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逃亡者

骯髒而狹小的房間里，我聽到了警笛聲。

巡邏車上刺耳的警笛聲，弄到我的心臟抽搐。

咬牙強忍著恐懼和不安，我站了起來透過拉緊的窗帘看，一輛藍白相間的巡邏車在樓下的街道呼嘯而過。

紅色的警燈在視網膜裡面留下光暈，我知道樓下追捕我的警察們找錯了方向。

我……再度躲過一次進入監獄的可怕未來了。

是的，外面的那些警察，是來找我的。

確切地說，他們要逮捕我！

我知道他們找我的原因。但是，對我來說，那只是一場可怕的噩夢！

是的，我本身什麼都沒有做，一切只應該是可怕的噩夢而已。

「是嗎？你認為這是噩夢嗎？不是呀，這是現實喲。你知道的。」

身後的女人瀟洒地笑著，但是這樣的瀟洒更加要我感到恐懼。

既然這不是夢，那麼說明我要面對糟糕的後果了。

我已經變成通緝犯了。

已經過上噩夢一般的生活了。

身後的女人，我知道是誰。

那個人叫做白夜，一個長著小眼睛雙眼皮的十五六歲的清瘦少女，是我的熟人。我最親近的人。我迷戀的人，我愛過的人。

她總是喜歡穿著咖啡色的外套和短裙，腿上永遠都是不變的黑絲和咖啡色的長靴。

是的，每次見面，她都是穿著這一身，如果硬是說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那麼就是她的裙子的款式和顏色！

不過，今天白夜還像最近一樣。身上穿著的是白色的短裙。

回頭看到眼前的女孩悠然自得的樣子，我生氣和抱怨了。

如果不是因為你，我不會變成現在的樣子。

「哈哈，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呀！知道嗎？少年，你已經是非常有名的人了。有名的通緝犯！未成年犯罪者。即使是按照共和國《未成年人犯罪保護法》，你不會被判處死刑，也會被判處死刑緩期或者無期徒刑，一定會被限制減刑！

這樣意味著你至少也要在大牢里呆上至少2o到25年了吧？而且，因為你的事迹，現在的國會現在可是在很認真地討論是不是要廢除《未成年人犯罪保護法》中不對未成年人執行死刑的條款了。所以，你有可能成為共和國建國以來第一個被依法判處死刑的未成年人！榮幸吧！少年！這個擁有十四億人口的泱泱大國，可是為你一個人特別修改了法律呀！你一個人改變了十四億人民的生活和觀念！」

這有什麼可以感到榮幸的！我是無辜的！

「啊啊，去把這些話和其他人去說吧！外面的人可不是那麼想。他們可是給你列舉了很多罪名的。

說你涉嫌罪名是危害國家安全，擾亂公共秩序，組織、領導、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謀殺，爆炸，強姦，非法持有武器，綁架，搶劫，盜竊，尋釁滋事，冒充國家工作人員招搖撞騙……啊……我看看，這裡還有……」

白夜用略帶沙啞而悠揚的女低音一項一項重複著那些人用來追捕我的借口，說到我不耐煩到頭暈……

我明明沒有做過那些事情的！我是無辜的！

一定是有人弄錯了！

是的，我是被冤枉的，有人搞錯了什麼！

可是，我的抱怨和辯解，完全沒有被白夜察覺。白夜還在一條條地重複著警察官們逮捕我的罪名，裡面甚至連買盜版碟和非法網路下載那樣的小事都被提及了。

直到白夜一口氣讀完了全部的罪名，她才緩緩地抬起頭注意到我的情緒。那雙帶著雙眼皮的小眼睛審視著我。

「無辜的嗎？真的嗎？上面的指控你一項都沒有做過？你應該全部都做過吧？」

真的沒有！

請不要用犯罪和通緝開玩笑，會死人的！

「可是這不是玩笑呀！好吧，如果你不承認的話，我們就說說你願意承認的。連買盜版碟給那些正版軟體生產商造成損失的過錯都沒有？這可是切切實實按照你的意志做出的犯罪。這點你沒有異議吧？」

喂喂，那些事不是犯罪吧！我最多做過買盜版碟和下載破解版單機遊戲和使用非法遊戲外掛！

「買盜版碟和下載破解版單機遊戲和使用非法遊戲外掛也是是犯罪！是屬於侵犯知識產權的犯罪。雖然國人對這類犯罪不重視，但是警察抓你不冤枉的。不要忘了，從他們的觀念上和可以解釋的技術上來說。你確實是犯罪者。應該加以最嚴厲的懲戒！所以上面做出對你可以當場擊斃的內部指令也是正確的！」

