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葡萄酒香醇順滑，不過十分醉人，幾杯就成了醉貓。

顧羽醉醺醺的時候比往常更加安靜，本就英俊的臉搭在桌上，淡藍色的眼眸如同細雨籠罩著的海面，霧氣籠罩而安靜。

唐和盯著他看了半天，伸手戳了戳顧羽柔軟的臉蛋。

顧羽醉醺醺地嘟囔了一句「小崽子」，側過臉閉上眼睛，對於這種騷擾行為十分不耐。青年低低地笑出聲，目光柔和，無奈地低聲說了句，「總是這樣，一點戒心都沒有。」

顧羽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唐和輕而易舉地把人扛了起來，掌柜的一路送行把將這位送進馬車，轉身才擦了把汗，一群黑壓壓的人一腳踹開了門。

「啊。」

掌柜捂著心口，被嚇了一大跳，定睛一看，來人身上穿的是滾金絲鶴紋的官服，腰間佩一把大刀，面色陰冷。

「剛剛在天字閣吃飯的那幾個人呢？」

「啊？」掌柜傻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是跟自己說話，連忙道：「這位官爺說的是唐大人嗎？他帶著那位客官剛上馬車，走的是小路，朝著西南坊的方向去了。」

暗衛眉心一皺，「走了？」

掌柜連連點頭：「是是是。」

暗衛相互對視，為首的下令道：「你們先進去把此處仔細搜素一邊，我帶人去追他們。」

「是！」暗衛們齊聲答應，可憐掌柜的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自己的飯館就被他們翻了一個底朝天。

……

馬車走的是偏僻小徑，悄無人聲只有車輪轆轆，不是回宮，更像是出城的方向。

「……」顧羽腦袋發脹，胃袋裡泛酸，他揉揉腦袋，拉住唐和的袖子，醉道：「有沒有解酒的葯，給我一顆。」

唐和半摟著顧羽的肩膀，語氣淡淡：「很難受？看來小羽的酒量不好，只是喝了小半壺的酒就醉成這樣，要是去了青樓被女人灌了更多的酒，小羽是不是直接睡在她們的榻上了？」

顧羽眼前的景物天旋地轉，就聽見青樓兩字，用力拍了拍唐和肩膀：「……嗯。」

唐和咬緊后槽牙，伸手捏住了顧羽的臉：「小羽很清楚這些事嗎？去過不少回了吧。呵呵，要養我們，還要去她們哪兒，也不知道你哪裡來的這麼多時間。」

顧羽被錯扁捏圓，腮幫子酸得很：「……唔唔唔。撒手！」

唐和氣歸氣，眼看顧羽醉成這幅樣子，還是心疼的。他從懷中拿出解酒的藥丸，從瓷瓶里倒出幾顆，給顧羽吃了下去。

他在藥丸中加了自己法力，顧羽很快就安靜下來，但是耳朵和尾巴根的位置蹦出了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顧羽撓撓腦袋，摸到自己的耳朵的時候，傻乎乎地「喵嗚」了一聲，傻樂道：「貓，貓耳朵誒！誰的耳朵呀？嘿嘿。」

扯著自己淡褐色的耳朵的顧羽格外蠢。簡直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一點都不冷靜和寡言，就跟剛斷奶的小奶貓一般，「喵嗚喵嗚」地四處找媽媽要喝奶。

唐和將人按在自己的膝蓋上，伸手捏住了他的耳朵，顧羽不可置信地扭頭看著他，嘴巴一癟，「耳朵，耳朵被人抓到了……」

唐和捏了捏手感超好的耳朵，手剛想擼一把顧羽的尾巴，極其警覺地把尾巴一甩，重重地砸在地上，「別碰尾巴！放開我！不要對我下手，我不是妖怪……」

顧羽扭著身體想要從唐和懷裡掙脫，唐和一把攔住他的肩膀，「小羽，別動了。你看清楚我是誰？」

顧羽「嗯」了一聲，扭頭看著唐和，看了半天，「嗷嗚」一口咬上了唐和的腮幫子，然後極其嫌棄地「呸呸呸」了好幾聲。

顧羽：「……你是壞人，不好吃。」

尖銳的貓牙在唐和的臉上留下了深深的齒痕，滲出血珠，唐和將血擦乾，把剛咬完他昏昏欲睡的顧羽抱緊，「我是唐和。你再仔細看看我，唐和。」

顧羽掀開沉重的眼帘，仔細看著唐和的臉，恍然大悟道：「是你啊，小屁孩，不聽話，不喜歡……」

「不喜歡」二字一出，唐和的身體僵住，面色唰就冷了下來，「不喜歡嗎？」

「那你喜歡誰？沈懷玉？還是楚御毓。他們都比我陪在你的身邊時間長，喜歡他們多一些也正常。不過就算你再喜歡他們，恐怕以後也不會有多少機會和他們在一起。」唐和語氣冷靜平淡，眼裡卻閃爍著隱隱瘋狂的光芒，「沒關係的，從今往後，只有我們兩個人了。不會再有別人來打擾我們相處。」

