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五章 渡劫人，渡劫獸

吼！

黃毛巨猿低沉朝著天空發出一聲嚎叫，如果有情緒的話，它此刻應當很煩躁。

那隻渺小的生物就像蒼蠅似的，飛來飛去，卻怎麼也拍不著打不死，於是，便越弄不死他越想弄死他。

「這小子還有如此仁慈的心腸？」

隱匿林中的夷陵六怪不同於被洪荒氣息洗腦的妖獸，自然能夠理解林立始終將速度提升至極限擾而不戰的心思，無非是想吸引蟒尾猿的注意力，給那些逃跑的散修爭取更多的時間。

「但這樣一來……」

夷陵老四隱有憂慮，他之前是挺看不起正派出身的龍虎山小師叔，現在轉變了些看法，畢竟碰上真正心懷善念的人，再大奸大惡之徒也會心存幾分敬重，何況他們還不算完全滅絕人性的惡徒。

但改觀了看法，他難免就會擔心。

凡是秘法刺激拔升境界實力的獸類，血脈都會變得極不穩定，這種情況下倘若再受外界外物的刺激，實力將會再度暴漲，翻一倍也不是沒有可能。

林立現在能遊刃有餘，但那畜牲實力暴漲之後，還有勝算嗎？

夷陵老四可以清晰地看見，蟒尾猿的雙眼變得更加通紅，原本暗青色的瞳仁，甚至都有了被鮮血浸染變色的跡象。

「收心！」

這時獨眼老大突然低聲頓喝，且望向南面。

其餘五人循著方向看去，心底不禁一陣凜然，又有強者趕赴此地，個個都是化神巔峰的修為，從氣息觀望似乎來者不善。

六怪知道，林立要他們幫忙提防的陰槍冷刀子來了。

「宗派中人境界虛浮戰力平平，未必是咱們的對手，不過他們人多，懂我的意思？」獨眼修士吩咐道，身後五人無聲點頭，樹林山火間氣氛瞬間緊張到了極致。

淬靈泉那邊的長老終究還是遵從了掌門的命令，因為主宗發來了示意，他們就算心有微詞，也不敢有半點違抗。

不必明說，他們離開幽谷來到山門替蟒尾猿暗中掠陣，就等於將須彌山完全推到了龍虎山的敵對面。

須彌山主宗恨透了林立，這點自家人都很清楚，只是這些長老們萬萬沒料到，主宗此次竟然拿出了這麼大的魄力。

「聽說前些日子去海上阻止林立破境的三位老祖宗，凌晨時主動亡故了。」

「他們這是……唉！」

祝誅心在內的三名劍聖對須彌山有多重要不言而喻，主動身死，須彌山哪有放過林立的道理？但須彌山為何要跟龍虎山去斗？人家是道門魁首，須彌山受人吹捧得了個巨頭宗門的稱呼，其實掂量掂量不過一流宗派，跟龍虎武當兩家根本不在同個檔次。

獲悉噩耗的北海劍宗十幾位長老們大抵對此感到荒謬甚至愚昧迂腐，奈何人微言輕，他們對主宗的決定連個屁都放不上，也著實沒有那個膽子放。

「主宗那位幾十年不露面的宗主有的是智慧，不至於為了三位老祖宗犯傻，謀殺天師府的小師叔，想必是為保全仁義禮節，真跟龍虎山撕破臉兵戎相見，你們覺得可能么？」一名長老略感凄涼地向同僚們問道。

眾人皆是搖了搖頭覺得不太可能。

活過百年，人世間該見的世故大抵見得七七八八，論做人，誰也不必誰差太多，裡頭這點行行道道還是能推敲出來的。

「先堵住宗內自己人的嘴巴，待事了后，再斬殺幾個陽奉陰違自作主張的叛徒給外人看，咱們舍了命地替宗門著想，到底值不值得？」

「值得與不值得，全問本心罷！」

「我等背上臭爛名聲，若可讓須彌山數萬弟子免去一場戰禍，倒也無妨。」

唉聲嘆氣在這些長老之間傳染開來，情緒普遍低落，大義想得再通透，被人當垃圾一樣用終歸還是會鬱結難受。

……

林立徹底激怒那頭蟒尾猿，只見那龐然大物的眼眶登時湧出血液，青色瞳仁轉瞬透紅，二十餘丈的高壯身軀再度蹭蹭鼓脹變大，雜亂污穢的深長黃毛恍惚轉為金色，脖間鬃毛更濃更密集。

