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4章 大結局(全文終)
大周曆二百四十一年對大周的百姓而言,註定是個動蕩時節。
二百四十年年末,大周皇後趙淑華並太子燕徹,謀逆離京,北上聯合趙氏掌持多年的十萬北府軍掀起了謀反大旗,而同時,忠誠衛國的睿王燕遲,同樣被冠上了造反之名,並遠走朔西。
皇后和太子在北地明旗造反,睿王同樣以朔西軍在朔西高原之上立了自己的小朝廷,大周百姓一度稱其為西周王,西北二處皆出叛亂,大周天子自然雷霆震怒,先發數道聖旨,廢黜皇后、太子之位,又褫奪睿王王爵,並籌南北兵馬,令安陽侯為主帥,領十萬大軍北伐。
大周國內的動蕩本就使的百姓們惶然不安,可就在這時,令人聞風喪膽的蠻族和戎族竟然合兵,並從蒼龍山以北攻入,當下便血洗了滄州,一時整個北地陷入被屠戮的險地,甚至,大周的江山亦岌岌可危。
就在這時,朔西的睿王領兵北上,后經安陽侯斡旋,與北府軍三軍聯合,竟是將來勢洶洶的戎蠻大軍打退了出去,如此,北地百萬百姓方才得以苟活,可就在這時,關乎天子不顧國難謀害忠臣的流言漫天而出。
也是在這時,朔西睿王揭竿而起,欲誅昏君證天道,北府軍感其忠義投於麾下,是以睿王便以迅雷之勢領十多萬大軍南下,此刻的京城臨安早因天子小人之心而兵離將走,空虛無守,睿王兵臨城下,卻並未立刻攻城,只以士氣相逼。
許是明白帝位難保,三日之後,大周天子發罪己詔,並因罪自焚於宮中。
那是讓所有史官筆觸皆不敢輕忽的一夜,睿王領兵入城,稽查宮闈,召見百官,幾乎沒有任何爭端的,便將整個帝都平定,世族官宦和平頭百姓皆感睿王府之忠義,又畏於睿王兵馬之勢,再加上那份洋洋洒洒的罪己詔上書昏君的十大罪狀,整個大周上下,皆臣服於睿王,莫敢不從。
因崇政殿大火,睿王於紫宸殿召集百官宗室,當日便定下了朝臣之心。
睿王雖取而代之,卻並不誅殺舊臣,但無罪過,皆復原職,如此,朝堂官衙皆無大變,上至國公宰輔,下至七品小吏,皆敬服寬容寬容之心,五日之後,便定下了登基事宜。
彼時崇政殿後殿已成廢墟,前殿亦多有波及,睿王命宮中匠人重新修繕殿宇,而禁衛軍在那廢墟之中苦尋,最終只尋出兩具燒焦的屍骨,經過查驗,正是天子燕淮和宦官袁慶。
天子雖有昏君之行,可如今發罪己詔又因罪自焚,睿王秉持仁善,仍然令其入皇陵,尊享宗廟,只是碑冢之上只有名姓,並無帝號,雖有了死後安身之處,卻無帝王尊榮,倒也叫眾人感懷,而與此同時,怡親王府人去府空,傳言怡親王有意於東海修道,已攜家眷老小前往東海仙游,蹤跡不知,亦無歸期。
半月之後,登基大典在皇城宗廟舉行,睿王身著冠冕蟒袍,攜髮妻之手,登臨帝位。
此時,北地戎蠻已被北伐軍盡數戮盡,滄州收復,雖然遙隔千里,安陽侯也領眾將士表達臣服之願,因要重建滄州,安陽侯於新帝請求延遲歸期,新帝准奏。
新帝初臨帝位,先冊封髮妻秦氏為皇后,又大赦天下,清減賦稅,又略調朝堂百官之職,一晃三月而過,新帝勤政愛民體恤臣屬,這一場本該波瀾壯闊的帝位交替,竟就這般和風細雨的渡過了。
新朝初定,新帝便開始為昏君罪己詔之中所提到的諸多冤案昭雪,第一件,便是前歲瑾妃案,從前瑾妃案是上下忌諱,如今換了新朝卻大為不同,而新帝命刑部徹查此事,當下便牽連出了原大理寺卿李牧雲和刑部牢司衙差等諸多人,一番嚴辦,自然該貶官的貶官,該入牢的入牢,如此眾人皆知新帝雷厲風行嫉惡如仇的脾性,朝堂風氣亦同從前大為不同。
前朝一派氣象更新,後宮也有頗大的改變。
崇政殿後殿本是帝王寢宮,可此前一場大火,帝王寢宮早已付之一炬,新帝雖然命重新修繕,卻並未讓人修建成寢宮,而是設立了御書房並內閣所在,成了一處專門召見臣子的議事之地。
卻問皇帝沒了寢宮,又該住去何處?讓眾人意外的是,新帝又令將坤寧宮修繕改制,改號未央,為帝後起居之處。
新帝一改帝後分居之制,前朝本多有異議,然新帝之手段眾人皆明,碰了兩次釘子之後,便無人敢提。
時間一晃便到了凜冬時節,距離除夕還有三五日,整個後宮都為新年做著準備,未央宮乃是帝后寢宮,自然更是宮人們用心思的重中之重,而前夜一場皓雪,更是為未央宮添了景緻,這日一早秦莞便要起來賞雪。尋常燕遲早起上朝,絕不讓秦莞同起,而剛奪宮之後秦莞小病了一場,性子也懶怠了幾分,之後被燕遲頗多嬌慣,如今倒也學會了賴床。
可今日聽聞外面下了好雪,便再也不肯在錦被中窩著了!
