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畫舫
畫舫里雕龍刻鳳,正中間擺著一張楠木四方桌,上方有一個精緻的紫砂壺,四方盤著八條張牙舞爪的巨龍,彰顯著主人身份的高貴和財富,背後屏風上懸挂著五色龍國旗,映射著畫舫主人地位的高貴,整個畫舫透著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小廝已經將酒菜擺了上來,一陣濃濃的酒氣沖淡了花香。
「荊先生請上座。」青衣公子拱手,邀請荊明坐在屏風下方主賓位置,自己則在他左邊靠椅上坐了下來,已是盡了最大的禮節,尊他為上賓。
荊明落座,對著青衣公子道:「公子不必先生長先生短的稱呼了,我只比你虛長几歲,叫我一聲兄台已是給足了面子。」
「好,也請兄台不必再稱呼我為公子,小弟賤姓納蘭,小名一個風字,兄台今後就叫我納蘭老弟吧!」青衣公子笑道。
荊明身在南方,對納蘭這複姓卻是很少見過,道:「納蘭老弟是北方人么?」
納蘭風淡淡的笑了笑,顰眉道:「小弟歷代生長於北國,不知兄台何方人氏?」
「我……我生於南國邊陲……」荊明哀傷道。
兩人說話之際,九兒已給兩人酒杯里斟滿了酒,雖不情願伺候荊明,卻礙於納蘭風的面子,將荊明的酒杯里倒了滿滿一杯。
納蘭風舉起酒杯,對著荊明道:「愚弟今日有幸遇見兄台,乃是三生有幸,來,小弟敬兄台一杯。」
「請。」
荊明舉起杯,一飲而盡,好幾天沒喝酒了,以前在學校時就是無酒不歡的人,今日在另外一個世界里第一次舉杯,那種滄桑和悲愴感,真是一言難盡。
荊明放下酒杯,皺眉凝神,深感這酒竟是他前世從未曾體驗過的滋味,醇香綿長。
「好酒!」荊明不由得讚歎了一句。
九兒站立在旁邊,見兩人都幹了杯中酒,邊給兩人斟酒,邊嘟著嘴道:「當然是好酒了,我家公子自己都捨不得吃,今日竟然拿出來招待你,真是不知道你走了什麼狗屎運了,可以得到我家公子的青睞。」
「休要多嘴。」納蘭風及時打斷了九兒的話,又對著荊明笑道:「看來兄台也是好酒之人,不知兄台是否品嘗出這是什麼酒?」
荊明被他這一問,卻是回答不上來,只感覺這是一杯普通的米酒,於是又拿起那酒杯緩緩在鼻子下聞了聞,隨後將第二杯又一飲而盡,頓時覺得進口甘甜無,入喉卻又異常辛辣,落肚后猶如翻江倒海,各種滋味混在一起,彷彿演繹著滾滾紅塵,酸甜苦辣盡在其。
「怎麼樣?有答案了嗎?」納蘭風微笑著問道。
荊明皺著眉頭,把空酒杯遞給九兒,說道:「再來一杯。」
九兒又給他杯斟滿,冷笑道:「縱是你喝完這一壺也品不出其中滋味,還是知難而退吧。」
荊明聽他這一說,心想這普通米酒一定暗藏玄機,不會那麼簡單,於是又喝了一杯,細細品嘗,心裡慢慢有了些眉目。抬起頭緩緩說道:「這是一杯普通的米酒。」
「噗嗤!」九兒傳來一聲冷笑,「任誰也知道這是米酒,即便是給那阿貓阿狗,也能品出米酒的滋味。」
荊明白了他一眼,輕道:「這米酒既有新酒的味道又有舊酒的醇香,新酒舊酒相互交替,猶如一對苦愛著的戀人徹夜纏綿悱惻,雲雨甘露盡撒床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陰陽融合,兩情相悅。而清晨醒來,那人卻要遠離從此天各一方生死不明,昨夜的風流已成為永遠的回憶,於是日夜思念一年又一年再一年,終於沒能等到她的回歸,日漸頹廢,當中酸甜苦辣唯有自己知道,紅塵的新歡舊愛層層疊疊攪擾一生,猶如這杯米酒,既有看透塵世之淡雅,又有留戀過去之悲痛,當中滋味,幾人能解?」荊明忘情的說著,竟覺得有無限的悲痛,臉頰漸顯憂傷。
