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4章 終生誤
沈延安死後,南城殘餘的軍隊面對來勢洶洶的顧西洲和傅雲開毫無對抗之意,沈家這棵大樹倒了,權貴們爭相恐后投靠顧西洲。
即便知曉他們只是各懷心思,好壞不一,顧西洲還是接納了他們,也不是他海納百川,而是他和傅雲開都清楚,若是再與沈家剩餘的勢力,他們只會兩敗俱傷,和沈家,秦家打完的軍將們已經折騰不起了,就這樣,南城詭異的得到了短暫的安寧。
顧西洲無心江山,他決意帶著許知意離開這裡,也想和屬於曾經的血腥日子告別,當天,許知意返回沈岳桓給她留下的院子,打算帶走那幾件顧西洲為她定做的衣裳,收拾東西的時候,忽然有東西從衣櫃里掉了下來。
許知意怔了一下,忽然記起這是沈岳桓出兵中原前交給她的。
「軍營那有人鬧事,我去看看,「顧西洲朝著許知意交代,彼時還有大部分人不同意傅雲開執政,他們只擁護顧西洲。
許知意點點頭,等他離開后,她才將裡頭的東西倒了出來,落在桌上的,有幾處銀行的存款憑證,還有一封信。
許知意伸手將那信攤開,沈岳桓飄逸的字體赫然跌入眼帘:
許知意,寫這封信的時候,你就睡在隔壁,雨還在下著可我看到你房間的陽台上,存滿了今晚的月亮,或許,你也同我一樣難眠。我不禁想著,在這裡長眠,或許是個很好的結局。
看到你在雨中失魂落魄呆了好久,我忽然沒辦法想象,你若是知道,當年許家滅門儘是因為我而起,又會是怎樣崩潰的模樣,我實在不願意看到。
我突然想為你做些什麼,讓你心裡痛快些,或者,能不能再博你一笑。
我倒不是良心發現想對你補償,我甚至不覺得以前我做錯過什麼。世界對我來說只是弱肉強食,敗者為寇。
若我敗了,就任人欺負,他們不如我,也理應被我踩在腳下,而女人,也只是戰利品,我有資格享用她們,也有資格拋棄利用她們。
我當然也這麼做了,但那時你哭了,我便不再想。
我一直不懂究竟什麼是愛,只是不想讓你哭。
但偏偏,我又讓你了哭了那麼多次,我真混蛋。
在你離開南城后,每一個這樣的夜晚里,我都這樣想。
你不在的時候,我見過很多與你眉眼相像的女人,我喜歡她們依偎著我,安靜的睡在我身旁,或者與你一樣,怯怯的抓著我的衣裳,還有些恐懼的看著我。
我喜歡喝的大醉,然後看她們笑,有時候,我會讓她們毫無理由的笑一整夜,然後看她們邊笑邊哭,人人都罵我變態,直到有一晚,我衣領的扣子掉了,我拿著那顆扣子在你床前坐了整晚,我想我大概,真的病了。
像你曾經,因為我生病時的一樣。
但我,無藥可救。
不想看到你的絕望無助,也忍見你傷心失落,更不想,你像我一樣,愛而不得。
想成全你。
這個想法從我的腦中冒出來,似乎是幾秒鐘的事,但卻是我一生做的最正確的決定。
無論結局如何,我不妥協,不掙扎,也不後悔。
但我想,我大概回不去了。
剿滅秦家是我的聘禮,也是我對你最後的成全。那群山匪我已經收入囊中,也一直告訴他們,以後只有你一個大當家,陳全的帶領的勢力也歸於你,還有林靄,我為他留足了兵力,他們以後,都姓許。
我攢下些錢,多少也沒數過,不過足夠你餘生衣食無憂,你也不必再向當初跟我一樣卑躬屈膝。
若他讓你委屈,你大可弄了他,這些留下的人足夠為你撐腰。若他不喜歡你,或得了別的新歡,你也可拿了這些錢走遠。
我的許姑娘,以後一定要擁有一段明媒正娶婚姻,堂堂正正的愛人,要依著自己的心性,搶自己喜歡的東西,你只管的大膽的闖禍,活的任性自由,活得無憂無慮。
我愛的許姑娘,以後不可受半分委屈。
到了地府,我做不了神,那就化成最惡的鬼,滅掉欺負你的人,你只管好好生活,我會護著你老去。
其實啊,我一直沒告訴你,當年你躲在屍體下,我一下就發現你閉著眼裝死,就像你後來閉著眼裝睡,其實一點都不像。
在仙樂林第一次見你的那天,你在台上看了我一眼,我故意躲開,再低頭,酒杯里倒映的是那張我也覺得陌生又慌張的臉。
算命的說,我這一生的榮華都會栽在女人手上,我不信命,因為,這是我自願奉上的。