「皇後娘娘,您得再披一件斗篷才好!」
茯苓已從朔西回來多時,如今對秦莞關懷備至,秦莞如今乃是一國之後,身份貴重不說,身子也不必從前了,近日總是懶怠,便是葵水都遲了許久,茯苓很是擔心,秦莞卻不當回事,每日吃吃喝喝睡睡,只不許她們告訴燕遲。
秦莞依言披了斗篷,笑道,「我已多穿了一件夾襖,你還要我多穿斗篷,我如今笨拙的行路都難了。」
茯苓哼了一聲道,「娘娘近來精神不大好,自己多沒有發覺。」說著低聲道,「娘娘連著七八日不早起了,陛下不說什麼,您自己也不覺,奴婢卻覺您和往常大不一樣,您自己便是醫者,不覺身上不對嗎?」
秦莞掩唇笑開,「哪有那般多的病,你太小心了,走,咱們看雪去。」
一行人出了寢殿,一出門便見皓雪皚皚,一眼望去,宮中殿頂飛檐皆是皓白,再加上日頭初升,雪色更是綻這盈盈光華,秦莞看的開心,乾脆道,「我們乾脆去壽康宮好了,壽康宮的梅花昨日開了,今日想來開的更多。」
茯苓忙道,「娘娘要去,也該備下轎輦——」
秦莞卻已經走出了殿門,「哪就需要轎輦了,走著去,路上再捏個雪糰子給燕綏帶去。」
茯苓無奈,忙叫了白櫻和其他宮人一同跟著。
秦莞一邊走一邊看著宮中各處,忽而道,「如今下雪了,宮中各處殿宇可都查備了?」
茯苓從前是個粗枝大葉小丫頭,如今乃是大周皇後身邊最為親信的掌事大宮女,其進步一日千里,便是宮裡的侍衛宮女見了,哪個不一聲一個「茯苓姐姐、茯苓姑娘」敬著,茯苓便笑道,「您就放心吧,內府早都查了,如今後宮人口簡單,不需要那般多的殿閣,好些殿閣都暫時鎖起來了,精細照看的也就只有壽康宮和未央宮了。」
燕遲登基為帝,後宮之中的妃嬪悉數放出了宮,而幾位還未成年的皇子,除了燕綏,也都暫時封了郡王出府自立,比如出身宋國公府的宛妃便出宮與其子同住,她的八皇子被封為宛平君王,而她則享太妃之榮,便是貴妃馮齡素,也被接了出去,成王罪過極大,燕遲褫奪了其親王封號將他貶做了庶人,而嫁給他的馮沉碧自然也沒了誥命封號,成王府被宮中收回,一時間,馮沉碧遣散了成王府的僕從,又回了忠國公府住著。
忠國公府如今可是一片慘淡,嫁出去的貴妃妹妹如今瘋瘋傻傻回府住著,嫁出去的王妃女兒如今也成了寡婦回家住著,唯一的兒子馮璋,又因為從前惹過當今新帝,如今要夾起尾巴做人,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新帝便會新賬舊賬一起算。
秦莞想到這些嘆了口氣,又問白櫻,「秦湘還沒找到?」
白櫻搖頭,「不曾找到,只怕已經離開京城了,陛下剛入城還沒下令褫奪成王的封號她便跑了,想來是害怕馮沉碧對她不利,成王這大半年雖然不在京中,可聽說成王府亂的很。」
秦莞搖了搖頭,「既然離開京城,倒也罷了。」
白櫻便應聲道,「娘娘不必擔心,指不定回錦州了也未可知,老侯爺他們如今都在錦州地界。」
秦莞想到這裡不由的苦笑,當初錦州秦府出事,她們幾個都北上來投奔忠勇候府,後來忠勇候府出了事,秦朝羽令秦述等南下避禍,沒了法子,便只得去錦州,好歹錦州秦氏三房也是秦氏一脈,自然可回護一二。
秦莞便應了一聲,不再多問,直往壽康宮而去。
到了壽康宮門前,卻見下人們靜默不言很是規整,看到她來,連忙跪拜行禮。
又有嬤嬤上前道,「皇後娘娘,老恭親王妃和恭王殿下來了。」
秦莞一聽這話,頓覺幾分訝異,「怎麼無人告知本宮?」
說著話,秦莞快步入內,待走到花廳外面,便從開著的窗欞看了進去。
太后正笑呵呵的和老恭親王妃說話,她一半清醒一半呆傻,清醒的時候也只記得二十年前的事,如此,老恭親王妃便十分和她投緣,而燕離在旁侍立著,面上笑意平靜非常,如今的燕離不愛著紅,自從燕遲登基將他放出來之後,他便還是向從前那般時常來後宮陪太后,或者和燕綏戲耍,只叫人覺得還是一年多以前似的,只是漸漸地他還是變了,再沒從前那般嬉笑怒罵,整個人也沉靜了下來,前些日子,更說想離開京城去外面轉轉。