——我想起推著三輪車賣盜版碟的小販招呼著大學生們買盜版碟，接著就是一陣槍響和子彈劃出的空氣弧線，最後就是手裡拿著盜版碟的大學生們倒在血泊中抽搐的荒唐景象。

太荒唐了！抓一個買盜版碟的中學生用得著警察官們穿著防彈背心拿著槍嗎？難道就因為買了幾張盜版碟就被警察開槍打死嗎？這太荒唐了吧！這是什麼坑爹的惡趣味玩笑？

「荒唐嗎？你當然應該知道事實是怎麼回事？

抓一個買盜版碟的中學生用得著警察官們穿著防彈背心拿著槍，可是抓捕強姦殺人犯和非法持槍者用得著警察穿著防彈衣拿著槍呀。少年，安心接受現實吧！你就是極度危險的犯罪者！毀滅世界秩序的惡棍！午夜下的純白惡魔！暴力組織高級成員，危險的強姦殺人犯，非法持槍者！」

不，白夜，才不是那樣！像是什麼殺人強姦的事情我才沒有做過！而且我也沒有私藏什麼真槍！你知道的！我才只是一個普通的中學生，最多手裡只是有打塑料子彈的玩具槍和盜版碟而已！為什麼要受到這樣的待遇？這個世界瘋了嗎？

「是嗎？你也現了呀！

要知道。這個世界已經瘋了。到處都充滿了虛偽和欺騙，還有那些人類自己都無法容忍的骯髒！可是你還在堅持過去的生活和頑固的態度！努力把自己變成那些洗腦書本意義上的所謂『正常人』。

所以……（白夜做了一個瀟洒的手勢指向我。）作為『正常人』的你才瘋了！吶！你看看這是什麼？這可是我們兩個人最喜歡的東西！」

白夜笑眯眯地從上衣的里懷裡面掏出了一件黑乎乎的東西遞給我。

我接過白夜遞過來的物品。

冰冷，沉重，帶著優雅而靜謐的氣息。

漆黑的外表下，是喜歡電腦的男孩子們熟悉的輪廓。

我知道我手裡的東西是什麼，這是一支西格紹爾p228手槍。接過手槍，習慣性地按動手槍側面的彈匣扣抽出彈匣看。裡面壓入的不是想象中熟悉的金黃色塑料bb彈，而是同樣金黃色的圓頭手槍子彈。

手槍子彈散著金屬光澤，弄到我眩暈。

這個東西，不是我熟悉的東西，是白夜熟悉的。

「怎麼樣？九毫米的巴拉貝魯姆口徑的美國造m11手槍。美國市場價八百美元，國內黑市價格要翻幾個跟頭，這是裡面裝滿了十三子彈的真鐵，不是射塑料子彈的玩具。」

趁著我獃滯的時候，白夜接過了手槍和子彈，麻利地把彈匣推入握把，出了響亮的咔嚓聲。

白夜這樣做，我心頭的違和感十足。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明明，過去不是這樣的呀。一定是什麼搞錯了。為什麼那麼多的警察來抓捕我一個普通到不起眼的中學生呢？我最多是和白夜出去偶爾做點惡作劇什麼的，可是為什麼要出動這麼多警察抓我，還要殺了我！

如果這是一場夢，就讓它趕快醒過來吧？

「不不，這不是夢。不要自欺欺人，你也沒有必要要它醒來，這是你選擇的人生呀，只是你不承認而已！」白夜蹲在我的身邊耳語道。

一陣眩暈的感覺襲來。

感到噁心，感到不舒服……

感到痛苦到好想去死！

「怎麼了？少年，現你的普通生活的可怕的地方了嗎？你，就是痛恨自己的生活，才會選擇和我在一起！正是因為我們的學校虐待我們，我們才會殘酷地虐待別人！這就是這個病態的世界！我們，只是要這個世界有個結末而已。」

白夜瀟洒地收槍入懷，我卻開始回想變成這種境地的起因了。

為什麼變成現在這樣？

這是有原因的。

不論多麼荒唐的事情，都是有著平常而合理的原因的。

眼前的這一切，不是沒有原因沒有開頭的。

這一切的開頭，都是因為我生病的那些日子開始……

或者說，應該從那件事開始……

或者說，應該從我最開始的日子，從我小時候的經歷開始……

「喂喂，還在回憶過去嗎？不要去回憶過去，要把眼光放到未來。回憶過去的美好和痛苦，都是窩囊廢才做的事情！我可不希望你是窩囊廢呀。少年，我們可是彼此最需要的人呀！為什麼還要去回憶最悲慘的過去呢？」