說完之後瞥了一眼九兒,那九兒慚愧的低下頭去,心想這花子真是看不出來,曲兒吹得好,一杯酒竟然也能說出這麼多道道來。
納蘭風不住的點頭,顯然對他的這一番言論給予了充分的認可,笑道:「這是一杯陳釀九年的醇酒與今年新谷剛釀出來的新酒混合在一起,外加了今晨的玫瑰花露,兄台竟然能將一杯普通的酒水演繹得如此纏綿悱惻令人扼腕哀傷,卻是首次,但又十分貼切生動,小弟險些陷入其中不能自拔,想必兄台也有那生死離別之情了!」
畫舫緩緩向前飄動,兩人又是舉杯飲了幾輪,這新酒舊酒摻和,本已後勁綿長,再加荊明帶著離別情緒喝這酒,幾輪過後,竟覺得頭輕腳重,已有了七分醉意。
「酒入愁腸,兄台想必是思念那離別之人了。」納蘭風正襟危坐,輕啟筷子,不經意的問道。
荊明往後仰躺在椅子上,深深吸了幾口氣,說道:「愁腸已斷,天邊之人再也與我無緣,何須再想?心儀之人卻生死兩茫茫,何苦再思量?今日與賢弟得以相會,斗酒相逢須醉倒,往來攜手天際游,區區一醉又何妨?來,請九兒兄弟再倒。」
九兒不屑的看了他一眼,搖頭道:「我家公子不喜歡醉酒失態之人,你還是算了吧,快上了岸去,千萬別醉倒在這畫舫里。」
荊明瞧了一眼納蘭風,道:「這酒雖然廉價,卻有著玉液瓊漿之美味,原來醉人之酒並不在多昂貴,醉心之人也並不在多長久,我荊明今日終於明白了這個道理,納蘭老弟莫非不肯再與老兄吃酒?」
納蘭風又示意九兒給他杯中斟滿,舉起杯道:「好,看來兄台也是性情中人,人生三萬六千日,大醉百年又何妨?小弟今日便與兄台一醉方休。」
「來,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難還鄉,喝!」荊明醉意更濃,隨口吟了半句唐詩。他知道這是一個沒有唐宋的平行世界,不同的人,不同的事件,在不同的宇宙中同時上演著不同的結局,影響著不同的人生,或許另外一個空間里的荊明,已經與蘇沛成親了,而這個世界的他,卻忍受著這背井離鄉拋棄戀情的煎熬。
「兄台真是好文采,這情真意切的詩隨口就來。」納蘭風驚訝的說道。
荊明苦苦笑了笑,剛認識這個納蘭風,就借用了唐詩和二胡名曲,竟然可以把這納蘭風驚訝得以為他是天人,想必唐宋里的極品詩詞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出現過。
「如今天下局勢大亂,朝廷無力,國運難測,民生艱辛,軍閥四起,蒙人憂患,沙俄北窺,倭寇東望,國土分崩離析如箭在弦上一觸即發,不知兄台對天下局勢又有何看法?」納蘭風徒然調轉話題,長嘆一聲,大有憂國憂民之態。
荊明愣愣看了他一眼,徒然發出一陣狂笑:「天下之事,莫要問哥,哥根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這世界的一草一木都與哥無關。」狂笑之餘,無限凄楚湧上心頭,眉心緊縮,又高高的揚起杯:「不如讓我大醉一場!」
納蘭風透過帘子瞥了一眼畫舫外,慢慢的站立起來,度到甲板上,雙手背立,輕道:「西方列強,滅我大越之心不死,百年恥辱猶如昨天重現,稍有不慎,我大中華必將面臨瓦解分裂之局勢,屆時,祖宗留給我們的大越江山將是散沙一盤。縱觀國內,各種勢力相互對抗,各方軍閥割地稱霸之勢強烈,匪患、煙患佔山為王,民族矛盾日趨嚴重,南北勢力互不買賬,如此內憂外患,簡直是我中華五千年來最大的亂世。沒有國,哪來的家?兄台如此大才,竟然偏安一隅,躲在這鸚鵡河邊苟活,請問你如何能置身事外?」
「與我何干?與我何干?」荊明喃喃自語地說著說著,竟然趴在四方桌上睡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