秦莞便朝屋內走去,看到秦莞出現,所有人皆是起身行禮,秦莞快走兩步將老恭親王妃扶住,道,「您快不必多禮,今日怎麼這樣早便入宮請安了?我竟然不知。」
傅氏看著秦莞,溫和的道,「今日,我們是來辭行的。」
太后傻呵呵的坐在旁邊,聽到「辭行」二字也沒有反應,秦莞卻眉頭微皺,看了陳嬤嬤一眼,陳嬤嬤哄著太後進了內間服藥,而恭親王妃則拉著秦莞走了出來,秦莞便道,「您為何來辭行?要去何處?」
燕離跟了出來,聞言笑道,「前幾日我和你說想去京城外面看看,我這輩子,還不曾南下雁江過,便頗想去南邊瞅瞅,剛好,前兒得知南邊太華山下個月有一場盛大的法會,我同母妃說了,母妃竟然也動了心。」
傅氏笑著道,「是這樣,我這輩子,也從未南下雁江過,都說南國冬日不見雪,暖和的很,我便動了心思,今日入宮辭行,明日一早便啟程走了。」
秦莞忙道,「此一去,何時回來呢?冬日路上不好走,不如開春了再去?」
傅氏拍拍秦莞手背道,「開春再去就晚了,我們若是走得快,剛好能趕上法會,那法會只有半月,真是不想錯過一日的,至於何時回來,倒也沒個定數,如今天下承平,我這身子也還走得動,便趁著機會多走走,再過兩年我身子不好了,離兒也要娶妻生子,便不如現在這般閑適了。」
秦莞聽了便不知該如何說,「若您定了心意,自是不能改,只是千萬注意路上安危,我身邊有幾個南邊的人,不如給您帶著使喚?免得到了南邊不熟——」
傅氏笑開,「皇後有心了,只是不必的,您放心吧,我便不識路,離兒這樣的性子你最是知道,哪裡有他玩不轉的地方?」
正說著話,燕綏捧著一個木雕小馬車出來了。
見到秦莞,他步伐更快了兩分,秦莞見他拿著那物,便道,「這是要做什麼?」
燕離笑,「我說我要出去遊山玩水,他便想去,又想著他年紀小你定然不許的,便說要送我一個東西作為臨別贈禮,原來是找了這個小物件來。」
秦莞便也掩唇笑開,「倒是有趣,你們要走,他連馬車都給你們準備好了。」
說著,傅氏拉著秦莞在檐下說話,燕離則和燕綏到了外面亭子里的石桌上坐著,燕綏動了個什麼機關,只見那木雕馬車竟然能自己動,二人一時笑開,傅氏遠遠看著便道,「離兒還是和小孩子一般,他如此,長留在京城不是好事,我也是半輩子在佛堂待著的人,我和他若是在京城,便都要在那王府之中困一輩子,還不如離開這裡。」
秦莞聽得心中一沉,「您的意思是,便不回來了?」
傅氏搖頭,「倒也不是,京城好歹是故土,回來無定時,且看機緣吧。」
秦莞聞言便算明白了,當下心底頗為唏噓。
二人又在檐下站了片刻,沒一會兒,傅氏便喊了燕離來準備離開,秦莞和燕綏將二人送到了中庭,眼看著二人離開方才回身,燕綏一張小臉微微皺著,「他們還會回來嗎?」
秦莞笑道,「如何不能?他們坐著你的馬車,你的馬車會把他們帶回來的對嗎?」
燕綏聞言一下笑了,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看著秦莞,秦莞在他額心輕點了下,「你就放心吧,走,我們去和太后說會兒話,再讓我看看你的字有無長進——」
秦莞在壽康宮又待了一個時辰方才離開,臨走之時,讓人折了壽康宮新開的紅梅帶回了未央宮,剛進宮門,便見燕遲從裡面大步而出,看到秦莞拿著梅花,便道,「怎麼也不坐轎輦。」
秦莞讓茯苓去插話,自己和燕遲進了暖閣說話,「這幾日身上睏乏,想去走走,你可見燕離了?」
燕遲頷首,「見了,他們要離開也好,京城必定是是非之地。」
燕遲登基之上,文武百官,宗室皇族以及命婦皆要來朝奉,當時恭親王妃便帶著燕離一同入了宮,從前幾年都不出門的她,自那以後倒是時常入宮陪太后說話,只是只要他們還在京城一日,私下非議總是少不了。
秦莞便道,「也不知她們何事回來,聽老王妃的意思,只怕是許久之後了。」