看穿了我的想法，站在我面前的白夜在譏笑我了。

閉嘴，白夜，我的事情不用你來管！

「是嗎？可是你把很多事情都推給我去做呀！如果沒有我，你的人生會是何等的悲慘呢？」

有了你才是更悲慘吧。本來的人生再悲慘也比被警察抓和被槍斃強吧？

聽了我的辯解，白夜笑的很開心。

「是嗎？你的潛意識可不是這樣想的喲。每天要你寫寫不完的作業，還有被人毆打被人侮辱被人蔑視的事實。當初你不正是為了逃避這些，所以才會找到我選擇這樣的生活的嗎？不就是因為害怕沒完沒了的作業和畢業后慘淡的未來，你才會選擇和我在一起的嗎？」

每天25小時的寫不完的作業嗎？

為什麼我要做這些。

為什麼我一定要做那些？

是的。

我終於想起來了。

想起來最早的時候。

我終於回想起我的童年了。

小的時候，記事的時候開始。我就被人誇獎為好孩子。兩歲開始就被媽媽要求認字。每天去參加各種各樣的補課班和學習班。每天都寫這樣寫不完的作業。別的小朋友在玩的時候，我在補習英語。別的小朋友和父母一起山德士快餐廳吃飯的時候，我卻在和媽媽兩個人在餐廳裡面做奧數題……

無數次無數次的用功，無數次無數次的習題和練習，按照媽媽的指引，我不斷上了重點小學重點初中，而且還以年級第一的成績考上了省重點高中……然後……

「喂喂，少年，然後你忘記了很重要的事情！如果沒有那件事情。你也不會變成現在的樣子呀！畢竟沒有那個女人，我們的人生都是註定不會這樣相遇的。」

我不想提那件事！

「哈哈！又在逃避了嗎？如果沒有那件事情，你也不會變成現在的樣子呀。為什麼不說呢？」

不！白夜，我不想提那件事！

「不想提起那個令你難堪的女人嗎？那樣也好。畢竟我也討厭那女人。不過。既然你已經選擇逃避了，為什麼不幹脆逃避到底和我在一起放棄一切呢？」

不！白夜，你這是在誘惑我墮落！誘惑我放棄學習！

「墮落嗎？學習？其實你一開始就是在學習如何墮落而已！少年！你在沒有墮落的時候，每天用功學習，是為了什麼呀？」

為了什麼？

白夜在質疑我學習的目的！

是呀，為了什麼呢？

為了建設祖國回報社會？

這樣的理由，從我上小學一年級當上班長之後就不信了。我做班長，是為了老師的誇獎和同學們羨慕的眼神。還有媽媽不打我的現實。

其實我知道的，我好好學習，就是為了和媽媽出去，然後收穫誇獎。

收穫足夠的誇獎之後，長大了就去做爸爸媽媽一樣的中等人甚至是上等人！

「啊哈哈！終於知道了嗎？中等人變成上等人嗎？少年，沒錯，這才是你學習的目的呀。我們過去說過無數次的。說到底，你過去的一切努力，也只是想要作為上等人通吃一切好處奴役下等人而已。比如學生會會長的寶座，比如那個女人的身體！」

閉嘴，白夜！你說的太過分了。我的理想才不是那樣！

「不是嗎？就因為我說的太過於直白了。所以才會被人討厭嗎？甚至被你討厭！以至於連我最親愛的你不能容忍我在這個世界上的存在？」

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因為白夜的指責是真的。

「茫然嗎？無可是從嗎？少年，你正是因為不敢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麼，所以才會淪落到現在的境地。正是因為無知和愚蠢，所以才會付出這樣無謂的辛苦。告訴我，一開始見面的時候，明明是很開心的事情，可是為什麼變成了現在的樣子？為什麼現在你會如此地痛恨我。甚至想要不擇手段地殺了我呢？如果你不是千方百計想要對我做這樣惡劣的事情，你又怎麼會落到這樣的地步呢？」

面對白夜的指責，我無言以對。

是呀，一開始見面的時候，明明是很開心的……

雖然我們見面的時候，空氣裡帶著強烈的藥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