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若你在南-吸血鬼
「我給你講點兒故事吧。」她沉沉的說了一句,忽然又揚起了唇角,「不讓你等了。」
慕南剛剛從床上翻起來,靠在了門框上揉了揉自己有些亂糟糟的頭髮,黎若這句話讓他有些出神,怔怔的望著她。
黎若站在不遠處看了他一眼,慕南此刻的樣子別樣的好看,有種凌亂慵懶的帥氣,很散漫的樣子,卻又在眼神中透著一股溫暖的深情。
黎若笑了笑,轉身去冰箱裡面拿了兩瓶啤酒,慕南看見她拎著酒走過來的時候,愣了一下。
「要喝酒?」慕南擰著眉,有些疑惑有些擔憂。
他壓根兒不知道黎若是被什麼刺激到了,忽然就想通了,要給他講講那些沒說出來的事情。
其實不難想象,黎若的家庭可能給她的傷害多過於溫暖,不然也不會讓她變成現在這樣總是處處細心而又特別堅強的人。
黎若笑著看了他一眼,直接拉著他進了房間。
其實她也不算是突然想通了,而是從前幾天開始,她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既然已經決定在一起了,那又怕什麼呢?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可是對方是慕南,那一刀,或許永遠都不會落在她的身上。
「喝點兒酒,待會兒才好睡覺。」
房間里的窗檯很寬,剛好能坐得下兩個人的,屋內的燈光也只開了一盞床頭燈,看上去很溫馨的樣子,黎若的心裡卻有些凄涼。
慕南挺想抱著她的,可是又想要看清她的表情,兩個人只能面對面的坐在的窗台上。
黎若對於慕南來說,本來就很小一隻,窩在窗台上,側靠著窗戶的時候,借著外面的風吹起了她的頭髮,臉色都顯得有些落寞了。
「你往裡面坐坐。」慕南擰著眉頭看了她一眼,終究還是站起了身,把窗帘給拉到了一旁。
黎若疑惑的側過頭來望著他,滿眼不解。
見她不動,慕南也沒再說什麼,而是直接彎腰把人抱了起來,坐下去之後才把她放在了自己的腿上,讓她靠在懷裡。
「還是抱著你踏實一點。」
慕南小聲嘟囔了一句,下巴抵在她的肩窩上。
他總有種不踏實的感覺,不管是之前的氣氛多麼的溫情甜蜜,這個時候卻總覺得黎若離他很遠,像是一顆握不住的星星。
「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個人有點看不透?從始至終,都不願意跟你們提起太多關於我家裡的事?」
「嗯。」慕南低低的應了一聲,沒否認她的話。
黎若側過頭去看了一眼外面的星空,嘲諷的笑了一聲。
「我不敢說,怕你離開我。」
慕南圈在她腰間的手緊了緊,「不會的。」
黎若垂眸看了一眼,喝了一口啤酒。
那種冰涼的感覺滑過喉嚨鑽進胃裡,反而讓她冷靜了些,以前一提起這些事情,她總是以為自己可以輕描淡寫的帶過,但是真的當要全部說出口的時候,她還是很難受。
「我很小的時候我爸爸就去世了,久到我都記不得他長什麼樣子了。」
「我呢,是典型的農村丫頭,小時候調皮的事情沒少干,後來我爸爸生病了,本來家庭就不怎麼樣,更是掏空了所有的積蓄去給他治病,但是最後還是沒能留住他的命,他還很年輕,就離開了。」
「那個時候,我好像……四五歲吧。」黎若認認真真的回想了一下,大概是她真的太沒心沒肺了,現在連回憶起來具體的時間都忘記了。
只記得那個時候,原本就蒼老的奶奶,一瞬間像是又老了十多歲。
「農村大部分人都重男輕女,可是偏偏我就是個女兒,我爸其實一直以來都挺喜歡我的,奶奶也是,從來都沒因為我是個女孩兒就區別對待,結果第一個區別對待的人,是我的親媽。」
「爸爸去世之後,家裡的所有重擔都散落了下來,給他治病花光了所有的積蓄,甚至還有負債,媽媽一個人帶著我,家裡還有個老人要贍養,那個時候我年紀小,沒辦法讓我做重活,就跟養了個大小姐似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
「我媽就罵我沒出息,說她怎麼作孽生了個女兒,一點用都沒有。」黎若頓了頓,好似釋然的笑了一聲,「那個時候,我有點怪她,但是後來就不怪了。」
其實那個時候,她不過也才四五歲,哪怕是個男孩子,也為這個家做不了什麼。
只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句話還是沒錯的,至少那個時候,黎若就開始懂了一些東西了,知道不去惹自己的媽媽生氣,知道什麼時候該去做什麼事情,收斂好了自己的所有的調皮。