燕遲便安撫道,「你不必擔心,燕離只會照顧她老人家。」
秦莞笑,又問,「今日前朝可安泰?」
「前朝無事,此前南邊的亂子也平了。」
三個月之前,正是燕遲剛剛登基一個多月之時,彼時京城雖然被平定,可檄文昭告天下之後,南邊卻有一夥山匪聯合了一處民兵駐軍營造反起來,直言燕遲登位乃是名不正言不順,南邊距離京城千里,一時竟然讓這夥人鬧大了,他們劫掠了湖州南部的幾處州縣,害死了不少人,後來還是燕遲連發急令,南邊的州官方才將這些人鎮壓下來。
燕遲又道,「平亂的除了湖州總兵之外,還有兩個人,他們一行後日便到京城,除夕的宮宴上你便能看到了。」
這麼一說,秦莞便道,「除夕的宮宴他們也要來?」
尋常除夕的宮宴都是京官,或者述職回京的四品以上職官,可這一行,卻顯然不符合此列。
燕遲笑了笑,「今年第一年,自然施恩寬泛些,我想了想,到時候不若將你師兄也請進來?」
燕遲提到的師兄正是孫慕卿,孫慕卿在忠勇候府出事之後竟然也依然沒有離開京城,所幸所有的亂子沒有將他波及,如今燕遲登基京城太平,孫慕卿更打算在京城開醫館,竟是再也不想回藥王谷去了。
「怎麼要請師兄?師兄無官無職,如何是好?」
燕遲笑,「不必讓他往前朝,到時候在未央宮備下年飯,你早些於宮宴退下,和他說幾句話便好,還有你妹妹,薛青山是個將才,我打算讓他去邊關歷練一年,只怕你妹妹不願,到時候讓他們夫婦一同入宮,早些來和你說話,你也問問他們的意思……」
年節時大家皆要和家人團聚,可秦莞如今除了秦霜卻無家人在京城中,唯一說得上親厚的便是孫慕卿了,見燕遲如此有心,秦莞苦笑,「在未央宮擺飯……到時候別人知道不知要如何說……」
燕遲眉頭一挑,「那便在錦繡殿旁的偏殿?」
秦莞忙點頭應下,「那還差不多。」說著又道,「秦霜定是願意的,她不過也會擔心罷了,到時候我會問的,還有,宮宴早已吩咐妥帖了,陛下您只管放心便是。」
燕遲將秦莞撈入懷裡,正想溫存,卻見秦莞竟然開始打起了哈欠,燕遲不由在秦莞腰間捏了一把,「讓你早早起來亂跑。」說著一把將秦莞打橫抱起,自是往內殿而去,燕遲將秦莞放下,自己也要跟著躺上來,秦莞見狀忙推他,「青天白日,你還有政務,怎可如此?」
燕遲捉住她的手,「政事已處置完了,絕未誤事。」
說著將她抱了個滿懷,又低頭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有些質疑的道,「你近來怎麼了?晚上也不許我鬧你,白日也不願我與你午間同憩,若非我了解你,簡直要覺得你有旁心了。」
秦莞聽得直笑,不由在他唇上啄了好幾下,「臣妾絕不敢旁心,好了陛下,我們睡覺吧,臣妾當真是困了。」
燕遲無奈,只得讓秦莞窩在自己懷中睡了。
第二日天色剛亮,恭親王府側門前便停了三輛大車,沒多時,傅氏和燕離出來,身後跟著四五個隨侍的下人,稍稍安頓一番,便上了馬車,馬車轔轔而動直出了京城,又順著官道一路向西邊而去,午時之前,馬車到了一處低矮的山丘之前,此處乃是一處皇家山林,而再往前走一個時辰,便是皇陵的所在了。
馬車沿著山道往上,沒多時停在了半山腰一處新墳之前,那墳前的石碑上一個字也無,亦不見祭品,燕離下了馬車,帶著燭蠟之物單獨一人上前去祭拜,等祭拜完了,便又回到了馬車上,帳簾落下,燕離道,「好了母妃。」
馬車裡傅氏語聲略冷的「嗯」了一聲,轉頭便吩咐馬車下山南去。
幾輛馬車沒多時便下山走遠了,而誰也不會知道,與皇陵遙遙相望的此處,乃是前天子新墳,而那入皇陵的,不過是真正燕淮的衣冠冢罷了,馬車裡的燕離輕嘆了一聲,今日之後,他的父王便真正的死在了他的心裡。
……
三日時間一晃而過,轉眼便到了除夕宮宴這日。
這日一早,太長公主和江氏以及岳凝便先入了宮,安陽侯岳瓊在滄州逗留了兩月,於半月之前方才回來,而岳凝也同樣是在半月之前才回來京城,此番岳凝幾人入宮先到未央宮拜見秦莞,在未央宮留了片刻,又去了壽康宮面見太后,然而太后這日神思不清,太長公主看的唏噓,陪了沒多時又回到了未央宮。
