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只是管家罷了8
聞晏珺有些心不在焉,等他反應過來自己已經盯著這份文件好一會兒,筆尖在紙上留下一個濃濃墨點后,心裡頓時產生一種惱怒感,額頭青筋都冒了起來。這就是她想要的吧,先是人盡皆知的離婚消息,再是送到他眼前來的求職簡歷,這個世界上哪有那麼巧的事?他能感覺到她是故意的,故意在他面前刷存在感,故意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她還把他當成以前那個被她玩弄在手掌心的聞晏珺嗎?勾勾手指他就會不計前嫌的原諒她,搖尾乞憐地等著她的憐愛?呵,做夢,他才不會在意呢。她故意拒絕來他這裡工作,其實是等著讓他主動聘請她,她的驕傲一如既往,但在他們現在的這種關係里顯得過於自信滑稽了,他才不會讓她如願,那等於親自把自尊丟在地上任由她踐踏。
不過怎麼想,她都不是會輕易放棄的人,既然她主動拒絕了來給他當管家這件事,選擇了欲擒故縱,那麼應該有下一步棋才對,絕對不會到此為止的。
他倒是想看看她還有什麼招,然而無論怎麼樣,他都不會動搖一絲一毫的。
聞晏珺冷酷地想道。
聞晏珺怎麼也不會想到,他腦子裡為了與他再續前緣絞盡腦汁的桑蘿,已經成為了別人的管家。
早餐很豐盛,是西式早餐,費藍看到就覺得很不爽,今天尤其不爽。他僵硬的從那一堆餐具中拿起刀叉,瞥了站在斜後方的桑蘿一眼,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一下子放鬆了下來,隨意的用自己舒服的姿勢切盤子里的料理,一下子切下來一大塊,一口氣塞進嘴裡。
他一連吃了好幾口,看似隨意心臟其實高高提著,等著桑蘿出聲。可都快吃完了,也沒有聽到桑蘿像之前的那些管家一樣出聲制止和糾正他粗鄙的完全不合格的動作禮儀。
他奇怪地轉頭去看,對上桑蘿的目光,她的眼眸清澈溫和,只有一抹詢問,並未有任何挑剔鄙夷之色。然而他卻沒有鬆一口氣的感覺,反而更加拘謹起來,不自覺地就坐直了腰。
吃完早餐上樓換衣服,他跟著桑蘿進了衣帽間,仍然對那些大牌衣服視而不見,指著自己的那些地攤貨,「我要穿我自己的。」
桑蘿也沒有絲毫異議和遲疑地從他的那些衣服里,根據天氣和她的審美搭配出一套衣服給他,連勸說一句都沒有。費藍一直盯著她看,所以確定她是真的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他心裡有些高興,更多的還是疑惑和警惕,她是不是在憋大招?肯定是等著晚上或者什麼時候再統一指出來,費家這些人整天他上不了檯面的模樣,給他安排管家也是想□□他成為一個合格的費家人,他早就已經知道了。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一連好幾天,桑蘿都不曾出聲對他指手畫腳,告訴他該怎麼做。他就算故意用筷子吃意麵,把腳翹在餐桌上,做出再怎麼不符合費家人應該做出的事情,她也沒有出聲制止過。
桑蘿當然知道費藍一直在觀察她,也知道他在想什麼。這幾天她也觀察了下來,費翎確實非常受寵,費家是有些重男輕女的家族,費家大房一連生了兩個女兒,再幾年後才生下了一個男嬰,再加上他嘴甜會撒嬌,費翎成為了費家幾房所有孩子里最受費老爺子寵愛的孫子。
人付出感情十幾年,一朝知曉他不是親生的,那感情也不是說收回來就能收回來的,如果不是費家人多嘴雜,抱錯孩子這事被宣揚了出去,費家一開始是不打算讓外界知道費翎不是親生的,而是打算把費翎和費藍做雙胞胎處理。因為這,費翎一哭一撒嬌,他們反倒是一副讓他受委屈的樣子,對他各種補償。會哭的孩子有糖吃,而費藍不會哭。