「……楚御毓？沈懷玉？」顧羽小聲吧唧吧唧嘴巴，迷糊道：「麻煩的崽子，鐵石心腸……不喜歡。」

聽到顧羽這麼說，唐和攥緊的手微微放鬆，露出裡面藏著符籙，原本緊繃的牙關驟然一松，握住顧羽的手腕，小聲問道：「那小羽可不可以告訴我，這個世界上你有沒有在意的人。」

「……在意的人。」顧羽揉了揉太陽穴，強打精神道：「小和。」

「顧羽，你再說一遍。」

「小和。小時候的事情沒辦法彌補，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希望你能有一個幸福的家。」顧羽慢慢說：「過得幸福充足，一輩子平平安安，可能聽起來老生常談，可要真得過好一輩子，真是不容易。」

「……」唐和眼眶微紅，在顧羽的腦袋上輕輕呼嚕了幾下，「傻貓。明明年紀不小了，怎麼還這麼天真。」

顧羽抖抖尾巴，覺著身後這個一直說話的人有點吵，醉意上頭，眼帘沉得像是有千鈞重擔壓著，側臉打著小呼嚕，睡過去了。

唐和把人橫抱在自己懷中，顧羽沉靜的睡顏，輕輕起伏的呼吸，還有那股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奶香味。

手上的禁制符頓時變得格外刺眼，硃紅色丹砂畫出的符號時時刻刻提醒著唐和，他原本的計劃何時有多不尊重顧羽，多自以為是，多罔顧自負。

其實是想帶他走的，很想帶他，還有自己父母的遺骨離開這個令人揪心的地方。

唐和掩面，深深嘆了口氣，手指輕輕點著顧羽蝶翼般垂在下眼瞼的睫毛。

父母被迫害致死的舊事，就算他有心想要查清楚，可畢竟過了將近二十年，不是想查就能查清的。

而且就算下令處死他父母的人真的是楚御毓的父親，這個事實也無法寬慰任何人的心，包括他自己。

如果沒有顧羽的存在，他是一定會報這個仇，為自己的父母討回一個公道。只是要一個人的性命而已，對於他而言，不是什麼難事，而且他時常能接觸到楚御毓。

可……如果他對楚御毓下手，顧羽會怎麼想他？會覺得他十分殘忍，多年的兄弟之情可以枉顧，說不定會因此不要他了。

算了。

比起從未見面的父母，顧羽更加重要，所以他不但不能為他們報仇，還要幫楚御毓安定大晉，給顧羽留下一個大度成熟的印象。

他不是小孩了，也不再需要誰擋在他的身前，為他阻擋來自外界的刀槍劍戟。甚至是個可以保護顧羽的存在。本想帶著他無聲無息地離開這個地方，可顧羽這麼說，他的心一下就軟了，軟成了剛點好的豆腐，軟成了春泥，捨不得這樣帶著他過著時時刻刻提心弔膽，要提防楚御毓他們追兵的日子。

帶他回去吧。

唐和的手指一路下滑，點在了顧羽的鎖骨處，便頓住了。

「只要你想，我都可以為你做到。」

*

顧羽不知道自己離失蹤只有一步之遙，好在喝醉的他也沒那麼刻薄，讓唐和乖乖地把他送回了宮中，睡醒的時候神清氣爽，一點宿醉之後的頭疼噁心都沒有。

「顧大人，您醒了？」一直守在床邊的宮女見到顧羽醒了，便伺候他漱口洗臉，將早膳端上桌，一個面生的小太監伺候著顧羽吃完飯，眼巴巴地盯著顧羽。

「……顧，顧先生？」

不知道是哪裡來的聲音，帶著試探和警惕，顧羽不動聲色得放下手中的裝著熱奶的茶盞，看著小太監用妖力回答道：「你是在叫我嗎？」

除非是傻子，不然那麼直愣愣地盯著自己看，目光灼熱得像是見到了一塊好吃的牛肉，叫人毛骨悚然，誰都會覺得有問題吧？

「……嗚嗚嗚，我終於見到您了。QAQ！」

顧羽：……怎麼還有顏文字？妖力現在都可以傳輸顏文字了嗎？

小太監眼含熱淚，朝著顧羽微微鞠躬：「您好您好，我是這本書的系統，在現代社會是一隻狗妖，你可以叫我AI0001。」

顧羽喝了一大口熱茶，把嘴裡無數的貓貓問號吞了回去。

他都能穿書，書里出現系統什麼的，基操，基操，淡定，淡定。

心情稍微平靜了一下，顧羽接著用妖力詢問：「你的意思是，你也是現代社會的妖怪對嗎？怎麼會出現在書中，還做了系統？」

狗妖系統AI0001就像是找到了老鄉一樣，淚眼汪汪地開始說起自己伺候女主的心酸歷史，說道女主死了的時候，顧羽將嘴裡的一口茶噴了出來，「等等等等，你說什麼？女主角死了？」