除夕的宮宴,所有內外命婦都要來覲見皇后,幾人還沒說一會兒話,便說外面又有人求見,秦莞無法,只得去見旁人,今日的秦莞著一襲正紅色的皇后鳳袍,雖然粉黛未施,卻還是絕艷奪目,再加上她本來便神姿高徹,便愈發有母儀天下之姿,太長公主看著秦莞待人處事,心中只在不斷的點頭。
到了傍晚十分,宮宴將開,未央宮的命婦們方才往錦繡殿去。
秦莞這才得了片刻的喘息,岳凝落後一步離開,偷偷跑來內殿道,「可累嗎?」
秦莞呼出一口氣,「比我想的好多了,我從前想著以後做皇后必定十分不容易,可沒想到平日里還是十分鬆快,只有每年幾個節日有些忙碌,倒也不算什麼——」
岳凝聞言眼珠兒一轉道,「皇後娘娘,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
秦莞失笑,「郡主有話直說,是不是和魏綦之有關?」
岳凝苦笑一聲道,「他說要向皇上求個聖旨,可是我卻不想那般快,若是他當真求了,你千萬千萬和皇上說,不要應了他……」
秦莞聽得哭笑不得,「這又是為何?」
岳凝哼了一聲道,「近日我得知了許多他從前的浪蕩事兒,我可不想這般隨隨便便應了他。」
見岳凝語氣中頗多女兒態驕矜,還略有些吃醋模樣,便知道一定是從前魏綦之有什麼紅顏知己之類的事讓岳凝知道了。
秦莞先掩唇笑了,「你呀你,你大哥開春之後將要大婚,便是他要求旨意,也該是在那之後的,你放心,我會讓陛下好生磋磨磋磨他,否則我怎能隨便將你交給他?」
岳稼和蘇家的姑娘已經定了親,婚事便定在年後,岳凝一聽這話眼底微亮,「正是,這可是個現成的借口。」
二人又說了幾句話,見天色漸晚,秦莞便欲往錦繡殿去,可還沒出宮門,燕遲卻回來了,卻是來接她,岳凝見狀只得連連嘆息,自然一溜煙兒自己先逃遁了,秦莞失笑,「這般近,何須繞回來?」
燕遲整日也在前朝見臣子們,如今本可直接去錦繡殿的,卻偏生繞了一圈,燕遲將秦莞一同撫上了龍輦,等走動起來才道,「雖是近,我也不放心,這大雪天路滑,又是晚上,看,你的手還是這般冷。」
說著便給秦莞捂手,這般一捂,便捂到了錦繡殿去。
今夜的錦繡殿燈火通明,美幻如瓊樓,一眾文武百官和宗室諸人早已等候在此,而命婦們,則是隔了一道軟簾與朝臣們分席而坐,燕遲帶著秦莞下了龍輦,一起進了錦繡殿!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眾人跪拜行禮,口中山呼萬歲千歲,燕遲牽著秦莞的手走上主位,等站定了方才開口讓眾人起身。
今日乃是新朝第一個年宴,也是秦莞精心操持,不但殿內重新裝潢的富麗雅正,便是今日佳肴、器皿皆是用了不少心思,等坐定,禮官先宣了除夕禱言,然後便開了大宴。
秦莞並非第一遭面見群臣,一舉一動很是矜貴優雅,眾人見帝后二人華服盛裝,如同一對璧人,再想到那傳出的帝后二人情誼甚篤之言,便越發覺得二人賞心悅目,而燕遲政事之上雷厲風行,可面見臣子們卻並不冷酷煊赫,經他幾言,殿中氣氛皆松,臣子們一時推杯換盞熱鬧非凡,還有些膽大的,更是向著帝后敬酒。
秦莞自然是不飲酒的,燕遲倒也不拿架子,臣子們見他應了,便覺受到鼓舞似的欣喜不已,殿中一時更為輕鬆,就在這時,燕遲攜了秦莞的手起身,道,「我帶你去見個人。」
秦莞揚眉不解,卻也跟著燕遲走下來。
帝后二人一動,眾臣子也都不敢坐著,連忙都站了起來,待燕遲擺手示意眾人回席落座,眾人才又紛紛坐下,雖則如此,她二人卻也引的大家的目光也跟著一同看了過來,只見燕遲帶著秦莞走到稍末的席位之上,而後停在了一個青年男子跟前,而座上那人,早早便起身行禮。
秦莞見到這人,驚訝無比,「四哥……怎是你?」
坐在這角落位置上的人,正是秦鄴!
