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周雲硯
面對周震壯碩的體魄,逼人的氣勢,李太傅戰戰兢兢,兩腿瑟瑟的將實情道了出來,說的時候,心中不住的大罵孽子!
他這女兒從小就刁蠻,因是嫡女,便寵愛有加,處處都隨著她心意,沒想到釀出這麼大的禍事來!
周震一聽,虎目一瞪,粗聲道:「莫非你家女兒與丞相家小兒早就有交情?」
太傅不敢直視周將軍的眼神,吞吞吐吐的囁嚅道:「這、也不能說有交情,就是……一同去過詩會。」
他自然知道自家那個任性的女兒與丞相家的小兒子走得近,若是那小兒子是嫡子,他也就順勢推舟了。
可那小兒子偏偏是個庶子,生母也沒有什麼顯赫的背景,這是萬萬嫁不得的。
怕夜長夢多,女兒也到年齡了,太傅就想快點把女兒嫁出去,等成了人婦,她就消停了。周圍看了一圈,能配得上他家嫡女的,便是周將軍的嫡子周雲硯。
雖說年歲上比他女兒長了幾歲,但好兒郎志在建功立業,稍微大點也好,能順著他任性的女兒。
聽到與周家結親的消息,太傅之女李蕭淑哭得眼睛都腫了!
她不嫁!她就要嫁趙郎!
「糊塗!」
李太傅苦口婆心的給女兒講道理,作為庶子,還是小兒子,丞相肯定不會偏向趙意,也就比普通人好那麼一點點,這輩子吃喝無憂罷了。
若是那趙意才高八斗,有勇有謀,能為自己謀出路也行,可趙意就是個會說點蜜話的小白臉!也就能騙騙涉世未深的深閨女郎。
李太傅萬萬沒想到,待他與將軍府說攏,八字都要合上了的時候。
他女兒直接把他的如意算盤打翻在地,摔了個稀巴爛!
女兒私奔是第二天發現的,她只留了一紙文書,大體意思是,爹娘沒有設身處地為她著想,就是想用她嫡女的身份拉關係,這身份她不要了!她要與趙郎雙宿雙飛,纏纏綿綿到天涯。
當時太傅腦袋就是「嗡」的一聲沉鳴,眼前一片片黑影飄過,晃晃悠悠就要倒,幸虧被伺候的小廝給托住了。
李蕭淑私奔的第二日,李太傅悄悄給趙丞相寫了封信,意思是,你兒子帶我女兒跑了,你看看怎麼辦吧!
趙丞相當天下午就給他回信了,簡潔明了的說,這事鬧大了對你女兒名聲不好,我們都把這事吞進肚子里,假如哪天兩個孩子回來了,我就讓趙意娶你家李蕭淑。
總而言之,趙丞相不怕丟人,一個不起眼的庶子能娶太傅家的嫡女,他們家怎麼也是賺了。
想到此處,太傅心窩裡一陣陣的絞痛,他千金玉貴養出來的女兒,怎甘心嫁給一個軟囔囔的庶子?
可是,和將軍府的這門親事,終究是黃了。
正廳內的另一位當事人周雲硯,脊背挺直的坐在木椅上。
周雲硯常年在外,從十歲就隨著周震在馬背上征戰,矯健的腱子肉隱藏在長袍之下。手指與虎口上皆是厚厚的繭子,舉手投足間自帶一股威嚴之氣,並不粗俗。
他年幼曾做過皇子伴讀,在外空閑時也會多讀書。
周震並不希望自己的兒子成為一個只會打仗的莽夫,因此時常督促他要多閱覽各種書籍,雖然以後不用去做文章,也要懂哪些人說得是哪方鬼話。
也許是這一頁頁文章的功勞,周雲硯不動武時,看起來氣質沉穩,且面容俊逸。
就是下頜邊有幾道細小的疤痕,不能算破相,但與女郎們心中的如玉公子,是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就是再儒雅,也不會被人錯認為讀書人。
周雲硯站起身,向李太傅行了個武將的抱拳禮,啟唇道:「這門親事,就此作罷吧。」
他自知年齡不小了,但他在邊關既是鎮守的將軍,也算半個父母官,因此根本沒有閑心去顧及婚事。
邊關地界遼闊,原本派來的知縣只有八品,但因有駐兵,同時環境過於惡劣,沒人想來這吃不飽的地界,凡是來邊關的,均提一品,為七品知縣。
如今邊關的知縣姓守,家裡沒有什麼背景,好不容易考上了進士,留給他的都是些苦差事。
權衡了一下利弊,守知縣咬咬牙,就帶著老娘和媳婦,來了這黃土飛揚的邊界。守知縣想,好歹升了一品,值了!
在邊關吹了兩年黃沙,長相清秀的守知縣徹底成了當地人,又黑又瘦!
