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五章 疤臉往事
一連蹲守了好幾天,羅家居然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大門依舊敞開著,但是不見任何人出入。
我不知道山羊鬍和婦女現在都咋樣兒了,或許在羅家家裡療傷、或許還在那座道觀里,也或許,帶著傷自行離開了。不過,我這時候敢肯定羅老大、皮包骨、還有那個小年輕,一定都在家裡,搞不好又在策劃著啥。
接下來的日子裡,居然異常安靜,這叫我感覺很不好,就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一樣,羅家每天靜悄悄的,不見人出來,也不見人進去,門可羅雀,死一般的沉寂。
一轉眼的,十多天居然過去了,這時候,農曆八月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半兒。
八月十五這天夜裡,我們三個摘了些野果子,看著月亮,啃著果子,啃著啃著,強順眼淚居然掉了下來,我問他咋了、啥意思這是?他哽咽著說,想家咧……
強順一句話,叫我心裡狠狠抽搐了一下,那些詩詞都是咋說來著?算了,一個都想不起來了,不說了,我長長嘆了口氣,安慰強順,再忍忍,再有半個多月,就能破掉銅牌,咱就能回家了,咱都忍忍,別看咱今年八月十五吃野果子,等來年我給你買一大堆月餅吃,強順哽咽著點了點頭,雖然他眼神里充滿了不確定。
吃完果子,肚裡涼涼的、心裡也涼涼的,強順想家,難道我就不想嗎,安慰他的同時,其實也在安慰我自己,一時間,躊躇滿志、痛上心頭,想想這幾年,吃了這麼多的苦、受了這麼多的罪,都是為了個啥?
有時候,我也想放棄,找個山溝把銅牌往裡面一扔,管他娘的呢,撒手回家,但是,再想想老蛇跟我說過的那些話,於心不忍,我要是真撒了手,誰還能救他呢,為了我自己的逍遙快活,讓他永世不能翻身,恐怕我一輩子良心都會不安呀。
思緒萬千,三個人正愁悶著,突然,村裡的小路上出現了一條人影,借著月光望去,人影身材不大,後背佝僂。
強順眼尖,立馬兒沖我輕叫了一聲,「黃河,是疤臉!」
「疤臉?」我整個人一震,心裡的愁緒一掃而空,打起精神朝人影仔細一看,還真他娘的是疤臉,疤臉的駝背在月光下尤其的顯眼。
我和強順隨即相互看了一眼,心裡同時生起一股不好的想法,這傢伙傷都好了嗎,啥時候下的床,既然他回來,那陳輝呢?
我們這半個月來,一直都在羅家村子里守著,從沒回木屋看過一眼,我們之前離開的時候,疤臉還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這才半個月過去,居然沒事人似的回來了。
強順沖我著急地低叫了一聲:「黃河,陳道長不會出啥事兒了吧,疤臉會不會把陳道長打死,跑回來啦?」
他奶奶的,很有可能,陳輝不會放疤臉回來,要是把他放回來,我們就徹底暴露了。
我們三個頓時都沉不住氣了,傻牛當即就要從屋裡衝出去抓疤臉,強順也是一副同仇敵愾的樣子,我連忙拉住了他們,「你們倆先別動,咱這時候不能暴露!」我心裡其實比他們倆還急,疤臉這狼心狗肺、恩將仇報的東西,白他媽給他洗褲衩了,陳輝要是出了啥事兒,我非弄死他不可!
疤臉走的速度很快,看著就像在逃亡,一會兒的工夫,到了羅家門口,不過,他並沒有著急進去,一轉身,從羅家門前對面的草窩裡,撿起一根竹竿子,「邦邦邦」在敞開的大門上敲了三下。
我一看,這傢伙咋又敲門呢,之前背著羅瞎子的屍體回來的時候,就是這麼敲過,這一次又敲。我轉念一尋思,難道這是暗號,敲了門以後,再往院子里進,就不會被裡面的法陣困住了么?