秦莞只知道秦述一家都在南邊,卻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秦鄴,當下驚訝無比。
秦鄴行禮,「拜見皇後娘娘,請皇後娘娘直呼微臣名諱便可。」
秦莞身份再不同往日,秦鄴言語之間亦十分恭敬。
秦莞看看秦鄴,再看看燕遲,「這是怎麼回事?」
燕遲便笑道,「前兩日我同你說過的,南邊平亂的人,便是他。」
秦莞一聽這話更是驚訝又欣喜,而秦鄴卻笑道,「不過若說微臣與陛下的淵源,還要從皇後娘娘入京之前便說起……」
秦莞眉頭揚的高高的,轉而望著燕遲,燕遲笑道,「幫過他一個小忙罷了。」
秦莞又望著秦鄴,秦鄴笑道,「那時候微臣北上辦事,遇到了亂子差點喪命,是殿下的人救了微臣,後來皇後娘娘回了侯府,殿下也曾私下傳話與微臣,讓微臣多看顧皇後娘娘。」
秦莞只覺意外一波一波的,可聽到這話,她卻忽然想起來許多事,那時候剛回相府,秦鄴對她似乎十分照顧,甚至讓她生了戒心,當時不解其緣由,卻沒想到竟然是因為燕遲!
秦莞半晌都沒回神,等仔細品了品其中意味,心底又生了幾分暖意,又問,「大伯呢?三哥呢?他們可都還好?」
秦鄴便傾身低聲道,「父親年前病了一場,本來大哥也要同來的,如今為了照顧父親,便暫時留在錦州,還有……朝羽月前傳來了信,說他們如今在北魏和五公主在一處,不過趙皇后的傷勢不適合在北魏養著,大抵在年後三四月,會回來往南邊去尋個地方養傷,到時候,說不定還有相見之期。」
秦莞自從回京,便不知秦朝羽的消息,此刻一聽這話,又覺心頭暖意盎然。
他們去北魏秦莞早就想到的,可如果在北魏不回來,只怕難有相見之日,如今卻好了。
秦莞聽得略有動容,「那就好!見了面大伯和大伯母才能放心。」
今夜過年,秦莞剛好見到了秦鄴,心底的感觸也不同往日,又說了幾句方才移步,其他朝臣不敢明著盯著帝后,卻也一直注意著這邊的動靜,得知和帝后說話的是從前忠勇候府的二少爺,當下心底微微驚訝,卻也不敢說什麼,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新帝扶持自己的人是再合適不過,眾人心底有了數,便越發不敢大意,生怕差事沒做好位置被人頂替了去。
燕遲和秦莞並不管旁人目光,既然走了下來,燕遲便同熟悉的朝臣說上一二句,這對臣子們來講,自是莫大的榮耀,今日人實在太多,坐在主位之上,能看在眼底的人實在是有限,如今走到人群之中來,便將每個人的臉都看的十分清楚,沒走幾步,秦莞看到了展揚,李牧雲乃是燕澤之人,重查瑾妃案之後,李牧雲便獲了罪,如今已經被貶官到了南邊一個頗為艱辛的縣衙做知縣,如此一來,大理寺卿的位置便空了出來。
當下,鄭白石便推舉了展揚,而因展揚並未考取功名,年紀也輕,燕遲便將他先放在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上歷練,雖則如此,如今卻也掌著大理寺卿的實權,秦莞對展揚破案的執著知道的最深,亦覺此安排極好。
如今秦莞成為皇后,極少能見到外臣,上一次見展揚,還是在燕遲登基之時,這麼想著,秦莞自然想和展揚說兩句話。
見燕遲和秦莞朝著自己走來,展揚連忙起身行禮,秦莞笑道,「大理寺少卿免禮,聽聞這幾個月你將大理寺的兩件懸案查出了結果,想來今夜,陛下是要賜酒給你的。」
這話一出,燕遲果然吩咐後面的宦官,「賜酒——」
展揚忙謝恩,「多謝皇後娘娘,多謝陛下,微臣剛剛接任,還很是生疏,不敢居功。」
秦莞便道,「展大人不必自謙,從前展大人身居微末之位,仍能儘儘全力稽查真兇,如今展大人略有職權,才更好為百姓做些實事,旁人不知道,本宮和陛下最知道展大人的執著勁兒!」
燕遲也道,「展揚,好好做,大理寺在你手中,朕十分放心。」
展揚面露感激,忙道,「請陛下和皇後娘娘放心,微臣定然嘔心瀝血,絕不要任何一個做惡之人逍遙法外!」
燕遲笑著擺手,「好了,今夜是過年,不必想著差事,飲宴盡興才好。」
正說著,給展揚的賜酒到了,小太監上前道,「陛下不曾說賞賜何種酒,奴才便取來了西梁進貢的葡萄酒來。」
