,見程咬金駁斥了殷清風,都將信將疑的看著他。
殷清風很無辜的說道:「究竟因何而患病,清風也不甚了了,只知太子讓人診斷的是陰虛火旺,並以此下方抓藥。」
他只看過醫書,卻不精通配藥。一時難辨真假的程咬金只好問道:「服藥后可見好轉?」
「好轉許多。」殷清風道:「否則清風的阿耶也不會允許清風飲酒,雖然只允許飲五杯。」
程咬金沒辦法往下問了,他只懂這麼多。
秦瓊插言道:「賢侄可記得藥方否?」
殷清風道:「記得。當歸四十五錢,熟地黃一百五十錢,生地黃四十五錢,黃柏四十五錢,黃芩四十五錢,黃連七錢半,玄參四十五錢。每日一劑,服三劑停一日,共七劑二十七日。」
古代的重量單位有:三十斤是一鈞;十鈞為一環;十圭是一銖;二十四銖是一兩;十六兩是一斤;二十兩為三鏘;一百錢為一斤。
「克」是清末民初傳來的,殷清風要表達「克」必須要換算成「錢」。
眾人聽殷清風說得有鼻子有眼兒的,也都信服了。
唯獨秦瓊又問道:「秦某倒知地黃此味葯,只是...這生地黃、熟地黃又是何物?」
殷清風心道壞了,又是一位高手。
當歸、黃芩、黃柏、玄參在《神農本草經》里有記載;黃連在《傷寒論》有記載,唯獨熟地黃是宋朝時,把地黃加工后出現在《太平惠民和劑局方》里的藥名,唐朝初年肯定沒有啊。
他鎮定的說道:「清風只管服藥,至於秦叔叔問的問題,清風無法作答。」
秦瓊又問道:「不知是何人為賢侄定下的藥方?」
殷清風道:「等清風問過晉安總管才能知道。」
秦瓊不問了。
誰不知李晉安是太子最心腹之人,也是他們這些外臣最難接近之人。
吳黑闥見氣氛有些尷尬,問道:「清風說每日一劑,服三劑停一日,共七劑二十七日。既然四日為一劑,七劑應為二十八日啊。」
尉遲哈哈大笑,「你個呆貨,前六劑為二十四日,最後一劑三日中都服用完了,還停什麼一日兩日的?」
吳黑闥想了想才轉過彎兒來,嘿嘿一笑,「自罰三杯、自罰三杯。」
張公瑾觀看了半天,見殷清風回答得滴水不漏,向程咬金使了個眼色。
程咬金舉起杯道:「咱們這些粗人都巴望著賢侄吃食呢,既然賢侄身體有恙,你們可都別勉強他。想敬酒的,都沖俺老程來。」
「對對對,你老程和賢侄是姻親,這酒你來飲也恰當。」
「老程是饞酒了吧?」
「都來敬老程,不趴下不算完。」
殷清風冷眼觀看著這些人裝腔作勢。
酒席剩下的時間,沒人再刁難殷清風,只是說些近日的一些趣事或閑言碎語。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程咬金等殷清風從茅房裡出來,把他叫到書房裡,「賢侄,叔叔要問一句,其他少年郎莫不是千方百計的揚名四方,你偏偏隱匿無聞。你是無意朝堂還是另有打算?眼見你也要及冠了,你就不考慮出仕的事情?」
殷清風見程咬金終於說實話了,心中反是安下心來。
雖然殷氏與這些人都是唐朝的新貴,但他們還活著殷嶠早就掛了。殷元又沒能及時頂上殷嶠的位置,屬實讓權貴們輕視了鄖國公府。
賣酒的利潤不可謂不小,一旦這些人起了別樣的心思,聯合在一起明裡暗裡使些手段,還真會讓他頭疼一陣子。
既然他們不是想著背叛他就好。
「有意朝堂如何?無意朝堂叔叔又如何?」
「之前,看好你們鄖國公府的人不多。包括我們這些人心中也在算計。個中的緣故,或許你也明了。」
程咬金的話,比殷清風的更直接。
「我們這些人全部的家當都壓在了你身上,你若有事,我們這些人是一個也好不了。你若顯赫長安,我們跟著一榮俱榮。
所以,我們一定要為你造出聲勢來,以後的幾十年裡,你,必須要做到大唐頂級的權貴的位置上。」
程咬金雖然滿身酒氣,眼睛卻是清澈的,口氣也很嚴厲。
殷清風微微一笑,「你們是想害死小侄嗎?」
程咬金一愣,「此話何來?」
「小侄身為皇婿外戚,手中錢財萬貫,身後還有你們這些武勛支撐著,太子能安心?」
「這...」
程咬金的汗都快嚇出來了。
太子不安心這小子,他們跟在他身後,還不得受牽連嘍?
隨便一道旨意,就能讓他們任何一家衰落入泥。
「叔叔們不但不能與小侄表示更多的親近或有意的疏遠,更不要想著什麼造聲勢,全當做小侄與叔叔們就是生意往來,不摻雜其他任何情義。
太子正當壯年,小侄還是謹慎些為好。叔叔你說是不是?」
程咬金趕緊點頭,「是老程想左了,這就去叮囑他們。」
殷清風又道:「小侄另有一言。現今雖然有人聽聞諸位叔叔參與到酒水裡,可畢竟酒水還沒有開始販賣,某些人也不會起什麼壞心思。
可若是人人都知曉諸位叔叔錢財無數,而諸位叔叔之間又往來密切...」
「懂懂懂,人言可畏嘛。」
程咬金又是一身汗,人言可畏...
他們對現今主政的聖人沒什麼敬畏心,所以行事沒有太多忌諱。但太子遲早是要登基的,他們必須不能讓太子對他們生出了猜忌之心。
「多謝賢侄點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