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9章 愛之所依

陰界、邊緣五境、火海地獄。

隨著火舌在身體上緩緩遊走，深入骨髓的劇痛一陣陣襲來，賀晟微微蹙眉，想要伸手輕揉一下額頭，卻怎麼也活動不得身體，只能任由那些銀白色的鎖鏈將自己束縛住，跪倒在一片火海中。

被死亡人們深入了靈魂的怨氣纏繞住，生前身為神祇時不會受到任何影響，神魂消散死亡后的靈魂卻會遭到報應，要在這煉獄之火中承受上千年的焚燒之苦，還真是報應呢。

想起自己當初在桑嫣床邊無所畏懼的藉助納靈石將這些可怕的黑色怨氣吸收進自己的身體中，卻沒想到神魂消散后居然殘留下一縷靈魂碎片，要繼續來到這裡接受苦不堪言的煉獄懲罰，賀晟就有些好笑，卻並未感到後悔。

只是他的記憶逐漸開始模糊了，若是再焚燒上千年去，他就恐怕就要跟那群死魂一樣逗留在陰界大門外，永生永世徘徊在地底遊盪了。

她現在過得好嗎，有了那些空間之力碎片和神力幫助，能通過神之祭壇的最終考驗嗎……

想起當初自己消散時仍在昏睡之中的桑嫣，賀晟便有些內疚。經歷過九次詛咒反噬的他，雖然只活了數百年，卻已經到了身體崩潰的極限狀態。

說是要一直陪在她身邊，實際上卻是根本不可能達成的任務。在某些大話上，他跟前世那個男人還真是一模一樣。

這就是前世與今生的聯繫吧，想起當初在前世鏡上看見的畫面，賀晟便忍不住苦笑起來。

「嫣兒，你可願意與我共生死，立下這輪迴劫咒，來助我獲得最後的力量？」

宮牆之內、王座之上的一襲黃袍，門縫外卻是密布的人影與嘈雜的聲音。

這樣的場景，仍誰來看，一身染血的鎧甲，清俊絕倫的臉龐上有著數條可怕的傷痕，眼神中寫滿了癲狂的男人，都不可能加冕成王。

但賀晟清楚，這個瘋狂的傢伙不光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還真是自己實打實的前世。

「只要陛下開心，嫣兒什麼都可以做！」

一襲美麗淡雅的錦緞紫裙垂地，姿容傾城的絕色女子解開銀釵，接下男人手中的匕首將一頭黑亮的髮絲割斷送進祭壇中心的火盆，並最後深吻了一下自己深愛的男人，便拿起那把泛著紫色光芒的匕首扎進了自己的心臟。

「嫣兒，下輩子，我定不負你！」

擦拭掉匕首上的血跡，看著倒在祭壇上身體逐漸被焚燒而起，且臉龐上浮現出大片烏黑的紫裙女子，男人眼神中掠過一絲痛楚。

可下一瞬間，滿心期待的他便拿起了那把纏繞著紫色光芒的匕首扎進自己的心窩，並任由那些烏黑的紋路在身體上蔓延而起，感受著這股充沛的力量逐漸在身體中匯聚起來，然後滿心喜悅的仰天長嘯一聲：「今生債，來世償，嫣兒，你放心的走吧，我必將用敵人的屍骨來為你殉葬！」

還真是個垃圾啊……

想到這個男人最後藉助這股力量奪下帝位后安安穩穩的活了幾十年，中途娶下三千佳麗，臨死前迷信長生不死的丹藥而導致再度亡國的下場，賀晟心中便有些快意。

讓青梅竹馬十幾年、善良痴心的愛人凄慘獻祭而死，自己也立下輪迴劫咒坑害來世的自己，賀晟自己是斷然做不到的，對方卻能眼睛都不眨就干出來，確實該死。

而身為他的轉世，享受著帝王氣運護身的賀晟雖然幸運遇見了願意挽救他的師傅，卻也深受詛咒反噬，苦不堪言。而失去了美麗容貌和靈魂運勢的桑嫣則是過的生不如死，若不是她自身堅韌不拔，恐怕早就不堪受辱而再度逝去了。

但現在不同，一直在忙於贖罪並努力修鍊突破神位的賀晟身上的輪迴劫咒已經解除，他又趁著身體崩潰前吸納來了桑嫣渾身纏繞著的靈魂怨氣，雖然自身仍要受苦上千年，但總歸能讓她安安心心的活下去了。

要過得開心啊，你現在已經是無罪之人，也無需再忍受輪迴劫咒的苦楚了……

想起自己為桑嫣鋪好的道路，賀晟心裡便舒服了很多，雖然自身還要仍受上千年的焚燒之苦，但她終於可以獲得幸福了。

「所以，你就想要自己獨自承受下去嗎？」

正在他神遊天外之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卻猛然在不遠處響起，驚得賀晟猛然睜開眼眸，再度瞥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身穿著那件拉齊爾小鎮女人編織著的紫色長裙，神魂只剩下最後一縷的桑嫣正朝他邁步走來，任憑火焰無情的攀上她的身體，讓她也享受到這無盡的苦楚。

「你……還是輸了嗎？」

賀晟苦笑一聲，看來自己的最後一封信她終究沒看，也不願在回歸到平凡的生活中。

「我說過，我不會死在任何人手下，當然是自殺的。」

緩緩走到他身前停下，桑嫣宛如沒事人一般開口說話，言語間滿帶著對死亡的不屑。

「……離開這裡。」

對這個固執的女人無可奈何，賀晟也不忍心讓她留在這裡，便直接開口趕人。

「當初我看見你的信，就猜出你已經死了，但我不願相信這個事實，所以我在心裡想，要是有人親口跟我說你死了，我就自殺，把命還給你。」

桑嫣沒接他的話，而是凝視著他的眼眸，俏皮一笑：「你猜，是誰告訴我你死了的？」

「離開這裡。」

賀晟不願接話，閉上眼眸便再次驅趕起她來。不是不想留下她，而是不想再看見她忍受這種深入骨髓的苦楚。

「為什麼我要走？當初說要一直陪在我身邊，現在就開始不認賬了？」

桑嫣的聲音逐漸從他耳畔處傳來，並逐漸帶上了一抹不爽的怒意：「還是你覺得，我不乾不淨留在這礙你的眼？但我告訴你，現在你可沒機會跑，只能乖乖在這待著了！」

「不……」

賀晟被她纏的無奈，下意識便將心裡話脫口而出：「你已經苦了半輩子，死後還要受苦，我看著難受。」

「不呢，我很開心，一點也不覺得苦。」

伸手挽住賀晟的胳膊將頭抵上去，桑嫣眯著眼睛露出一個動人的微笑。

對她而言，比起當初確認他死了那一刻的心痛，這刻骨銘心的焚燒根本算不上什麼。

「你……」

賀晟還想趕她離開，卻聽見桑嫣的聲音弱弱的傳來，竟帶了一絲卑微：「我要跟你說很多很多話，不然等不到上千年，我就記不得你了……」

「握住我的手，可就走不了了。」

心在一瞬間動搖，賀晟費力伸出手指，下一瞬間就被桑嫣伸手緊緊握住。

「我才不走，好不容易才遇見你這個笨蛋。」

無盡的火焰之間，依偎在他肩膀上，她的心終於獲得了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