燕遲笑,「極好,給展大人滿上——」
太監上前,立刻給展揚滿滿倒了一杯,那葡萄酒成紫紅顏色,色澤濃郁,味道更是酒氣之中夾雜著酸甜,乃是十分珍奇之物,周圍的朝臣見狀,都十分羨慕展揚,而秦莞也笑著打算看展揚一飲而盡,然而就在這時,她卻忽然面色一變捂嘴乾嘔起來,且還連著嘔了數下,一時嘔的眼含淚花面紅氣弱,癱軟在了燕遲懷中。
燕遲面色大變,「莞莞——」
「皇後娘娘——」
變故突生,不管是燕遲茯苓等人,還是殿中朝臣,都嚇了一跳。
展揚就在跟前,更是驚的差點將席案上的菜碟打翻,「皇後娘娘!」
「來人!快傳御醫——」
秦莞面色漲紅,眼角濕潤,一時說不出話來,燕遲連忙將她打橫抱起,轉身便要走,秦莞緩了片刻,終於能說出話來時,燕遲已經走到了殿門口,秦莞拉了一把燕遲,「等等,不必傳御醫,讓師兄,讓師兄給我診診脈吧。」
這麼一說,燕遲方才想到孫慕卿今夜也在宮中,忙問身邊人,「孫神醫在何處?」
小太監忙往偏殿一指,燕遲立刻抱著秦莞往偏殿去。
帝后猝然離開,正殿的朝臣命婦們都一下子惶然無措起來,還有人上前來問展揚,展揚一臉苦笑哪裡得知,卻也萬分擔憂秦莞,帝后雖然走了,卻也沒說宮宴散了,於是眾人都惶然不安的等著。
這邊廂,孫慕卿一直等在偏殿,幾個內侍在此作陪,聽到外面的動靜不對,孫慕卿忙走到了門口,剛一開門,便看到燕遲抱著秦莞過來了,燕遲急急道,「快給她看看,有些不好!」
孫慕卿一愕,當下也立刻滿是擔憂,指了指靠牆的長榻,道,「去那裡!」
燕遲忙將秦莞抱在了榻上放下,又萬分緊張的坐在秦莞身邊將她半攬住。
這一會兒,秦莞早已緩的滿色如常,見燕遲如臨大敵,笑道,「沒什麼的,孫神醫看看便知道了。」
燕遲眉頭半分不展道,「怎會沒什麼?需得好生看才好。」
茯苓一直跟著秦莞的,剛才那片刻已被嚇得紅了眼眶,一見此刻,忙上前道,「陛下,皇後娘娘這陣子身子都不好,不是忽然這樣的,皇後娘娘總是懶怠無精神,葵水也許久未至了!」
室內並無外人,茯苓便也不敢隱瞞,而孫慕卿一聽這話,眉峰便是稍稍一動。
他的手已經落在了秦莞的脈門之上,剛一摸到脈息,眉峰便又是一動,片刻,他抬眸看著秦莞,便見秦莞微笑的看著他,孫慕卿見此,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可一雙眸子卻是燦亮。
他卻不著急說話,只又皺眉細細感知,秦莞溫和的看著孫慕卿一點都不著急,燕遲卻一雙眸子恨不得將孫慕卿盯個透穿,「如何?到底是怎麼了?好端端的怎乾嘔不停?」
孫慕卿抬起頭來,看了秦莞一眼,又看著燕遲道,「陛下放心,沒有大事。」
燕遲聽了這話,卻半分沒有鬆口氣之感,秦莞見他實在著急,也笑道,「孫神醫,應該是真的吧?我自己感覺的到,卻也不確定,需得你的話才能讓我安心。」
孫慕卿點了點頭,這邊廂燕遲道,「莞莞,你在說什麼?」
秦莞笑著道,「孫神醫告訴陛下吧——」
孫慕卿唇角便浮起兩分笑意來,「陛下不必擔心,是皇後娘娘有喜了。」
這話孫慕卿說的很是平靜,燕遲卻一下子愣了住,還是旁邊茯苓猛然道,「什麼?!孫神醫說的是真的?當真是皇後娘娘有喜了?」
孫慕卿繼續點頭,燕遲這才一把將秦莞緊緊摟了住,「莞莞你……」
燕遲定定看著秦莞,秦莞笑著點頭,「這些日子我有點感覺,可醫者不自醫,便想著尋個不忙碌的時候再請孫神醫入宮來看看便是,卻沒想到剛才聞到那酒味有些耐不住。」
燕遲眼底一時瀲灧如星河一般,他深吸一口氣,恨不得將秦莞狠狠抱住,再將她揉進自己身體里去,可礙著這麼多人,在加上燕遲想到秦莞腹中有了孩子,便越發不敢對她粗莽,一時連忙鬆開自己繃緊的手臂,生怕傷到她。
這邊廂,孫慕卿又道,「皇後娘娘請把右手再給我看看。」
這話一出,一下又吸引了燕遲,他轉眸道,「怎麼了?難道還不確定?」
孫慕卿搖頭,而秦莞已經把右手拿了出來,孫慕卿開始診脈,眾人皆不知孫慕卿為何還要再診另外一隻手,一時都屏住呼吸不敢打擾,又過了片刻,孫慕卿抬頭笑道,「剛才不確定,此刻確定了。」
微微一頓,孫慕卿高興的道,「皇後娘娘腹中,乃是雙生子。」
雙生子?!秦莞一愣,這可是她自己都沒想到的!
