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變
十月天冷,靈致被凍得從夢中驚醒過來,耳邊迴響著男人女人曖昧的聲音。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發現自己只著寢衣躺在床底下。
近在咫尺的床板因抖動劇烈,灰塵撲簌簌的落下,她不得不閉上眼睛。
可房間空曠,四下里又安靜,那兩人肆無忌憚,弄出的聲響越來越大,淫靡的聲音如魔音穿耳,讓人苦不堪言。
靈致想捂住耳朵,可渾身動彈不得,想出聲制止,卻又發不出聲音。
頂上戰況越發激烈,情到濃時,兩個人已失去理智,葷話髒話說了一大堆。
靈致聽得渾身滿是雞皮疙瘩,原來男人女人的交合是這麼噁心,那一刻,她想吐。
不,她下午好好歇在明光殿的床榻上,身邊有玉絮以真她們守著,為何會在床底下?這是哪裡?
覺察到事情不妙,突然有人推門進來。
「哐當」一聲,陶盆掉到地上摔成碎片。
靈致聽到玉絮的驚叫聲,指著床上抱在一起的兩個人:「王後娘娘,你!你怎能如此!」
以真等人也聞聲而來,靈致聽到她們不可置信的聲音:「天子,王後娘娘,你們!」
「不知廉恥!」是希閑憤怒的聲音。
「我無話可說。」女人的聲音嬌弱無力,帶著歡好后的慵懶,靈致聽到窸窸窣窣的穿衣聲,「離開秦國一個月,我忍不住了。你們未婚嫁,不懂女人寂寞時的痛苦,是我引誘了天子。」
這個女人的聲音,和自己一模一樣,靈致聽得心驚肉跳。
「早在七年前,本王曾在琅嬛抄書,與靈致多有往來,那時我們已情愫暗生。只是靈致一時看不清自己的心,稀里糊塗的嫁到秦國。如今再見,自是情難自禁。靈致已經答應我,願與秦業和離,隨我回洛陽。」男人聲音曖昧,滿是寵溺的說。
玉絮六人似看到天底下最髒的東西一般,憤怒地道:「你貴為天子,與人通姦不說,竟不顧禮義廉恥在大庭廣眾之下赤身裸體,實在無恥!你們,你們會遭報應的!」
女人擋在天子面前,無情的對玉絮等人說道:「賤婢竟敢辱罵天子!此事我與天子兩廂情願,爾等賤婢豈敢置喙!來人,殺了她們,一個不留!」
刀劍聲起,靈致視線里腳步混亂,血賤一地,有人倒下了,有她的婢女,也有姜王宮中的侍衛。
不斷有人死去,寢殿里血流滿地,溫熱的紅色液體流淌到床底,沾染到靈致的衣裙上。
靈致看到倒地的希閑,她的臉正對著她。
還剩最後一口氣的希閑不可思議看著床底一臉悲色的靈致,想出聲提醒還在拼殺的幾人。她拖著重傷的身體向靈致爬過來,很快被人補刀殺死。
看到希閑瞪大的雙眼,靈致不忍的閉上眼睛。
只可惜無人注視到希閑的小動作,她很快死透了。
玉絮和清風奪刀逃出寢殿,去找守在明光殿外的蒙晗。
清風輕功好,身體靈巧逃得快,玉絮身手好,但雙拳難敵四手,何況她已身受重傷。
「清風,掩護我!」玉絮對清風喊道。
不對,那個女人不是王后,是當年冒充王后出嫁的女人。惱怒生氣失去理智后,她慢慢回過味來。
王后和王上感情甚篤,斷不會做出背叛王上的事來。何況周室江山江河日下,秦國蒸蒸日上,王后的長子是太子,她不會笨到這個地步。
還有那個和天子通姦的女人,越來越像王后了,即便如此,她還是能看出來。只是清風和希閑幾人沒有貼身伺候,難免分辨不出。
王後有危險,她要回咸陽告訴秦王真相!
「玉絮,對住,我先走一步!」清風見玉絮被包圍,肩膀和腹部被長戈刺穿,只好痛下心來逃離此地。她一定要將此事告訴蒙將軍!