費藍確實有很多問題需要糾正,有很多東西需要學,但是她並不打算使用填鴨式教育,因為人這種生物是無法被強制教會什麼的,只有當他發自內心自己想要學的時候,他才能被教會。
費藍現在對上流社會的一切都很排斥,她要是出聲,只怕之前的好感度會一下子掉到谷底去吧。
「喂,你什麼都不說嗎?」費藍從浴室里出來,看到桑蘿已經整理好他的床,終於忍不住問。在刷牙的時候,費藍看著鏡子里的髮型,他被帶回費家前剛去理髮店裡弄的,染成了黃色,這在他們那是很時髦的了,可是被接回費家后,他們似乎都很看不順眼,每個都試圖讓他去修剪。然而桑蘿卻根本沒有評價過他的髮型。
她什麼都不說,他反而忍不住一直在心裡猜測她的想法,特別在意,這會兒終於忍不住直接問了出來。
桑蘿意外地看著他,「您想讓我說什麼?」
費藍很暴躁,桑蘿這樣問他反而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最後指著自己全身:「還能有什麼?你心裡其實也是這樣覺得的吧?覺得我行為粗鄙上不了檯面,一身市井小人氣息,根本不像個費家人,說什麼抱錯孩子,其實搞不好根本不是,畢竟我怎麼看都不像是費家人!」
桑蘿還沒有說話,傳來敲門聲,「阿藍。」
是費翎的聲音。費藍眼中瞬間閃過一抹厭惡,表情抑鬱了下來。
桑蘿走過去開門,費翎面帶笑容地走進來,「阿藍,晚上爸媽要去參加一個慈善晚宴,我打算跟他們一起去,好久沒有跟他們一起出門了。你要不要一起?」
「不。」面無表情。
「一起去嘛。我也還沒有吃早餐,我陪你一起吧,你整天自己一個人在這裡,也不跟大家在主宅里吃,不寂寞嗎?」費翎說著看向桑蘿,笑容格外討人喜歡,帶著一點撒嬌的味道:「麻煩桑管家跟廚房說一聲。」
少年長得白白凈凈,又是16歲這個天然奶的年紀,用這樣的口氣對任何一個年長的女性說話,都會叫她們心生甜意。然而桑蘿卻並沒有動,而是看向費藍,「您要留費翎少爺與您一起用餐嗎?」
費翎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費藍也是意外,驚訝地看著桑蘿。他被接回費家那麼久,從來沒有體驗過被管家服務的美好,他只覺得自己在被監視被管教,那些所謂的他的管家,根本不聽他的話,反倒是對費翎言聽計從,要是以前那些管家,費翎說要在這裡吃飯,早就轉頭下去安排了,桑蘿是第一個詢問他意見的人。
意外之後,只是這樣一句話,竟然讓他感覺到了一種委屈和感動。
他很想說不,讓費翎滾。但又想到太讓費翎難堪的話,他給桑蘿穿小鞋怎麼辦?這麼久了,他已經看清費翎在費家的身份地位了。所以他只好點頭。
桑蘿便略微頷首出去了。
桑蘿一走,費翎臉上的笑容就有了一點微妙的變化,一瞬間變得不那麼甜那麼奶那麼無害了。他自在地在屋內轉了一圈,看著費藍身上的衣服,用友善的口氣說:「你怎麼還穿著這些衣服呢?頭髮也還不剪掉,比剛回來那時候變長也更難看了,媽媽說過很多次真的很不喜歡你這樣了,像個小混混一樣,你自己也不舒服吧?剪成我這樣的怎麼樣?」
「關你屁事,你算哪根蔥,管到老子頭上來?」費藍臉色難看地說。
費翎露出驚訝的表情,「桑管家到底幹什麼吃的?連怎麼說話都沒有教你嗎?」
費藍拳頭一攥,就想揍人。然而費翎和所有貴族一樣,從小開始學習多倫劍術以及一些格鬥術,費藍剛撲過去,費翎輕蔑一笑,眨眼錯身到費藍身後,抬腳往他膝蓋窩處一踩。費藍反應不及,一下子單膝跪倒在地上,狼狽不堪。
桑蘿剛好進來看到這一幕,費藍瞬間面紅耳赤,難堪至極。
費翎伸手去扶費藍,緊張地說:「阿藍,你沒事吧?對不起,你突然出手,我本能就做出反應了……」
費藍一把甩開他的手,費翎尷尬無措地站了兩秒,「那……阿藍,我就先走了,得去學校了。不好意思桑管家,麻煩你了。」
費翎走了,他一出房門臉上就露出了笑,很好,就算桑蘿是個很厲害的管家,廢物也還是廢物,她不可能點石成金。
