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節
這天晚上,新羅的大臣、貴族都來捧場,歡迎唐朝高官到新羅來。
說是歡迎,其實也許是有些懼怕,當年將百麗併入新羅的那一仗唐將們只用了十天不到,後來安舜推行的新政又是唐相幫忙擬定,尤其對於那些不配合的貴族他們更是直接讓他殺一警佰,一番雷霆手段下來,如今都還讓他們心悸。
現在他們成了新羅的坐上賓,如果多嘴說些什麼安舜又聽進去了,遭殃的便還是他們。
當然也有不怕死的,雖然來參加了宴會,但敵對的情緒還是很濃烈,那些人多是當年將南木視為妖人的頑固貴族。
曾經,南木祖蘭在新羅朝臣的印象里一直是個男人,且是一個讓他們的王上喜歡並差點成為中殿的男人。如今雖明確了是女人,但在他們的認知里將手伸入朝堂的女人也是妖怪。
有個將軍舉了杯過來敬酒,那姿勢很是傲慢,「左僕射,本將軍敬你一杯。」
南木沒有端杯,淡淡的,「本官酒量淺,怕是與將軍喝不了這一杯。」
那廝極其傲慢,俯視著這個當宰相的女人:「他們都喝得,到我這便酒量淺了?既酒量淺,又如何當得大唐的宰相,莫不是別有手段?」
通譯將這話譯了過來,他這話里無非是說有潛規則讓一個女人在唐當了宰相,不然放眼望去,不論大國還是小邦,除了後宮攝政,哪有女人直接在前朝任職理政的。
看來,有些齷齪的思想古今中外是相同的。
安舜與景陽勾肩搭背、基情滿滿的喝到一堆,安成公主也回後宮帶孩子去了,所以他才敢這麼放肆?
南木淺笑,眼神卻瞬間凌厲起來,「應該是有些手段的。只是不知道將軍想聽哪方面的,是想聽我滅了交趾旁邊的十國還是滅了西突厥?」
那傢伙一愣,酒也醒了半分,「你什麼意思?」
南木把玩著老蠟手串,聲調涼涼的,「沒什麼意思。有些日子沒打過大仗了,正想著要不要把倭國給滅了,然後順便過海將渤海之類的一起鏟了。將軍你說我是先鏟了渤海還是先滅倭國?」
唐朝長年派了十五萬大軍在離新羅不到一百里的地方守著,他也不怕把他們惹毛了。武夫常被人說成只有匹夫之勇,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切!
不想,隔天便在新羅朝野流出了一個傳言,說大唐使臣賀世子百日是假,威脅用強是真,還說如果新羅不聽話,立即發兵開打。聽著暗衛反饋回的這些信息頗有些無語。
原來那天晚上杯換盞間喝多了,她中了那個所謂匹夫挑事的圈套了。新羅國中已安定,但舊勢力並沒有滅絕。
事情還沒完,連百姓都聽到這些傳言了,打仗對於他們是極恐懼的事情,一旦大唐用武,新羅從此怕是沒了,亡國之民比奴隸還要慘,所以短短几日便人心惶惶。
她是一直都沒理解,為什麼不論哪個年代,謠言總能在無知的百姓中以光速傳播開來,並且越傳越離譜,彷彿硝煙在前、兵戈已起。連尉遲寶琪來參加百日宴被視為凶煞,引得百姓倉皇逃竄。
南木看著他那一身軍裝,恨恨的說道:「你是作為叔公來喝百日酒的,帶著兵士穿成這樣飛馬而來,是嫌話題還不夠多麼?」
尉遲寶琪一臉懵逼,「我往常過來也是這樣來的啊。」
「你往常是來示威,讓那些蠢蠢欲動的人不要對你侄女下手,這算什麼?」
尉遲寶琪雖是武夫,但也不傻,看她那惱樣,便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大人,您這是遷怒,下官來的路上便聽聞新羅與大唐戰事要起,還是左僕射酒後親口說的。」