它原本像人掌的四足，指甲變厚變利成了爪子，嘴裡倒掛的獠牙突兀延長，面目不再是猿猴的模樣，看上去應該與獅子更為接近。

變化最大的還要說是它屁股上那條長長的青鱗蟒尾，三角尖頭中間竟然鑽出了一隻犄角。

蛇生單角化蛟，蛟生雙角化龍，質的飛躍。

逃遁到海上的散修們忍不住回頭看，山裡的這一幕頓時讓劫後餘生的人們又一次毛骨悚然。

「天吶！」

「這些傢伙給自家的護宗仙獸究竟灌輸了什麼洪荒氣息？」

「蟒尾化蛟，怕是洪荒異獸！」

「小天師危矣！」

「怎麼說他也是為了救我等脫困，自身卻陷入險境，如果就這麼逃了，實在不道義！」

「那凶獸恐怕已入渡劫二重，我們回去也是送死！」

「還有靈符的趕緊拿出來！趁時機未晚，快請天師府過來救人！」

海上很快燃起陣陣符煙，救命之恩可輕可重，但放在剛剛撿回一條命的當口，大抵無法漠視林立殞命，倖存的散修們捨得家底，將所有的通信靈符燒往龍虎山，憂慮仍未消除。

江陰城距遼東城上萬里路途，即使出動渡劫強者，使用千里神行親身趕到救急，也得三四刻鐘，那位小師叔能否撐夠時辰，有點難說。

但北海劍宗的長老們到了。

「殺！」

再如何有愧、畏怯、不忍，也終是下定了決心，長老中一人出聲，剩餘人當即呼應，殺招便湧向空中虛站的林立。

夷陵六怪等的就是這個時刻，瞬間傾巢而出，獨門法術不遺餘力，三道阻截三道殺人。

「當心！」

「當不了心！」獨眼修士冷哼，他的速度竟然不比化神期的林立慢上多少，緊隨在自己的法術匹練之後，法術剛被一名北海劍宗的長老避開，身影便躍然出現，如鬼似魅，一柄彎刀犀利劃過對方眉心。

識海告破，魂飛魄散！

這是最果斷凌厲的殺人技，不帶花俏，只求個快准狠，很直接。

另外十幾名長老見同僚喪命，一時間也顧不得強攻林立了，先解自身之圍顯然更要緊。好在對手只有六個人，同處上百年的默契此時顯現出來，幾乎沒有交流地瞬間結成本門最強的十七人劍陣，共同禦敵。

獨眼修士撇嘴冷笑著，飛速退身閃開密集劍光，喊道：「老三！」

精壯漢子聞聲而動，猙獰刀疤彷彿爍著狠厲意味，卻是以相反的方向將肉身直奔向劍光的源頭——劍陣也是陣，他最擅長破陣！

獨眼修士攔住欲要上前幫忙的妖嬈女人：「這些練劍的劍心絕厲，你的媚術不管用，待在這裡不要妄動。」

然後眼神瞄向分列各處的三名師弟，他們的默契同樣不低，對視過後便互相交流了念頭，各自施展本事從東西南面殺向北海劍宗那十七人的劍陣。

……

……

處處皆是戰意。

林立從夷陵六怪和北海劍宗的長老們那裡收回目光，凝神盯著下方那頭黃金色怪物。

這貨升級了。

他捏了捏拳頭，身體緩緩往更高處升起。

散修們已經逃出足夠遠，現在他有兩個選擇，一個當然便是與這畜牲硬戰，第二個則要省力些。

洪荒氣息揠苗助長拔升了蟒尾猿的境界，但也是把催命的雙刃劍，蟒尾猿的壽元被強大的力量焚燒到幾乎枯竭，絕對活不過今天。日落之前，它便會被暴涌的血脈毀掉身軀爆體而亡，所以林立只需要憑星移訣與之斡旋，拖到太陽下山就好。

第二個選擇看起來要理智得多，還能保存餘力應付後面一定會出現的變故。林立抬眼望了望大山深處，嚼字道：「不過沒什麼技術含量。」

他身上驟然繚繞火焰，迅猛俯衝下去，決定硬戰。

得益於龐大而高闊的身軀，會飛對於蟒尾猿並不算優勢，它後腿發力，便蹬起百餘丈的高度，前肢利爪簡單粗暴拍向那個微小的影子。

「不動明王訣！」

重回渡劫期，林立終於可以施展金龜訣之上的聖法，渾身金光璀璨恍如一輪昊日，揮起小小的拳頭，撞上大廈般的獸爪。

轟！

本不該發生的巨大聲響震徹山野，六尺男兒與三十幾丈的異獸拼了個勢均力敵。

吼~

繼而是那頭已不像蟒尾猿的獅子低沉痛嚎的聲音。

不到半次呼吸的時間，乳白色火焰便已爬滿它彷彿一棟十層高樓的左前肢，溫度依舊不甚炙熱，但焚燒之力絲毫不亞於修士們平常所見的任何一種法火。

咚——

巨獸抬了抬腳掌，勢大力沉，半座山腳都因此而顫抖。連真元都能焚盡的白色火焰，卻是被它這一跺腳給熄滅了。

「實在不錯！」

林立微眯眼，凝重贊道。

黃帝外經的法術源自上古時代，火法修至極境，可以媲美三昧真火，即使在道法之前大聖法階段，世間亦少有人能擋其威。但這頭蟒尾猿被灌注的洪荒氣息顯然不凡，憑著僅存的本能驅動大道法則，竟然能將純粹的焚日訣白火給熄滅掉。

那如果是那道洪荒氣息源頭的本體，林立別說對戰支撐一個回合，恐怕只消對方一道威壓，便能讓他灰飛煙滅。

「山海秘傳上的洪荒異獸氣息，須彌山可真捨得下血本！」他忍不住啐了一口罵道，這怪物顯然比他預料中要彪悍太多，不得已，林立只好再度飛身登上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