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9溝通困難
「小時候根本看不出男女……原來你們人類本來就這樣。」遮妮絲恍然大悟貌。又問:「太小?只比你小一歲吧。」
「不,應該小兩歲。我也是讀這裡的附幼,有時大班和中班會一起上課,現在的大班生就是上學期的中班生,他們每個我都很熟,因此他應該是中班的新生。」男孩解釋道。
早上第一堂的下課時間,甚至第二堂、第三堂的下課時間,沈末旌和遮妮絲一見面,就是對練太極。她沒有提那把短劍的事情,男孩也沒有問。
這天是星期三,小一生的沈末旌中午就下課了,但四年級的遮妮絲就得上全天。然而平時沈末旌父母工作忙碌,所以幫他報了課後班,所謂課後班也就不過是留在教室里寫寫作業,有位老師或志工成年人幫忙看著;但大體上來說沈末旌是個不太需要人操心的小孩,家又住得很近,只要他跟老師先說一聲,提早回家也是可以的,實際上變成說他愛幾點回家都可以。
現在既然遮妮絲還留在學校里,他也就順勢留下來了。
對於全天上課的學生來說,午休算是最長的一段休息時間了。兩人見了面,遮妮絲便開門見山地說:「經過我不眠不休、夙夜匪懈、專心一志努力對那柄短劍鑒定的結果……」
「結果?」
「這應該是……」她露出了古怪的表情:「一把武器。」
沈末旌跌了個狗吃屎。平常一本正經的人,或者外星人,突然搞笑起來威力奇大。
「我這麼說是有原因的,你知道,在高手對戰當中,要擊中對方是不太容易的。你有沒有想過傳說中的劍仙為什麼要用飛劍來戰鬥?」
沒。畢竟這不是很帥嘛?男孩想。
女孩不聽回答也知道他沒想過,自顧自兒地繼續說道:「這問題跟貴文明的戰爭主體武器的重心為什麼漸漸從大砲移動到飛彈其實是完全一樣道理。更大的威力若是能濃縮在更小體積當中,接下來追求的當然是延長的射程、精準的打擊。但這把短劍--先品階肯定是不低,但除了傷害力之外其他的的性能卻半點跡象也無。就好像--」
就好像?
「好像把核彈頭塞近迫擊砲里。」
「呃。波及自己可不得了了。」
「比喻的是威力和整體設計之間的落差,不管它的傷害手段是什麼,倒是不太可能波及自己……」女孩說:「總之--」
砰!
兩人循聲回頭往體育館外牆轉角處望去。
一個黃衣服的幼童倒在那裡睡覺。
不,正常應該形容說是暈倒在哪裡才對,但是,早上他隨地亂睡給人的印象太強烈,以致於兩人都只能第一眼就判定他又隨地亂睡了。
幼童打了約四、五次鼾,突然用力嗅了幾下,接著緊緊皺起眉頭,勉為其難地撐開了眼皮,勉為其難地支起身子四處看了看,看到沈末旌,睏極而苦的神情總算露出一絲喜色:
「好吃的……味道!」
他突然敏捷地跳了起來,敏捷地竄過來,敏捷地一把跳起緊緊攬住男孩不放。說是敏捷,其實只是相對於之前懶洋洋的模樣,其實那度還是慢得足以讓人從容避開,只是因為反差實在太大,男孩有些怔了,這才被他給纏上。
「……你不是說好不容易找了個好地方?不再去那兒睡覺了嗎?」沈末旌問道。
「這個地方……」幼童深深的、用力的吸了幾下,露出滿足的微笑:「……更好……」
「這個地方是指……我身上?你要纏在我身上睡覺?」
他沒回答,已經打起鼾來了。
男孩想了想,轉向遮妮絲表示:「既然他換地點睡覺了,我們下一次下課開始還是去早上那裡吧?那裡比較近。」
「好是好……」女孩問:「對於這小鬼突然巴在你身上,然後把你選定為自己的睡覺地點,你就只有這麼點感想嗎?」
「我跟這麼小的孩子計較什麼,頂多我背不動了再把他甩掉就是。」沈末旌渾不介意。
女孩心想:「原來你們人類的習俗是這樣。」不,作者表示,沈末旌是特別的。
「對了,剛剛短劍的事情講到哪裡?」「我也忘了……」「好吧,總之,雖然這東西對你好像有幫助,但我還得花點時間確定它完全沒有危險,所以過幾天再還你。我們先對練吧。」
令人驚奇的是,每一節下課,那幼童都不厭其煩地來到靠近附幼的那處靜僻的校舍後方,攀在沈末旌身上「睡覺」,而兩人到現在別說他的名字,連他的性別都不知道。
因為這天在學校已經充分的對練過了,因此到了放學時間,遮妮絲就順道在男孩家中做了一回客,彼此按摩個幾輪,今天的共同修練就算完成,比以往每天都有一個人得在對方家裡耗上將近一小時,是要方便得多了。