……
大戰那天,中原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亂,沈岳桓帶人剛剿了秦家,顧西洲的人便從天而降,傅雲開的人更是裡應外合,很快便與顧西洲會合。
」今天的沈岳桓實在不對勁。「傅雲開謹慎的察看著周圍的情況,」他攻秦家的時候只讓我打,而他自己卻極力保存實力,我好像發現了我們的計劃。「
顧西洲回頭望了眼秦家那棟火勢正盛的大樓,他眼中的光明明滅滅,」照目前的情況看,他一定是發覺了。「
傅雲開瞳孔猛縮,」他既然發覺了這是陷阱為什麼還鑽?「
顧西洲當即從車上跳了下來,」他大概,是想成全我們。」
傅雲開猛地想起昨晚在軍帳內沈岳桓的反常。
「沈家的事一向都是沈督軍說了算,他爭取到這個機會,無非是想滅了秦家,然後堂堂正正,和我決鬥一場。」顧西洲又道。
「怎麼可能,那可是沈岳桓,當初要不是她,小意也不會被折磨的那麼慘。」傅雲開否定。
顧西洲配好了武器,平靜道,「折磨小意也並非他的本,但若是不利用小意,沈延安會容她存在嗎?當初沈家從秦家手裡奪了那半張礦脈圖,我想沈岳桓應該是以剩下的礦脈圖在小意那為由才留下的她。」
「這怎麼可能?」傅雲開眉毛輕擰。
「我也覺得不可能,但沒法子,我太了解他了。」顧西洲將一切準備好,淡淡道,」因為我們愛上了同一個女人。「
他說著,帶領將士走遠,」剩下的交給我,你不要插手。「
當下,顧西洲率人迅速將沈岳桓包圍,沈家帶的人一半都在傅雲開手上,剩下的還有一半讓沈岳桓留在了南城,他手下的人所剩無幾,也敵不過顧西洲的士氣。
沈家,敗了。
沈岳桓也由部下帶到了一處洋人的大樓暫行躲避。顧西洲則帶人很快追了上來。
」洲哥,沈岳桓的人都在裡面了,他這次,插翅難逃,咱們往裡轟幾炮,他就全完了。「秋生在一旁興奮的提議,他臉上被灰塵蓋滿了,髒兮兮的黑色卻難掩他眼中的激動。
顧西洲卻抬起手,制止住了他,」傳我的命令,在原地待著都不許動。「
秋生有些懵,「洲哥,現在可是大好的時候,丟幾顆雷,沈岳桓就玩完了,您還等什麼?」
「我知道。「顧西洲仍是道。
那大樓的玻璃都被打碎了,依稀可以看到裡頭有人影晃動。
不一會,詭異的安靜中,忽然傳來一聲槍響,秋生下意識躲避,卻見顧西洲一動不動盯著上頭。
半晌,他無聲嘆了口氣,」現在再上去。「
秋生探出了頭,」洲哥,您剛才明明可以衝進去活捉了沈岳桓,怎麼?「
顧西洲盯著透過大樓的夕陽,垂眸道,」你以為,我真的贏了嗎?「
他將武器收好,又道,「沈岳桓明知我們的計劃卻不阻止,明擺著是來送死,他帶著人故意中圈套,其實是暗中幫我們削弱沈延安的勢力,這樣一來,南城才可以擺平。」
而顧西洲若是帶人過去活捉了他,百般折磨才是對他的恥辱。顧西洲領了他的情,也留給他最後的體面。
他死在自己手裡,才是他最好的結局。
「沈岳桓難道瘋了不成?」秋生感慨著。
「不是瘋了。」顧西洲篤定,「他只是愛了一個永遠也得不到的人。」
那晚的中原,夕陽紅的像火,沈岳桓倒在了一片廢墟里,他全身都是血和灰塵,滿身的狼狽,只有一雙眼,盯著南城的方向不肯閉下。
周圍的嘈雜聲在他的世界里逐漸安靜下去,他感受到生命在隨著時間一點一點的流失,爾後他笑了,費力從懷裡拽著一張紙,紙上染了大半的血,依稀能辨出是一張離婚公示證,日期就是昨天。
「終於,可以……」他費力的撫摸著,顫抖的手指幾乎要握不住,開口的瞬間,口中一股血涌了上來,堵在了喉頭上,他含糊不清,卻費力的說著,「娶你……」
夕陽的最後一抹光很快從山間落下,整座城,再窺不到白晝半點,許知意在城市的另一邊回過了頭,她看到那火燒雲紅的像一灘血。
人們在她身旁忙碌著,她新穿上的新娘裝也是大紅色的,喜氣洋洋的烘紅了她的臉,爾後她低頭笑了。
沈家的江山在她這一笑中隕落了,是那樣重,可她,笑的那樣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