「她一個人扛起一個家確實也累,那個時候的我就像是個累贅一樣,她還不得不帶著我,奶奶心疼我,每天盡量的給我好的生活,家裡還得送我去念書,我媽就特別煩我,什麼都不會,腦子又笨,人家家裡孩子都能數到一百了,我還在五十打轉。」
「可能是厭倦了也害怕了那種生活,後來我媽就改嫁了,嫁給了我現在這個繼父,繼父也是二婚,還有個比我大了接近六歲的哥哥。」
「那個時候嫁到方家,算是我們高攀了,畢竟我們家裡又沒錢,還剛把債務還完,我媽還帶著個女兒嫁過去。不過最開始,繼父對我還不錯,大概是我小時候長得可愛的原因吧,雖然腦子笨了點,但是好歹還是挺乖巧安靜的,他沒捨得打我。」
黎若說這話的時候,言語里還有點小驕傲的樣子,慕南卻聽得很不是滋味。
從她開口說第一句話開始,慕南就像是被人捂住了口鼻,一點點的在用力的剝奪著他呼吸的空氣,心臟也像是被萬千根銀針同時扎著一樣,生疼。
黎若一邊說著一邊喝酒,似乎在試圖麻痹著自己的神經。
「本來我媽就挺嫌棄我了,我還不爭氣,讀書成績永遠都是在中等,甚至還偏下,我媽就越發的覺得我丟臉,繼父家的那個哥哥叫方少俊,他也老欺負我,不過大家都是從農村出來的,放蛇放毛毛蟲這種小伎倆我根本沒放在眼裡,時間長了他也就沒興趣了。」
「只是他喜歡到我這裡炫耀,我除了嫉妒,什麼都不能做,家裡給他的東西都是最好的,給我的總是最爛的,不管是穿的還是用的,我可能生來就慫,時間長了就認命了,也可能是因為想著還有奶奶,我每次覺得太委屈了就會回去找奶奶,她就會給我準備好多東西,還會給我拿錢。」
「所以後來,他們也不給我錢了,只會叫我去找奶奶要,不找奶奶要就餓死。」
黎若很多時候都在想,那個時候的自己,命真的就那麼不值錢嗎?如果她真的淪落到了餓死的那一步,他們是不是真的不會管她?
「後來,奶奶也去世了,最後一個陪我的親人都沒有了,她把自己僅存的一萬塊錢給了我,沒到半天時間,就被我媽拿走了,說是給我存學費。」
「再後來,我的弟弟方恩就出生了,比我小了七歲,他出生的時候我都讀小學了,我媽和繼父雖然後面日子還算過得去,但是始終都是工人,要出去工作,方恩很小的時候就讓我照顧了,我一邊要跟方少俊周旋,一邊還要照顧好方恩,也多虧了他,不然的話我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那麼會照顧人。」
慕南終於忍不住了,黎若的話太過於輕描淡寫,可是他的心臟卻被扯的生疼。
心疼的感覺蔓延至了全身,甚至覺得呼吸都是奢侈的。
「以後,我照顧你。」他的聲音都有些沙啞,除了抱緊她,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好啊。」黎若輕輕的笑了一聲,回答的很乾脆。
乾脆到她都不知道慕南能不能堅持聽完。
黎若喝了一口酒,潤了潤嗓子,外面的風越涼,她就反而越平靜。
第一次,她這樣窩在一個自己愛的人懷裡,跟他講過去的那些事情。
「方恩說話是我教的,走路也是我教的,雖然他小時候挺調皮的,但是也很可愛,只是後來大一點了,就是方少俊帶著他玩了,不過方少俊沒輕沒重的,每次把方恩摔著了或者弄哭了就說是我乾的。」
「我媽那個時候就罵我,小姑娘怎麼那麼有心機,對著自己的親弟弟都能下得去手,我在他們眼裡就像是一個劊子手一樣,好像會在哪一天謀殺方恩一樣。」
「後來,他們就讓我住校了,不讓我回家,更不讓我帶方恩,怕方恩跟著我出什麼意外,我從上初中開始其實就很少跟他們見面了,上了高中之後更少,一個月甚至半年才會回家一趟。」
「我成績依舊不怎麼好,所以另闢蹊徑學了藝術,我一直都很喜歡畫畫,可是家裡沒錢,也是那個時候,安安非要拖著我去陪她一起學畫畫,她說她家裡人給她安排的老師,一個禮拜四節課,她完全聽不進去,乾脆就讓我先去學,完了再回過頭來教她。」
「那時候我還挺傻的,壓根兒沒反應過來她是在委婉的幫我,也算是省下了很大一筆錢,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安安就已經把她的家底給我說的一清二楚了,還帶我回了家,結果後來方恩從學校跑了出來,半路上見到了我,就跟了我一路,甚至跟著我到了安安家門口。」
「我知道了之後,給了他一巴掌,說了很多難聽的話,那個時候他其實也還小,還不到十歲,可是他回去把安安的事情給我父母說了,我真的控制不住,因為在那之前,我就知道了那些所謂的勢力眼是什麼概念。」