玉絮不敵數十名姜國禁衛軍,竭盡全力后頹然倒下。
陰謀,這是姜國的陰謀,只可惜她已開不了口。
祈求上蒼,保佑王后,望她和秦王早日團聚,消除誤會……
「死了,繼續追,公主有令,秦國來的一個也不要放過!」
「你說什麼?」蒙晗看到滿身血污,一見面噼里啪啦說了一堆話的清風,豁的起身。
清風跪倒在地,哽咽著氣憤地重複道:「王后與天子通姦,被我們六個撞了個正著。王后她……她背叛了王上,背叛了秦國!」
「王後為了遮掩醜事,殺了玉絮以真她們滅口!蒙將軍,快逃吧!不然來不及了!」
蒙晗扶起憤恨的清風,懷疑她這番話的真假,但又想到她是王后的宮女,又信了五分。
覺察到越來越近的殺氣,蒙晗當機立斷,決定先走為上:「走,闖出姜王宮!」
在王宮待了大半個月,蒙晗已摸熟路線,領著手下二十人迅速撤離。
宮中禁衛反應迅捷,迅速封禁各宮宮門,又調來弓/弩手,準備將清風等人滅口。
看到站在天子身邊小鳥依人的王后,蒙晗徹底相信清風的話。
不要臉的女人,還在大長老的熱孝期就枉顧禮義廉恥和別的男人通姦,虧得王上待她那麼好,竟然做出這等天怒人怨的醜事!
過去那張臉有多美,現在就有多醜陋,蒙晗怒不可遏,握緊手中佩刀和長矛。
「殺了他們,一個不留。」那個女人笑靨如花,輕飄飄的說道。
弓/弩手就位,箭支從四面八方射向包圍圈裡的頑強抵抗的秦國衛士。
黑衣鐵衛一個接一個的倒下,蒙晗臉上和身上也掛了彩,絕對不能死在這裡,一定要回秦國將此事告訴王上!
姬昭摟著懷裡的女人,臉上露出殘忍的笑容,看到秦業的人像狗一樣怒嚎反抗,彷彿看到秦業未來的下場一般。
「得留個活口回咸陽給秦業報信,記得做得逼真一些,別露出破綻。」
最終,蒙晗在眾人的掩護下,背著清風逃出宮門,奪過路經附近的富商的馬絕塵而去。
等他們逃了兩刻鐘后,白鉞才派人追殺。
此時明光殿的寢殿已被收拾乾淨,白鉞領著四家心腹下人用木箱將靈致抬走。
靈致蜷縮在木箱里,腦子一片混亂。因懷孕變得遲鈍的她只知道有人設計陷害她,現在的她對姜國已而言,只有威脅秦業一個用處,難道天子和四大家族是沖著秦業去的?
一多想就覺腦子疼,靈致只得不去想那些。
過了好久,靈致才感覺到他們停下來。
打開木箱,入眼的是白鉞、湛容還有幾個她不認識健壯女人和侍衛。
靈致被綁住手腳,被四個健婦抬出來扔到鋪滿青石的地板上。她吃痛悶哼一聲,望著眼前的人警惕道:「你們到底要做什麼?」
白鉞置若罔聞,只吩咐湛容等人道:「從今以後,她就在這裡住下,直到血變乾淨為止。你們要照顧好她知道嗎?這回,不能再給她任何逃跑的機會,否則我要你們的命!知道了嗎?」
湛容瞟了靈致一眼,在秦國受的屈辱,她會一點一點報復回去,現在只是開始,恭順地回道:「奴婢記住了,一定照顧好公主。」
「事關天下大計,你們可要把我先前說的話記牢了,此事不許有任何差池。」白鉞叮囑完在場的女人和帶刀侍衛,這才給靈致一個眼神,失望的,報復的,冷漠的,無情的。
白鉞走後,靈致被幾個女人扒去衣衫按進浴桶里沐浴,接著又被毫無尊嚴的摸來摸去,確定她身上沒有任何尖利之物后,才給她換上乾淨衣裳,青絲未梳髮髻,就這麼披散著。
後來,她被兩名健婦鉗制著關入一間只有一絲光亮的石室里。
厚重的石門落下,將她隔絕在塵世之外。
靈致摸索著站起來,順著光照射進來的小洞望去,小洞約有拳頭大小,十月日光不盛,石室里更暗了。她看了看周圍黑黢黢的牆壁,沒由來的害怕,抱著雙膝蜷坐在地上。
這個時候她該怎麼辦?