圍繞著如何改善邊關的生存環境,守知縣是愁禿了頭,與周雲硯相熟之後,常來周雲硯這裡吐苦水。
他們這本來就窮,也沒有人才願意來,那些有志的學子們寧願窩在翰林院里吟詩作對,蹉跎光陰,也不想來這苦寒之地造福人民。
在邊關待久了,周雲硯也對邊疆的事情極為上心,他這次回來,定親是小事,他得去向皇上述職,看能不能給邊關再撈點好處。
其實沒人重視邊關這事是可以理解的,畢竟鄰國的敵人們虎視眈眈,三天兩頭來邊界打秋風。種的糧食,養的牲畜,就怕給他人做了嫁衣裳。
反正也種不活,索性就捨棄了。
邊境不是被畫上了一條明眼可見的線,也不是中間被劈開,兩國之間隔著一個懸崖峭壁。
邊界處只立了一個碑,離遠些,就說不清哪是哪兒了。
他在邊關駐了這許多年,吃了不少苦,與鄰國交鋒無數次,還打了兩場漂亮的勝仗,完全可以憑著這些,風風光光的回京。
小輩的武將里,無人能出其左右。
周震還問他,開了年要不要轉回京中?
周雲硯想了想,還是決定再呆五年。
太傅家與將軍府的聯姻不可避免的崩了,當老太君聽聞此事時,不禁覺得自家孫兒真是苦。
常年在外不說,這麼大個兒郎,每日風裡來刀里去,屋裡連個心疼他的人都沒有。
衣服、鞋襪,都得一個大男人自己收拾,老太君越想越覺得自家孫兒可憐。
「要不,給雲硯帶兩個丫頭走吧。」老太君建議道,雖說周家並不興養妾侍通房,但派兩個嬌俏侍女去伺候他起居還是省得的。
周震正好來跟老太君說退八字的事,聽聞此言,立馬反駁道:「軍營里怎麼能有女眷?母親切莫再說這話了。」
老太君:「……你就忍心讓雲硯一個人孤零零在那苦寒之地受累?連個給他做鞋襪的人都沒有?!不還有個軍營外的宅子嗎?安排在那裡可好?」
周雲硯的歲數,在京中未娶親的兒郎里算是大的了,正常十四、五歲就應當成親。
他這些年在外,被耽誤了十成十。
這麼大個歲數,連葷都沒開過,連二房的小兒子都要成親了!
周震滿不在乎的道:「雲硯他不執著於這些兒女情長,也不差這一兩年。」
老太君覺得她沒法跟她兒子溝通,她得趕緊再替雲硯尋一個媳婦。
這次不能只看家世,得仔細打聽打聽女郎的為人。
想到這,老太君不禁嘆氣,她這麼好的孫兒,姻緣怎麼就這麼坎坷。
臨行前,周雲硯來向老太君辭行,老太君淚眼婆娑的看著她的大孫子,道:「雲硯要是遇到了可心人兒,要娶要收都隨你,給家裡來封信就行,也讓祖母開心開心。」
周雲硯鄭重的向祖母行禮,道:「孫兒此去還要數年才能歸來,不能在祖母面前盡孝,萬分遺憾,待雲硯回京,再叨擾祖母給雲硯擇一賢良女子。」
老太君:「……」
她這孫兒壓根就不想找,就等著回京后再說!
「快走吧,日頭快落山了!」
老太君擺手,你別說話了,趕緊出發吧。
將軍夫人,也就是周雲硯的母親只生了周雲硯一個兒子,後來連生了兩個女兒。
一品官員的家裡不說妻妾成群,起碼有兩三通房,但周震後院里一個吃閑飯的都沒有。
女人多了,後院勢必烏煙瘴氣,沾酸吃醋平生禍事。再說他常年來回奔走,在家的日子本就不多,要那麼多女人作甚。
將軍府的人口本就不少,他們是大房,還有二弟、三弟兩家,一家子兄友弟恭,兄弟三個都不算好女色,屋子裡一個比一個乾淨。
大房就只有周雲硯這麼一顆獨苗,老太君是恨不得讓他趕緊生兩個。
當遁地虎打聽完消息,來向血仙稟報之時,周雲硯早已啟程一天一夜了。
怪不得這上百間屋子裡,沒有一處傳來周雲硯濃郁的氣味。
血仙聽完遁地虎的回稟,左手托腮,黑黑的瞳仁望向遠方,道:「他昨日就已出發了?」
遁地虎抽動了兩下鼻尖,回道:「正是,少說也過了將近十二個時辰了,早就不知行出多少里路了。」
周少將軍的寶馬迅疾如風,雖不至千里,也少不到哪裡去。
血仙伸出修長的食指,輕輕的撫摸枝頭綻放的花朵,紅艷艷的花瓣深處,是嫩黃與嫩粉色相交融的花蕊。
遁地虎以為這事就此告一段落,誰知血仙的下一句話險些讓他腳底打滑,跌回蜿蜒的地洞中。
血仙輕描淡寫的道:「那我去找他便是。」
她已經不是那個看起來如小娃娃般的透明精魂,既已修成了肉眼可見的身軀,她大可以也跟著去那叫邊關的地界。
她在這院子里呆的太久了,這堵牆的外界,只有樹根爬出去過,對她來說,還是全然陌生的。
在血仙心裡,她與周雲硯就是那戲文里所說的青梅竹馬,那自然也要郎情妾意。
「他想結親,我便圓了他這個念想,與他結親就是了。」血仙輕道,那語氣就像滿足孩童的請求一般,還帶著那麼點縱容。
遁地虎眨了眨圓溜溜的黑豆眼,他用活了幾百年的腦袋瓜,也實在是想不明白,這樹精與周少將軍,頂多就是家裡老樹和小主子的緣分,哪值得這樹精奔赴千里,去找他結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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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著急,「房中人」馬上就要去了,貼不貼心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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