他還是這麼直來直往的說自己的上司,以前說她不男不女、有人可嫁是祖上積了大德,還讓認識她的人管她叫高頭大馬。現在又說她喝多了沒管住腦子,真是討厭。
她也知道自己理虧,只得擺擺手,「行行行了,趕緊的把衣服換了,別在這咯應我。還有,明天的百日宴穿得貴氣些,好歹也是叔丈人。」
「您心情不好關我衣服什麼事情,越來越不講理了,中書令太慣你了。」
她咬牙切齒的指著他,「好,有本事回長安述職時別回府,不然我讓楊柳岸的冰清姑娘去你府上找你。」
聞言,他撒腿便跑,急急回他的院子換衣服。
景陽招了服侍的內人將那小几搬到廊下,又拿了兩個蒲團墊子擺好,向南木招手,「別在院子杵著了,你這個子會嚇到本地人的,過來喝兩口。」
她過去坐了,拿起個杯子喝了一口,然後嘲諷他道:「到底是回老家了,你這狀態都不一樣了。」
「既來之則安之。」
「呸,你在長安的時候怎麼沒有『則安之』,天天折騰。」
「我站在老祖宗的地盤上向你發誓,絕沒有做過對不起你們的事情。這個尉遲寶琪是怎麼回事情,他妻妾成群的,怎麼你提個冰清姑娘他卻落荒而逃,有什麼典故?」
南木斜眼看著他,想起很早以前的一個事情,便問道:「你不是都知道原因的么,裝什麼傻?」
他認真道:「我沒有裝,是真不知道。」
「你看過我寫的《顯慶閑事》,上個655年至659年我們在唐朝的故事80%都寫進了小說,尉遲寶琪的這段黑歷史就在裡面。」
他輕輕一笑,拿了茶壺添了一下茶水,「我是看過,但是你那是本免費無VIP的小說,因為不收稿費,你連載的那個網站會自動將某些章節屏蔽,所以不知道有些事情正常。」
靠,他真看過,一年前的猜測是真的。
她看著前面的空地,淡悠悠的:「哦?屏蔽了哪些章節?」
「既是屏蔽,我當然不知道內容,但我數了一下,你所寫的七十二章共隱藏了十章。」
「這還真是意外之喜。」
「你什麼時候懷疑我讀過你寫的內容?」
「去年,別院被燒之前。」
「你還真能沉住氣,今天才說出來。為什麼選這麼個時候拆穿我。」
「我們再回去長安已是五月,那以後的事情我大多都沒有寫下來,所以便無所謂了。」
「寫沒寫對於我而言沒有太多意義,當初看你寫的那本流水帳,不過是想知道你那幾年的內心如何,故事的經過不重要,在時光面前,沒有歷史可以重複。」
南木鄙夷的看著他,「你們父子真是奇葩界的戰鬥機,當初你們不折騰那些事情,如今也還是可以傲視世間,非逼我們走這條路!圖什麼?!你來了這麼久,看著沒電、沒車、沒有自動化的唐代,不覺得不方便么?」
「不覺得。目前為止,除了不習慣上廁所的方式,其它的都超級滿意。」他說的這個不習慣是所有現代人的同感。「所以啊,我已經讓人在改造我府上的馬桶了,從這回去便能用到類似抽水馬桶的馬桶。」
兩個不對付的人,在一個屬國的館驛中聊如何提升如廁的舒適性,她仰望的天空,心裡奔騰而過的不只是草泥馬,還有他大爺。
第二天便是新羅世子的百日宴,二人代表唐皇送上的賀禮,並遞上了唐皇親自賜名的世子詔書。安舜夫妻極為高興,現場就定下了回贈唐皇的禮品。
還沒等全體坐下舉杯,那個之前挑事的將軍便將外面流傳的謠言很正經的說了出來,並公開的給出了賀生是假,謀戰為真的結論,讓安舜千萬莫要被詔書與賀禮給蒙蔽了。
安舜一隻手握著杯子,淡了臉聽那將軍在那慷慨激昂,期間並沒有打斷如機關槍般亢奮的發言。景陽看了一會,輕笑一聲,「都說『帝王心、深似海』,果不其然,不論是大國還是小國,凡是有點建樹的都心深似海。」