「方恩最小,又是個男孩子,自然而然的,那天晚上我也被打了。」
黎若的聲音淡淡的,眸色微沉,嘴角的笑容很是嘲諷。
那天晚上她被打的在床上趴了兩天,背後全是淤青,甚至動一下都覺得渾身都疼,更是不敢躺著睡覺。
「但是打完之後,他們就徹底的暴露了自己的想法,他們叫我跟安安做好朋友,安安那個時候也是傻,見了我媽一面,我媽問什麼她就承認什麼,一點都沒多做保留,他們知道了安安家庭顯赫之後,對我的態度就好了些,只是這樣的態度取決於我跟安安的關係,關係越好他們就對我越好。」
「那個時候我一度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後來還在高三的時候聽到了方少俊和繼父的談話,方少俊說讓我隨便考個大學成年了就把我嫁出去,別的不說光是我這張臉,多多少少也能值個好價錢。」
「那是我第一次想逃,可是又蠢的不知道該怎麼逃。可能你們會說,我可以找安安,找歆依,找君以辰甚至是找任何人,但是我沒辦法,做不到。」黎若咬了咬唇,杏眸里始終還是在星光下泛起了波紋,「我就像是個燙手的山芋,誰接誰倒霉,我比誰都清楚。」
「所以我拼了命的想要考出去,不留在這個城市,甚至是不留在這個國度,能逃多遠逃多遠,他們不同意,說什麼也不同意,結果在我本來都快絕望了的時候,我媽突然站在了我這邊,說什麼都要送我出國去學習。後來,我出去了。」
出去了之後,才發現更大的噩夢來了。
「我出去了之後他們才說只給我出一半的學費,生活費也只有每個月固定的三千,人民幣。」黎若嗤笑了一聲,聲音都變得輕飄飄的,「就算我把所有的生活費加起來,都湊不夠那一半的學費。但是他們不給我錢,我要麼在國外餓死,要麼就回國來,找個富裕點的人家嫁了。」
「權衡之下,我選了自由,所以咬著牙在那邊瘋了一樣的讀書工作,也算是經歷了最黑暗的時光,那段日子裡,差點被騙,被搶,被強暴,也差點自殺,都挺過來了,我沒給任何人說,安安和歆依至今都不知道。」
「小若……」
慕南顫抖的叫了她一聲,黎若的所有話都在他的腦子裡形成了畫面,眼裡滿是憐惜和后怕。
她這樣的前半生,好像都是被折磨過來的,所以她才什麼都在怕,因為被拋棄慣了,一點都不敢對那種擁有的溫暖所抱有奢望。
「你看,我都沒哭,可別待會兒把你給說哭了啊。」黎若開玩笑似的回頭看了慕南一眼,卻在側目的時候,慕南看清了她眼底的水光。
那種密密麻麻的心疼,讓慕南的呼吸都停滯了片刻。
那張小臉在月光下始終還掛著笑容,打趣似的跟他說著,「當故事聽就行了。」
每個人的一生都是個故事,可能是偶像劇也可能是苦情片,只不過是她比較慘而已,也沒什麼,反正她不管男孩女孩,不也活了這麼大了么?
慕南的喉結動了動,按著她的頭,把人緊緊的抱在了懷裡,那樣的力度像是想要將她融入骨血。
心疼和壓抑,都讓他喘不過氣。
「還聽嗎?」
「聽。」
「那我繼續講了哦。」黎若靠在他的胸口,「然後他們發現我在那邊生存下去了,就在我大二假期回家的時候,他們把我所有的話都逼了出來,知道我在那邊工作能掙到一些錢,知道我能生存的下去,所以就變成了他們每個月找我要錢。」
「有一個月,我實在是沒錢給了,方少俊竟然找了過來,那個時候我有個華人男朋友,方少俊沒找到我就直接去找他了,張嘴就管別人要錢。」
「他給了,後來把方少俊打發走了就來找我。」
「就跟那天晚上我在你家的時候一樣,他喝了酒,忽然從背後沖了過來,發了瘋一樣的扯我衣服。他說,他都給了我家裡人錢了,我也不該再裝什麼貞潔烈女。」
「我也不知道那天晚上我怎麼掙脫的,只是後來請了假,沒日沒夜的工作做兼職,把他的那些錢給還上了,從那以後我也沒敢再拖欠過錢,他們要多少我就給多少。」
黎若大概是想到了那天晚上的情形,說到這個的時候,整個人都抖了一下,慕南下意識的抱緊了她,心疼到無以復加。
「所以,你跟我在一起之後,面臨的,可能也會是這些。」黎若沒有再繼續詳細的說下去,「我之前不說,是因為我不敢,我怕你知道之後會害怕,會不願意跟我在一起,這樣的家庭,如果是我,我也會恐懼。吸血鬼,誰不怕啊。」
「可是如果他們有一天真的找上門了,你卻什麼都不知道,這不公平。」黎若垂眸,一滴淚忽然就滾落了出來,「與其那個時候你在驚訝和惶恐中跟我分手,還不如早點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