「是啊，投放我進入這個世界的時候出了差錯，本來應該是跟著你的，可不知道為什麼，把無關人員帶進這個世界里了。本來要是按照劇情走，她本不會有事，說不定能順利完成治癒男主的任務，可現在好，把劇情攪亂成這樣，她自己倒是回到現實世界了，可我還留在這兒呢。」

槽多無點，顧羽心道，原來楚御毓和沈懷玉，不是不想找到女主，是因為女主已經死了，所以潔身自好，準備為女主守身如玉一輩子啊。那就難搞了，他抱上徒孫的日子無望。

顧羽接著問：「那你知道，是誰把你投進這個世界里的嗎？」

狗妖面露苦澀，「……知道，好像是一位人類大佬吧，因為我追著一隻布偶貓咬，他就用法力把我的魂魄攝取之後，投到這個世界里做任務來了。」

「……」顧羽沉默片刻，面色平靜，內心痛苦道：「昊日天？」

「你怎麼知道我主人給我起得名字！」昊日天震驚，「你不會就是那個被我追了半個小區的布偶貓吧？那個小白——」

「是我。」顧羽面色不虞，「你當初追我幹什麼？」

「啊呀狗狗天性如此，小貓你理解一下。」昊日天腆著臉蹭到顧羽身邊，「小白你可是我們小區的明星貓呢，寵物醫院宣傳用的都是你的照片，還蟬聯了三屆洗澡最乖貓貓，嗚嗚，好羨慕。可惜我們狗子沒有這個比賽，不然我也能拿獎讓我主人開心開心。」

顧羽並不想跟他聊自己被按在洗澡台上被人類擺出羞恥姿勢的歷史，於是問他：「你找我到底是什麼事？女主的任務失敗，是不是意味著我們也只能呆在這個世界里了？」

昊日天搖著虛無的尾巴：「當然不是，要從這個世界出去有辦法，就是牽引劇情重新回到軌道上，踢我進來的那位大佬會同時把你和我的魂魄抽離這個世界，我們就能回到原來的世界里了！」

顧羽：「真的？我可以相信你嗎？」

昊日天淚水漣漣：「真的真的真的，比鑽石還真，球球你了，小白，我不該追著你的大尾巴到處跑的，我錯了我好想回到現實世界好想我的主人嗚嗚嗚我要是不見了他肯定急死了！就相信我這一次，我保證以後再也不和小區里的狗子欺負流浪貓了，再也不追著漂亮小狗後面騷/擾人家了——」

眼看昊日天激動得要把自己從成妖以來干過的所有壞事都要闡述一邊，顧羽痛苦閉眼，「好了，我答應你。反正試一試也沒有損失。我們要怎麼把劇情拉回正軌上？」

昊日天立刻轉入工作狀態：「小白，你知道你的這個角色其實應該早就領便當了嗎？如果想要把劇情回到正規上，你就要讓這個世界的『顧羽』消失。那麼之後的劇情即使沒有了女主，也不會有更多偏差了。」

「消失嗎？」顧羽遲疑片刻，「怎麼消失。」

昊日天道：「就是……死掉啊。找個機會把這具身體消失掉，就可以了。」

「是嗎。」顧羽的手指微不可查地顫了顫，面色看不出絲毫的波瀾，他開口問：「如果這個世界『顧羽』死了，對世界上其他的人，不會有任何影響吧。」

「不過是一個虛假的書里的世界，有什麼捨不得，包括咱們遇見的人，不過都是虛影罷了，都是假的，再說，小白你也不想這輩子都困在書里吧，他們這個世界不屬於我們。我們一定是要回到屬於我們的真實的世界。」

昊日天說的話不無道理，比起一個虛假的世界，只要腳踏實地回到現實世界中，才是他最後的歸宿。

可總覺得有些捨不得這些小崽子，相處了十來年，雖說是假的，可那些經歷卻無比得真實刻在腦海之中，就像是真的相依為命的親人一般。

「……他們不需要你了。」昊日天苦口婆心，「你看看三個男主，現在都已經達到了他們本該有的高度，就算『顧羽』現在消失了，對他們而言，不會有影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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