費藍從地上站起身,有些站不穩,桑蘿走過去扶他,被他一把甩開。他看了她一眼,低聲自暴自棄地說:「你想笑就笑。」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無論是費翎陰陽怪氣的話,還是被費翎打趴下,跟在他們身邊的管家看到也只會一臉冷漠或者露出嘲笑的神態,就算告狀那些大人也只會用譴責的目光看他,錯的永遠是他。他在這裡格格不入,卻又無法逃脫。鬧也鬧了,吵也吵了,結果就是被丟到這個小別墅里。別以為他不知道他們把這個小別墅叫做「□□屋」,他一天不按著他們的想法走,一天不准他到外面去丟人。
「我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笑的。」桑蘿把他輕輕一推,讓他一屁股坐在床上,單膝蹲下,將他的褲腿拉上去。費藍有些不自在,她的手指觸碰肌膚的觸感痒痒的,讓他整個人都不自在的繃緊起來。
「你是我的服務對象,我是你的管家,我想少爺回來費家那麼一段時間了,應該知道管家與服務對象的關係。你丟臉就是我丟臉,我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以我不知道自己受了欺負這件事,有什麼好笑的。」
桑蘿說著,抬起他的腳低頭去看他的內膝蓋窩,果然青了好一塊,費翎看似輕飄飄的一腳,實際上選了最刁鑽的角度用了技巧,最大程度地讓費藍感受到了疼痛。真是個壞孩子呢。
費藍聞言越發難堪,自暴自棄地說:「那你真倒霉,我不過只是費家可有可無的人,如果不是親子鑒定我是他們家的孩子,現在也不過是在十八線小城鎮里的破學校上學的小混混罷了。以你的能力,去照顧費翎更有意義吧。這幾天你也看清楚了吧?」
「少爺為什麼這麼瞧得起費翎?」桑蘿說:「他可是怕你怕得要命哦。」
「什麼?」費藍一愣。
「你沒有發現嗎?他才是那個本應該在十八線小城鎮的破學校上學的小混混,因為一個沒有職業素養的護士的一時興起,才跟你對換了身份,佔據了本該屬於你的一切,變成了現在這個貴公子的模樣。可是現在你回來了,他怕你把那些不屬於他的東西都拿回去,所以才故意在你面前趾高氣揚,盡全力的打擊你,生怕你一個清醒過來,就把他踩在腳底下了。」
費藍呆住了。
桑蘿看著他的表情,微微嘆了一口氣,這孩子也太單純了,大概也是因為他雖然在養父母那裡過得不怎麼好,但並沒有跟別人攀比、怨恨養父母不爭氣不是富一代的緣故吧,所以被接回來后才沒有對自己被佔據的十幾年感到意難平。
桑蘿蹲在他身前,伸手握住他的手,「你必須知道,你才是費家真正的血脈,才是你爸媽的親生孩子。費家是老牌貴族,比普通富貴人家更重視血緣關係,這就是費翎所恐懼的。因為這層血緣的存在,即便你犯下什麼大錯,你在費家永遠有一席之地。他不一樣,他不能犯太大的錯誤,否則寵愛就會減少,所以他才想讓你當個廢物,你越糟糕,他就越有安全感。」
「原來如此……」費藍喃喃自語。
桑蘿站起身,「所以你不必妄自菲薄。你在費家的權利和地位比你自己想象的要多得多,只要你自己願意爭取。」
「學著做一個費家人是嗎?」費藍看著他,臉上仍然有一絲彆扭,總覺得這樣好像是認輸了一樣。
「不是學著做一個費家人,是學著做一個更優秀的人。你還是你,不是穿得漂亮禮儀完美就是別人了。這也不是討好別人,只是對自己好,為什麼要放棄自己應得的利益呢?你不要的東西,費翎可開心的全盤接收了。」
一聽到這個,費藍就恨得咬牙切齒,他媽的,原來費翎就是一個不要臉的小偷,竊賊,哪來的臉在他面前趾高氣揚鄙夷嘲笑!他目光灼灼地看著桑蘿,「你教我!」
桑蘿面帶微笑,「您想學的話,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