南木也一直在打量安舜,聽景陽這樣講突然明白了一個事情,頓時覺得有些無語,便起身打斷了那個還在「突突突」的將軍,「行了,漢家有句話,大致是說吃飯時過於激動,如同食用砒霜。如果想多活兩年,以後吃飯時別如此。」然後她向安舜拱手施禮,「陛下,此次受我皇所託來新羅,一是為賀新羅新世子百日,二為邀請您與中殿參加今年的中秋國宴。」
安舜眼睛一亮,「陛下邀請我們夫妻參加國宴?」
「是的。我皇遣我等親來相邀是為顯重視。這四鄰諸國之中我皇只邀請了陛下,只為感謝您這兩年對於大唐的支持與幫助,屆時陛下到了長安,可當面與我皇商議,擴大邊境交易互市等一應事項。」
安舜很高興的表示,「一定去一定去。」
然後南木又呈上一包東西,這是他們新品種的蔬菜種子、棉花種子,「此乃新種,是微臣私贈,裡面附了種植、收藏、使用之法。」
安舜自己親自跑下來接了,那種高興都快溢出來。
她看他那喜上眉稍的樣子,小聲的問了句:「陛下這下放心了?」
他一愣,旋即又笑問:「放心什麼?」
「我皇不會像對待南嶺十二國、西地兩突厥一般對付新羅的。」
他略有些尷尬,「是嘛?」
「陛下,此回,我們以左僕射和國師的身份來賀喜,本意是想給你長個臉,讓貴族看到我們對新羅的重視,沒想被您誤解了。」
「南方都打到天竺附近了,說不擔心是假的;這邊叔國舅的小二十萬大軍與新羅最近,目前雖是相安無事,萬一哪天唐皇一聲令下,怕不用多久就可以踏平新羅。」
她倒是真的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了,他這麼想是完全有道理的,自古長安城裡的帝王最是喜歡打仗的,一年無戰事便渾身不舒服,老嬴家、老楊家都曾統一了四分五裂的各國,就連歷史上被評價為較懦弱的李治也是長年征戰。
新羅彈丸之地,朝夕便可覆滅。
景陽輕輕的哼一聲,「陛下盡可放心,這麼巴掌大塊地,長顆菜都比中原費勁,又臨著地動區,唐皇沒興趣。只是如果陛下對其它小國小邦感興趣,比如渤海、倭國,我皇倒是可以助您拿下,這樣你們地方也寬敞點。」
這個想法帝后沒有與南木說過,景陽也沒有提過,突然說出來不知道是為解圍還是真的代表帝后表達。
安舜看向她,她猶豫了一上,還是點點頭,他當即興奮的一巴掌拍她肩上,頓覺那邊肩都被他拍矮了一公分。倭國隔著海他未必需要,但渤海他肯定是想收編,這樣整個半島便可收入囊中。他急急的問道:「何時?」
「您想何時便何時,到時提前一個月給中殿的叔叔送個信即可。」
「如此真是一份大禮了,舜恨不得下月便發兵。」
她連忙制止住他,「別激動,您好歹等百姓把糧收了,不然莊稼毀於戰亂,到時還要動用新羅的國庫去養活他們。」
安舜連連點頭,「嗯,有道理,從等長安參加完國宴回來,便可謀劃了。」
隨便吧,反正那種地方唐朝的現代人的確也是沒有瞧上的。
景陽拱手一禮,「陛下,微臣二人還要趕回長安過端午,明日便起程返回,在此提前謝過您的款待,這些天打擾了。」
安舜一愣,「明日便走?太過匆忙了罷?」
南木點點頭,「是的。明日您也不要相送,這樣微臣走得自在些。」
安舜嘆了口氣,「便依你們吧,好在中秋還能在長安相見。」
她心裡嘆道:再見不知是何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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