一會兒的功夫,小年輕從門裡出來了,緊跟著,隱隱約約聽見小年輕的說話聲,聲音里充滿了激動,好像根本沒想到疤臉還活著。
疤臉被雷劈了以後,他們就沒再去過青秀山峰,顯然已經把疤臉放棄了,疤臉這時候回來,無疑給了他們一個巨大的意外。疤臉也激動地沖小年輕「啊啊」兩聲,小年輕連忙把他引進了家裡。
等兩個人進去以後,我們三個坐不住了,我招呼了強順跟傻牛一聲,趕緊回木屋那裡看看!
三個人幾乎同時從房間里衝出來,朝木屋方向一路狂奔。我這時候打心眼裡埋怨自己,早知道是這樣兒,就該留下一個人陪著陳輝,就算不陪著他,也該隔三差五回去看看,半個月沒聯繫,居然出了這麼大的變故,也不知道陳輝現在咋樣兒呢?
其實當時呢,我們三個都有叛逆心,都不想跟牛鼻子老道士呆一塊兒,因為,太受約束,哪怕一個坐相,坐的姿勢不好就要被數落半天,都希望脫離了陳輝的視線,放飛自我,所以,半個月都沒回去看一眼。
三個小時后,我們跑回了木屋,衝進屋裡一看,就見陳輝在床邊躺著,一動不動,我們心裡一跳,不會是給疤臉打翻了吧!
「陳道長!師父!」
我們三個幾乎同時大叫一聲,地上的陳輝頓時一激靈,猛地從地上坐了起來,我們三個瞬間衝到了他跟前,朝他看看,我心急如焚地問了一聲:「道長,您咋啦,您沒事吧?」
陳輝一臉茫然地看看我們三個,似乎沒搞清楚狀況,「你們……你們怎麼都回來了,出了什麼事嗎?」
我們沒理會陳輝這句話,著急地叫道:「您沒事兒吧?」
陳輝看看我們三個,「我能有什麼事,我挺好的。」
「啥?」我們三個一愣,相互看了一眼,我連忙吩咐強順,「快把屋裡的蠟燭點上!」
強順去點蠟燭,陳輝從地上站起了身,我朝他身下一看,地上還鋪著個單子,還有一個棉衣捲成的枕頭,心裡頓時疑惑,好像不是給疤臉打翻的,是躺在床邊地上睡覺呢。
強順很快把蠟燭點著了,陳輝借著光亮扭頭朝床上看了一眼,頓時一怔,隨即厲聲問我們:「啞巴呢!」
強順回道:「跑咧,已經跑回羅家咧。」
陳輝聞言,沒看強順,把眼睛直接朝我盯了過來,眼神里冷冷了,似乎帶著一絲怒氣,陳輝說道:「啞巴根本起不來床,他怎麼會跑掉呢?」
我眨巴了兩下眼睛,「道長,您、您是在問我么?」
陳輝一臉陰沉,「說吧,你帶著他們倆把啞巴扔哪兒去了?」
「啥?」我頓時一臉冤枉,「道長,我、我沒有扔疤臉呀,疤臉自己跑啦,現在已經在羅家了!」
陳輝一臉的不相信,因為我有扔屍體的前科,他這時候居然懷疑是我把疤臉扔了。強順連忙說道:「道長,黃河沒有扔啞巴,是啞巴自己跑咧,俺們三個都看見咧。」
陳輝瞪了強順一眼,又看了傻牛一眼,「你們三個想聯合起來騙我對不對?」
強順頓時跟我一樣,露出一臉冤枉,「道長,俺們沒有呀,俺們在羅家那裡看見啞巴,進了羅家的大門,俺們怕你有事,就、就趕緊跑回來咧,俺們沒扔啞巴。」
強順說完,傻牛點點頭,傻乎乎地附和一句:「沒扔,跑捏……」
陳輝不相信我和強順,卻非常信任他這徒弟,因為,他這徒弟從不說瞎話,陳輝看向傻牛問了一聲:「真的沒扔?」
傻牛又傻乎乎地點點頭,「沒扔捏師父,真捏……」
陳輝似乎鬆了口氣,臉上也好了很多,又看看我跟強順,問道:「啞巴一直在床上躺著,不見好轉,怎麼突然自己下床回到了羅家呢?」
