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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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之前有人告訴苗筱——高冷如庄禮也會有像頭大型忠犬一樣的時候,默不作聲、任人責罵、甚至還會搖著尾巴去討好對方。

不可能!打死她都沒辦法想象!

可是現在,這一幕卻真真切切地在她眼前發生了……

「哥,你駕照是買的嗎?」責問聲從端坐在辦公桌後面的女人口中飄出。

庄禮微微低著頭,態度很誠懇,「我錯了。」

儘管如此,面前的女人仍沒有要打住的意思,「這是一句『我錯了』就能解決的問題嗎?剎車和油門都分不清,你還開什麼車?」

「下次會注意的。」說這話的時候,庄禮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在老師辦公室里做檢討的學生。

而辦公桌后的那個女人卻始終端著教導主任的做派,「身為一個成年人,我希望你能有一點最起碼的社會責任感。」

「這只是偶發性事件,你不用太擔心。」

「誰擔心你了?我擔心的是我自己!這個月我已經修了三次車了,繼續修下去,保險公司就要把我列入黑名單了,而這已經是我換的第五家保險公司了!」

「……」是這個原因嗎?!苗筱愕然抬眸,嘴角忍不住抽搐。

沒記錯的話,這個月好像才剛過了沒幾天啊!

所以說,一個已經被四家保險公司列入黑名單的人,為什麼剛才還能大義凜然地說著社會責任感呀?

明明槽點那麼滿,庄禮卻好像絲毫都察覺不到,甚至還噙著討好微笑,「說吧,你又想換什麼車了?我幫你買。」

「我回頭髮給你看。」她一本正經地說著。

庄禮的笑意加深,眉宇間滿是寵溺,「好。」

「……」苗筱又驚愕地朝著庄禮看了過去。

她懷疑自己之前大概是談了一場假戀愛,時至今日才知道庄禮居然是個資深妹控。

還好他們分手了,要不然她所面臨的就不僅僅是「我和你媽同時掉水裡你救誰」這種問題了,在她和他媽媽之間顯然還有個難以超越妹妹存在,而這個妹妹一看就很不好惹。

和苗筱想象中的律師差不多,她看起來很職業很乾練,還有一種連莊禮都略遜一籌的氣場,不難想象如果在法庭上遇見這麼一個對手是件多可怕的事,可能還沒開庭氣勢上就已經輸了一大半了。

就在她偷偷打量著庄瑜的同時,庄瑜的目光也落在了她身上……

「請問,您是?」庄瑜禮貌地問。

「呃……」苗筱愣住了。說起來,她到底是以什麼身份來這裡的?

想著要跟庄禮好好談一下順勢就來了,直到這一刻她才意識到,完全沒有想過該怎麼跟他妹妹介紹自己。

她只能看向庄禮,用眼神詢問他的意思。

見狀,庄禮微微彎了下嘴角,啟唇道:「是你未來大嫂。」

「……欸?!」苗筱怎麼也沒料到他會給出這種答案。

當然,庄瑜也沒料到,「大嫂?!」

「不…不不、不是,我不是……我還沒有答應他……不對……我根本就不可能答應他……也不對……這就不是我答不答應的問題……」苗筱越說越語無倫次,她迫切地想要解釋清楚,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只能看向康喬求救,可他卻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不發一言,也絲毫沒有想要幫她解圍的意思。終於,苗筱被逼急了,忽然吼道:「我只是個遺體整容師!」

「……」庄禮本還想更加強硬一些,不讓她有逃避的餘地,可她的這句話卻硬生生地掐滅了他的這種念頭。

帶她來見庄瑜時,是他親口說的——為了奶奶。

不可否認,他有私心,但想讓她事先了解一下奶奶的事也確實不假,當然今天來找庄瑜也真的是為了奶奶。

所以,她這麼介紹自己也無可厚非,同時也讓他意識到了自己幹了一件多麼不合時宜的事。

「……遺體……整容師?!」比起剛才,庄瑜更加驚愕了,倒不是因為這個職業,而是不明白這個女孩為什麼要強調這個職業,難道是怕她會對遺體整容師有歧視嗎?想到這,她連忙道:「這個……我認為,任何行業都是值得尊敬的,更何況……只要是我哥喜歡的我都會支持。」

「我不是這個意思……」苗筱都快要哭了。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吼出這句話的!其實一開始就想要這麼說了,只是因為不清楚庄瑜和奶奶現在究竟是什麼狀態,在未經康喬允許的情況下,她不敢擅自提及這一茬,生怕會讓情況變得更加糟糕。

但既然他見死不救,那她就只能秉著「一切後果概不負責」的心態豁出去自救了。

沒成想,話都說到這種份上了,這位律師小姐姐居然沒聽懂!

以她的立場,實在是說不出更加直白的話了……

「她是負責你奶奶身後事的遺體整容師。」終於,康喬開口了。

總算捨得解開沉默封印了嗎!儘管如此,苗筱不敢表露出絲毫激動,她壓抑著情緒,套上職業化的面具,禮貌地沖著庄瑜道:「很抱歉,我只是想要徵詢一下家屬意見,所以就拜託庄先生帶我來見一下您,如果有什麼冒昧之處,還請您見諒。」

這話讓庄瑜臉色瞬間刷白,她顯然已經無力去計較剛才庄禮所說的「大嫂」究竟是什麼意思了,只是怔怔地看著他,喃喃道:「奶奶她已經……」

「還沒。」庄禮不忍看她太難過,連忙解釋,但片刻后他又眼神一黯,無奈地道:「不過快了。」

庄瑜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句話了。

早在一個多星期前,她父親就已經打過電話給她,可她卻以為這不過就是一貫的套路,畢竟在過去的這幾年裡,為了讓她去探望奶奶父親時常會把「奶奶快不行了,看一眼少一眼」這種話掛在嘴邊。