比起遮妮絲回家以後還要寫功課,沈末旌的所謂「課後輔導」時間,就算用毛筆都足夠他把功課寫完兩遍有餘,因此可以直接投入修練。只是,離了短劍的神效,「鋪設」起經脈來,又回到以往那樣難作寸進的龜爬般度。
男孩並無絲毫不耐,加緊進行從後頸到鼻尖這最後一段。畢竟,短劍令自己修練加的效果究竟是福是禍,他也沒絲毫頭緒。
吃完晚飯後,男孩休息了半個多小時消食之後,就照慣例進了初焉來進行游泳健身運動。只是今天他還準備了很多別的,如果沒能一次全部帶進初焉裡頭,或許要進出個幾趟。
先就是許多瓶口插了漏斗的兩升寶特瓶。男孩家中本來就有搜集舊寶特瓶的習慣,畢竟家境並不富裕,收集一堆之後再拿去資源回收場賣也是一小筆收入。然而沈末旌謊稱學校做勞作要用,就把它們席捲一空;至於漏斗就沒這種好事,一個個都必須自掏腰包購買。
這些是用來收集雨水的。初焉島自從異變之後就經常飄起毛毛細雨,收集這些雨水雖然也不算快,總比蒸餾海水快上千倍有餘;靠近電氣石那附近雨勢似乎要大一點,然而沈末旌一點也不想光靠著襪子過去一趟了。還有一點就是,異變之後初焉島有時候也會颳起比較大的風了,為了防止寶特瓶被吹倒,得將它下面的一小截給埋入沙灘中。
布置好收集雨水的裝置之後,他就換上泳裝下到海里,遊了一會兒,小藍果然來和自己打招呼了。不過今天牠並沒有捲住男孩的小腿拉扯,大概是因為沒找到什麼自認值得獻寶的好東西。
沈末旌跟牠招手示意:「小藍乖,來,跟我來這邊,我有事情要對你說。」
反覆來回遊了幾次,章魚都沒有絲毫跟上的意願,溝通真困難啊。男孩不耐煩了,逕自捉住了小藍的腿,把牠拉到岸上,拿出預先準備好的兩樣東西。
「小藍啊,」沈末旌邊戴眼鏡邊說:「你想要真氣對不對?真?氣!很簡單的,很簡單就可以跟我交換真氣了。」
「噗咻?」看章魚一臉莫解,男孩索性把牠捧起來,粗暴的隨便灌了一點真氣進去。章魚興奮得手舞足蹈,但見男孩很快停了下來,牠又一副無精打採的模樣。
「要我給你真氣很簡單哦,只要吐點墨汁來換就好了,墨?汁懂嗎?就這個啦!」
沈末旌拿出了隨便哪間文具店或合作社都很容易買到的十元墨汁,扭開瓶蓋給小藍看。小藍似乎覺得它很臭,一點也不打算弄清楚男孩的意思似的,見了墨汁就跑,
「哎,就這個啦。」男孩沒辦法,只好倒了一點在小藍附近。
小藍總算消停了一會兒,似乎正在思索沈末旌的意思。
「給我墨汁!換真氣!墨汁換真氣,懂嗎?」男孩另外取出了一隻玻璃罐,扭開了蓋子。
章魚一看玻璃罐便大喜,八爪箕張就硬要往裡頭鑽。沈末旌簇不及防,沒想到這麼小的罐子牠也要鑽;不過也幸而因為罐子不大,男孩很容易便捉住牠還在外頭的半截把牠給扯了出來。
他沒好氣地說:「你喜歡鑽壺瓮的話,我再找個給你就是了,這個是用來裝墨汁的,墨汁!你到底懂了沒有?」
……
大概是沒有吧。花了大半個時辰跟這隻海產溝通的男孩,頹然坐地,只覺得無比疲累。
他把那罐為了示範已經倒掉小半的墨汁和玻璃罐,並排半埋在沙灘上,對小藍說:「你好好想吧,什麼時候等你想通了,再把墨汁吐到玻璃罐裡邊來好了。」逕自游泳去了。
章魚短暫地猶豫一下,很快跟在他後頭一起回海里了。
星期四,無論一年級四年級都是全天課,一般下課時間,不管某幼童是不是準時報到趴在沈末旌的背上睡覺,因為時間緊促,兩人都是二話不說,見面就投入太極拳的對練當中。還是午休時比較從容,男孩心念一動,就說起了電氣石的事:
「前陣子我跟堂姊一起去逛街的時候,因為受到某漫畫影響,戴著真氣眼鏡去,沒想到真的看到了一塊有真氣的石頭放在店裡賣……」
雖然初焉當中有相對大量的淡水,這點挺令人高興,但如果因而留下任何難以挽回的隱患,那就得不償失了。
女孩聽完沈末旌描述吸入真氣后不適的感覺,搖搖頭說:「那應該不是什麼寒氣,我想,應該是類似死氣。」
沈末旌嚇了一跳:「死、死氣?聽起來很危險。」
「……死有什麼危險?」遮妮絲一臉不解。
其實男孩也不知;不過生物都怕死啊。女孩見男孩默不回答,也就自己往下說:「死其實是個抽象的概念,生命有多抽象,死就有多抽象。我們都知道機械沒有死亡,可以靠著換掉損壞的零件重新啟動運行,界於『有生命』和機械之間的是植物,我們都知道幾千年的老樹腰折之後仍可能從斷口冒出新芽,新芽和老樹之間的生命很難說到底是否曾經斷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