我跟強順對視了一眼,我們都半個月沒回來了,我們哪兒知道呀,我說道:「弄不好他早就能下床了,一直在騙您,今天趁著您睡著,他下床跑了。」
陳輝微微蹙了蹙眉,「最近幾天,我感覺身體乏累,這幾夜都沒做晚課,睡的也比較早,沒想到……」話沒說完,陳輝輕輕嘆了口氣,也不知道在嘆啥。
我說道:「照顧一個不能動彈的病號,當然累了,前兩天我跟強順兩個人照顧他,都把我們也累壞了,更何況您一個人呢。」
陳輝聞言,看了我一眼,沒理會我這句話,又輕輕嘆了口氣,「啞巴何苦還要再回羅家呢,還要回去為他們家裡擋災嗎?」
我不明白陳輝這話啥意思,疑惑地問道:「您這話啥意思呀道長?」
陳輝嘆息著說道:「啞巴身上那些傷,其實都是為羅家兄弟擋的災,若是沒有他,羅家現在可能已經滅門了。」
聽陳輝這麼說,我突然想了起來,連忙扭頭問強順,「強順,先前在咱青秀山峰的時候,疤臉挨了兩下雷,你當時說啥來著?」
強順聞言,眨巴兩下眼睛,居然反問我:「我、我說啥啦?」
「你忘了么?」我提示道:「你先說,當時你看見天上有啥?」
強順回道:「白頭髮老前輩呀,他在天上,雷還是他劈下的。」
我又問道:「他就只會劈雷了嗎,說啥沒有?」
「好像……」強順怔愣了一下,「對咧,好像說啥……替罪童子。」
「對,替罪童子,疤臉就是替罪童子。」我扭頭看向陳輝,接著說道:「疤臉其實是羅家的乾兒子,羅家五兄弟的爹,就是他乾爹,要依著您說的,那他們爹收這個乾兒子,就是給幾個兄弟擋災頂罪的,要不然,疤臉身上不會有那麼多傷!」
陳輝點了點頭,「不錯,啞巴這些天,和我講了不少他自己的事,也講了不少關於羅家的事……」接著,陳輝就給我們講起了疤臉和羅家的事兒。
疤臉不是貴州人,到底是哪兒的人,他自己都想不起來了,好像是北方人,疤臉十歲那年,家裡人一夜之間,莫名其妙全死了,只剩下疤臉一個,村裡人幫忙把他們家裡人下了葬,疤臉那時候還小,什麼都不懂,就知道死去活來的哭。
過了沒幾天,來了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這人就是羅家五兄弟的父親,男人滿嘴蹩腳的普通話,讓啞巴認他當乾爹,說要把他領走,還給他買了很多吃的,當時啞巴不懂事,見男人和藹可親,又給了他那麼多好吃的,就認男人做乾爹,隨後,就跟男人來到了貴州。
當時,羅家五兄弟,除了羅老大,其他幾個兄弟還小,羅二也比疤臉小一兩歲,疤臉到了他們家裡以後,就像一個下人似的,照顧著羅家這幾個兄弟。
他那位乾爹呢,對他還算不錯,就每天都要給他講一些保護羅家之類的話,就像洗腦一樣,說是只有他能保護他們這幾個兄弟,要疤臉把幾兄弟當親兄弟一樣看待。
疤臉沒了家,很想有個家,這位乾爹也確實給了他一個家,疤臉就把羅家五兄弟當成了自己的親兄弟,處處維護,就連比他年齡還大的羅老大他也維護,對幾個兄弟關愛有加、無微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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