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鐘樓聽雨

梅子黃熟時節，江城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雨絲綿綿柔柔細細長長，校園裡遊動的是各色的花折傘，像細雨中盛開的花朵。

鐘山不喜歡這江南的梅雨，磨磨唧唧纏纏綿綿，每天出門都要穿雙雨鞋打把雨傘，特別麻煩。不像老家青山夏日裡的雷陣雨，昏天暗地一陣狂風過後，緊接著是電閃雷鳴豪雨，雨下過了天就立馬就放晴。

上午的公共外語課上，方靜偷偷塞給鐘山一張字條。鐘山悄悄展開，上面是用鋼筆書寫的一行娟秀的小字：「下午沒有課，中午放學后可不可以一起去鐘樓公園聽雨？」

聽雨，多麼富有詩意的提議，也只有心思細膩如方靜的女孩子才能想得出。鐘山抬眼望望窗外陰沉的天空細細的雨絲，忽然覺得江南的梅雨也不那麼討厭了。

下課後，方靜站在教室外等鐘山，刻意把自己的花折傘收起放到書包里，與鐘山兩人共用一把雨傘，鐘山的雨傘是黑色布面大傘，正好將兩個人完完全全罩在傘下。

鐘山問：「只是聽雨嗎？要不要有音樂相伴呢？我回趟宿舍把吉他取來好不好？」

方靜連連拍手說「這個創意好」。兩人就一同向五舍方向走去。

上樓取了吉他，二人在校門口的小吃部簡單吃了碗榨菜肉絲麵，方靜依舊是把碗中僅有的幾根瘦肉絲夾到鐘山的碗里，又把麵條分給他一些。吃罷麵條，又打起大傘雙雙向鐘樓公園走去。

雨天的鐘樓公園幾乎沒有什麼遊人，二人買了門票，緩緩地來到公園裡的一處小亭子中坐下來。均勻的雨絲沙沙地下著，打在亭子外邊一片芭蕉葉上，發出有節律的嘀嘀嗒嗒聲。一陣微風吹過，鐘樓飛檐斗角上懸挂著的銅鈴鐺發出忽大忽小叮叮噹噹的聲響，若有若無，如夢似幻，撲在臉上的細雨像霧像雨又像風。

鐘山情不自禁地輕輕撥動懷中的吉他琴弦，《幻想曲》《浪漫曲》《愛的羅曼斯》，一支接一支的古典吉他曲在他靈動的指間緩緩地流淌，夢幻般的曲風與周遭的天籟之音融為一體。鐘山的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個春日的正午古鎮里的小橋、流水、人家，還有，那個一襲白裙長發飄飄宛若仙子下凡般巧笑顧盼的姑娘……方靜美麗的眼眸中蒸騰起霧氣，正如小鎮籠罩在霧靄中倒映著青山房舍的深不見底的小潭。吉他聲落，兩個人緊緊相擁在一起。

雨還在沙沙地下，雨打芭蕉嘀嘀嗒嗒，鐘樓上的風鈴聲時斷時續若有若無，兩顆年輕的心產生了強烈的同頻共振。

良久，方靜似乎想起了什麼，仰起頭，望著鐘山：「我不用擔心老萬騷擾了，他有了新女朋友。」

這樣美好的情境下忽然跳出了老萬的魅影，令鐘山感到大煞風景。他望著臉頰紅暈未褪嬌羞可人的方靜，心說：你是他的舊女朋友么？心裡這樣想著，嘴上卻沒有說，而是繼續深情凝望著她，等待下文。

「是漢語言文學班的杜芳菲，兩個人相好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方靜說。

杜芳菲鐘山知道。許多個晚上，405室舍友窮極無聊開「卧談會」時，大家對本年級女同學按容顏高下排了隊，第一名是方靜，第二名就是杜芳菲，一個美如芙蓉，一個艷若牡丹，並說芙蓉已經名花有主，下一步不知哪一個能夠捷足先登摘了這一朵牡丹花走。因為與方靜特殊的關係，鐘山特別留意了一下杜芳菲，一張瓷娃娃一樣白嫩的圓臉，恰好也梳著娃娃頭，大眼睛雙眼皮顯得十分靈動，眉毛濃黑而短促，透著俏皮，竟有幾分像電影《牧馬人》里的李秀芝。對於這個杜芳菲，鐘山內心裡也是喜愛的，甚至有一種小妹妹一樣疼愛的情愫。杜芳菲又恰好是同學中年齡比較小的一個，大家還常常逗徐建設，說杜芳菲正與老七年貌相當，老七得抓緊時間對她展開攻勢，免得這朵花被別人手疾眼快先掐了去，我們是你堅強的後盾。

聽說老萬追到了杜芳菲，鐘山心有不平，說：「老萬真是辣手摧花，這麼小的女孩子也不放過。」

見鐘山流露出憐香惜玉的情態，方靜心中隱隱地泛起醋意，說：「也不算小了耶，18歲了，成年人了嘛。況且，別看這小姑娘年歲不大，做起事來膽子可是大得不得了呢。」

方靜露出了平時少有的刻薄相，令鐘山感到她忽然間好像變了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