四大家族和姬昭陷害她到底是為何?
還有白鉞說的,血變乾淨是什麼意思?
秦業會識破他們的詭計來救她嗎?
靈致想到這些止不住頭疼,她不能死,就算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也不能死。
「高靈致,還不到最後關頭,一定要振作。」她拍了拍自己的臉,用衣袖擦了眼淚。
在石室里待了一陣,靈致的眼睛已適應室內光線。她起身伸手去探石壁,順著整間房子走了一圈,地方還算大,收拾得很乾凈,有一張石頭鑿刻成的床榻,上面擺著寢具。
除此之外還有石案,上面的硯台、石盤與案桌連為一體,靈致看了看,硯台里的墨已干且積滿灰塵,三支毛筆也已老舊,她拿起來吹去上面的灰塵,又放了回去。
靈致去其他地方看了看,石室內還有石頭做的浴桶和恭桶,以及設計精巧的洗手池。只要她撥開石栓就有水留下來,洗手池邊還有乾淨的帕子。
這裡至少乾淨,還有水可用,靈致自嘲一笑。
她浸濕了巾帕,把石案擦乾淨,之後又去整理床鋪。
白鉞還不算虐待她,送來的東西不好但都是新的很乾凈。
突然背後一激靈,靈致覺察到有人在偷看她。一眼掃過去,正好看到離她一丈高的地方,貼著一雙人眼,眼珠轉來轉去的掃視石室,撞上靈致的目光后並不退讓,反兇橫的看了她一眼,大力將監視孔關上。
那雙眼睛太可怕了,靈致大力吐了一口氣,繼續打量這間石室。
她走了兩圈,回床榻上坐下,回憶今日發生的事情。
今天是十月十五日,她回到姜國已有四十日。
今天午睡時,被人安排著聽了一出香艷的戲碼,接著被她的貼身宮女捉姦。
假扮她的那個人下令殺了所有人滅口……
靈致想到那一地血和死不瞑目的希閑,渾身忍不住打顫。玉絮她們都是她的貼身宮女,雖不到親如姐妹的地步,但相處這些年也生出幾分親情來。
想到六個活生生的人死在她面前,心一陣一陣的抽搐,六個人,不,二十七個人因她而死。
罪過……
她傷心難過之時,頂上的石門被打開,是湛容領著人送晚膳來了。
一碗粟米飯,兩個雞腿,一碟水煮青菜並一些鮮果。
看著靈致不為所動,湛容笑道:「兩刻鐘后,會有人來收走。公主若是賭氣不吃的話,奴婢可不會遷就你給你加餐。這頓不吃,也許就沒有下一頓了,畢竟這裡的狗還等著喂呢。」
靈致看了她一眼又轉過頭去,並不說話。
湛容冷笑,走到靈致跟前「啪啪」就是兩耳光,大力捏著她的臉,強迫她抬起頭來看她,「你還以為,你是姜國尊貴的公主,秦國高高在上的王后嗎?如今不過是被關在死牢里圈養的一頭母豬罷了!看不起誰呢?」
「現在你的吃喝拉撒住都捏在我們這些下賤的婢女手裡,我們這些上不得檯面的小鬼如今想如何整治你,就如何整治你。給我老實點兒!」
湛容最恨這張高傲淡然的臉,憑什麼她可以生來高貴事事順利?憑什麼她可以輕易得到所有女人羨慕的一切?
無論在姜王宮還是秦宮,對眼前之人靈致多有得罪,此刻落在她手裡,靈致自認倒霉。但要她認錯或者賠罪,她做不到。說話會激怒湛容,不說也激怒她,索性便閉嘴不說。
湛容看著她的模樣愈加生氣,走到石案前掀翻托盤裡的飯菜,又狠狠地碾了幾腳。「不吃以後都別吃了!」
靈致看著她扭曲的面容,一張本就不好看的長臉更加難看了,無端讓人噁心。
煩人的女人走了,天也黑了,房間里沒有任何光亮,陷入寂靜的黑暗之中。
靈致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回憶先前的點點滴滴。
她現在在深山裡,四周都是密林高山,而她所在的石室,更是在一處懸崖絕壁中間,只有一條鳥道進出。不說她插翅難飛,這裡還有四家部曲里的好手,即便她變成蚊蠅也難離開這裡。
白鉞他們吸取教訓,斷了她的所有生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