幾天前,衛計委那邊也有人跟她聯繫過,她依然沒有相信。

直到庄禮在她面前說出這句話,誰都可能拿奶奶的死來逼她,唯獨庄禮絕不可能。

她再也無法自欺欺人……是的,只是自欺欺人……她是知道的,上一次跟奶奶見面已經是四年多前的事了,儘管那時候的奶奶還能中氣十足地跟她吵架,可是已經四年了……對於一個年近百歲的老人來說每過一年都能堪稱生命的奇迹了,何況是四年……

「不好意思……」她吞下哽咽,略帶歉意地看著苗筱,道:「我可能給不了你任何意見。」

「沒…沒關係……」這有禮有節的態度反而讓苗筱覺得不好意思了。

別說她根本就沒什麼事非得找庄瑜談不可,即便有,通常也不可能挑選家屬悲痛的時候談啊。

「我想跟康醫生單獨聊聊,可以嗎?」庄瑜問。

「這……」苗筱有些無措地看向康喬。

他點了點頭,沖著她道:「你先去外面等我。」

「嗯。」她很聽話地站起身,沒走幾步,又忽然折了回來。再數雙困惑目光的注視下,她硬著頭皮拿起桌上的那杯熱巧克力,「這是我的……」

見狀,康喬不禁失笑出聲,「沒人跟你搶,慢慢喝,很甜的,別嗆到。」

「才不會……」她咕噥了句,紅著臉,轉身快步衝出了辦公室。

大概只要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們之間不太尋常的關係,但沉溺在複雜情緒中的庄瑜卻無暇去細究這些,眼見庄禮依舊一動不動地坐著,甚至還一直死死地瞪著康喬,她無奈地喚了聲,「哥……」

儘管她什麼都沒說,但庄禮還是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不情不願地站了起來,沖著康喬囑咐了句,「麻煩你了。」

「應該的。」康喬回以一抹淺笑。

聽似客套的回應,卻讓庄禮稍稍放心了些。

同時,也讓他明白了一些事——確實,康喬是個很容易讓人產生信賴感的人,這種信賴感對於他這種身心健康的人而言並不具備什麼殺傷力;可是對於康喬的病人來說是極其容易產生弔橋效應的,比如紀央……比如苗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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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喬端起面前的咖啡,有一下沒一下地喝著,直到庄禮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耳畔,他才緩緩放下手中的咖啡杯,不疾不徐地問:「最近怎麼樣?」

他的語氣很輕軟、也很隨意,就好像是老朋友之間的寒暄。

儘管如此,庄瑜依舊處於緊繃狀態,一反在法庭上巧舌如簧的樣子,無措地翕張著唇,好不容易才擠出了吞吐話音,「我……我最近一直在試圖說服自己……」

「嗯。」康喬耐心地繼續問,「怎麼說服的?」

「我沒有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幫奶奶討回公道。」

「這麼說,是你奶奶錯了?」

……果然是康喬會問出來的話。

庄瑜其實並沒有接觸過除了他之外的心理醫生,也不太清楚其他醫生都是怎樣,只是在她的想象中心理醫生通常應該會順著病人;康喬顛覆了她一直以來的認知,他彷彿從來都不擔心會刺激到她的情緒,有時候甚至會像現在這樣問出一些特別尖銳的問題。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被他這樣對待了,但庄瑜還是沒有習慣,她有些著急,慌忙辯解,「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只是想讓自己心裡好過一點……」

「你好過一點了嗎?」

庄瑜無奈地搖了搖頭,「沒有。」

「所以,你希望由別人來肯定你的想法,告訴你,你沒錯,是嗎?」

「嗯……」如果這個人能夠是康喬那就再好不過了,身為奶奶的心理醫生,他就像是奶奶的代言人一樣,他的一句話她甚至可以幻想成是奶奶已經原諒她了。

「對不起,我恐怕無法如你所願。」

「……」

「你剛才也說了,你想要幫你奶奶討回公道。」康喬輕輕嘆了聲,繼續道:「如果當事人有這個意願,那叫做『幫』;如果沒有,那叫『強迫』……你是嫌你奶奶這輩子被強迫得還不夠嗎?」

「可這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庄瑜顯得有些激動,那種激動就像是一個犯人急於為自己脫罪。

「真的是這樣嗎?」康喬歪過頭,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絲毫都不給她逃避的機會,「你其實很清楚你奶奶想要的是什麼,比起追討公道,她更希望的是安享晚年。」

「我……」習慣性的反駁已經到了嘴邊,可在對上康喬那雙彷彿將她徹底看穿的目光后,她生生吞下了話端,眼神一黯,眉宇間流淌著無助,「是啊,我知道的啊,所以……所以我才沒臉去見她……」

「是你的臉重要還是見你奶奶最後一面重要?」

「……」這個答案顯而易見,但要克服心理障礙談何容易。

「庄瑜……」康喬放緩了語氣,循循善誘般地道:「去好好地跟你奶奶認個錯吧,趁她還能聽到。」

「……嗯。」她終於點頭。

大概康喬是唯一會跟她說這種話的人了。

衛計委的那些人也好、庄禮也好、她父母也好……所有人都只會反覆地安慰她——「奶奶從來沒有生你的氣」。

他們說的是事實,她其實是知道的,奶奶從來都沒有責怪過她。

就是因為知道,她反而更加不敢去面對。

她沒有勇氣去享受奶奶對她的無條件縱容,但如果是道歉的話……奶奶從小就教過她,錯了就應該道歉,儘管有時候會很難,也必須鼓起勇氣去做……

只是,她可能還需要一些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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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麗瑪絲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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