燕遲也一時愣住,片刻后恍然的喜上眉梢,唇角幾動,卻不知說什麼表達自己的心境!
又忙問,「那眼下如何?莞莞該吃什麼?可要補身?」
見燕遲明顯太過激動,孫慕卿安撫道,「陛下不必著急,眼下就按照皇後娘娘的口味照常吃便可,補身雖然好,卻不可太過,否則對皇後娘娘更是不好,這些,想來皇後娘娘也是知道的。」
秦莞拉了一把燕遲,「我自己便是大夫,你不必擔心。」
燕遲又擔心又激動,片刻之後,忽然一把又把秦莞打橫抱了起來,「便是不必做別的,你也應該好生養著才是,我這就帶你回宮。」說著又下令道,「宮宴繼續!今夜皇後有孕,朕要大宴群臣!還要闔宮重賞,白楓,你去安排——」
害怕內侍安排不到位,燕遲又吩咐如今已經是御前侍衛的白楓,白楓自然領命而去!
燕遲不管不顧將秦莞抱回了龍輦上,秦莞失笑道,「我還沒和師兄說上兩句話,你怎就……」
話音未說完,燕遲已捧著秦莞的面頰吻了下來。
秦莞接下來的話都被燕遲吞入了腹中,等一番纏綿完了,燕遲才呼吸不穩的道,「我只想與你獨處,旁的任何人都是打擾,莞莞,我真的很高興,我燕遲,要為人父了!」
秦莞只覺燕遲歡喜的小孩兒心性都冒了出來,可見他如此開心,她也心底一片熱燙,當下便也顧不得什麼宮宴師兄了,只倚在燕遲懷中一起往未央宮去,因秦莞有孕,燕遲特意讓侍衛行的慢些,因此,這一條宮道走的時間就格外的長,剛走到一半,竟然下起雪來,秦莞靠在燕遲胸前,看著外面徐徐落下的素雪,卻覺這一方小小的天地要與世隔絕了,燕遲為她擋盡了寒風雪冷,而接下來,她還要和他走完這一輩子。
消息傳到了錦繡殿,一時整個殿閣都歡喜起來,有真心擔心秦莞的,也有為皇嗣延綿考慮的,總之帝后雖然不會回來繼續飲宴,可朝臣們便都借著如此喜訊推杯換盞,便是不願喝酒的,也要破戒沾沾喜氣!
展揚因親眼看著秦莞不適,心中便比旁人格外擔心,此刻得了這消息,哪裡又不喜悅激動的,不僅喝了那滿滿一杯葡萄酒,但凡有過來敬酒的,也都來者不拒,如此一來,便直飲酒到了二更時分方才散了。
旁人都有華麗車架僕從成群,展揚卻是孤身一人出了宮門,在禁軍處找到了自己的馬,他醉悠悠的上了馬背朝自己的宅邸而去,雖然如今已經是大理寺少卿,可展揚的住處,卻仍然在城南一處尋常的二進小院之中。
他趁著風雪,想到燕遲和秦莞對他的讚賞,面上笑意微深,再想到秦莞懷了龍脈,更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新朝伊始,帝后皆是他打心底敬服之人,他只覺得,這遠大時節,絕不可辜負二人厚望。
等到家門進了院子之時,展揚已經滿頭滿身皆是雪沫,這院子他住了二十年,頗有些老舊,此刻未曾點燈,更是一片漆黑,他系好了馬,關上院門,腳步有些虛浮的進了屋子,摸出火摺子點了一盞燈,他又回身關好了屋門,去一旁的案几上摸了兩塊點心,一路朝著最裡間的耳房走去,到了耳房,他將靠牆放著的一個柜子推了開。
柜子一推,竟然露出了一個地窖的入口,展揚沿著階梯而下,走過不長的甬道,沒多時,到了一處逼仄的如同牢房一般的地方,他將兩塊點心扔進地上的空碗之中,口中帶著幾分虔誠的道,「今日有天大的喜事,給你兩塊。」
說完這話,展揚轉身便走,行雲流水,好似這是他日日都要做的事一般。
他一走,地窖便又陷入了黑暗,沒多時,一道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黑暗的角落裡,一個斷了雙腿比乞丐還要臟污的人爬了出來,他一把抓住兩塊點心,小心翼翼的捧在掌心,又窸窸窣窣的縮回了角落之中。
一切又恢復了平靜,可外面的風雪呼號聲更大了。
便是在這風雪交加的夜晚,皇後有孕的喜訊傳遍了整個宮闈。
當子時過半,宮中四處都已萬籟俱寂,卻只有未央宮仍然亮如白晝,璀璨的煙火在未央宮上空炸開,新帝好似要把星河都捧下來送給皇后一般,大周曆二百四十二年,便在帝后無邊的喜樂之中,姍姍而至。
(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