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節
尉遲從書房衝出來,看老婆抱著腦袋咬著牙,臉當即變了色,從景陽手中接過人狠狠的說了句:「等下再找你算帳!」
頭真的挺疼的,大夫的銀針扎在腦袋上半點用都沒有,她喘著粗氣,咬了牙說了句:「快叫人盯死魏元忠。」
「別說話,小心銀針扎到血管!你一定要平靜下來,心理作用也是主要因素。」
漸漸的頭不再疼了,南木開始仔細回想剛才對話的每個字、每一個表情、每個動作甚至以前一些讓她莫名不舒服的話,然後得出一個結論:「尉遲,景陽知道我們上次在唐發生的所有事情。」
他皺了眉,「他知道?東海一戰後我們不是分析過?我們確定人受傷昏迷的時候是無法講述那麼詳細的經過的。」
「如果是我主動說出去的呢?」
「主動說?」
「我在現代的時候干過一件蠢事,這個事情孫錦世是知道的。陳嬈與凌冰全都進入我們的圈套后,我閑來無事就在網上寫小說,小說的名字叫《顯慶閑事》,故事背景就是我們上次在唐顯慶年間經歷的那些事情。雖然小說後來因為種種原因沒有寫完,但大部分的事件都寫進了。」
他搖搖頭,「網路小說一年至少可以誕生幾百萬本,如果你沒實名署名又大聲嚷嚷,他如何知道是你在寫那東西?如何從數百萬本書里找出你寫的那一本?」
「有一天在寫的時候,陳嬈在現場。當時根本沒在意,因為我們一直以為她是你爸的人,即使她看去幾行字也無所謂。可是,沒想過有一天事件的始作俑者大部分都到了這裡。」
尉遲心裡一沉,面上卻道:「他知道了也沒有關係。這不是上個658年了,一切都在變,既然發現了他這個秘密,我們防著就好。」
可以么?東海之戰、長江水患看似與他無關,可是他脫不了干係。
「作為一個優秀的政客,他對於人心的猜度超出我們很遠,設計事情的時候也會更複雜。如果他事事走在前面推動、促進、擴大,我們該怎麼防?」
他輕輕的撫著女人的額頭,「不用刻意糾結。他撬起我們的後果就是大家可能會從他身上碾壓而過。他會考慮後果的。」
哦哦,好啊。你都不怕,大家怕個鬼呀。
「尉遲兄?」
他聽女人這樣叫他,眼睛瞪圓,頭上的雷達迅速啟動,「有何陰謀,速速說來。」
「給小弟彈個曲吧,好久沒聽你撫過琴了。」
「什麼曲子呢?」
「什麼都可以。」
他從箱中翻出琴,撥撥琴弦試過音后便彈奏起來。
隨即,院子里響起了《小蘋果》的古琴版,南木笑得肚子都快疼廢的時候,他又改為彈了《忐忑》、《江南style》。
房門被拍拍得震天的響,他也不管不顧的繼續演繹各種現代神曲,最後崔慎從房間的窗戶翻了進來,搶了他手中的琴方結束那些讓人抓狂的魔音。
崔慎氣憤的罵道:「你一個現代男人,居然對古琴如此精通,哪裡學的?」
尉遲很是坦然:「我小學中學的藝術班就是學的琴棋書畫,不行么?」
崔慎又憤憤的,「那你該去雲南啊,那裡許多現代男人一輩子就是琴棋書茶的過日子,跑到國外讀什麼軍校,做什麼金融?」
「中西結合,洋為中用嘛。你把琴還我,難得她開口,我再彈幾首給她聽。」
崔慎抱了琴跳開兩步,「屋子外頭一院頭疼的人,你不能彈些風雅的東西么?哪怕是那些正常人類可以唱的歌。」
尉遲想了想,「那我彈幾首江湖些的。或者我們合奏?箱中還有一把琴。」
於是,房間里出現了一個跨越千年的演奏組合,顏值極高,技藝極好。
難怪有人說:南木啊,你琴棋書畫不通、詩詞歌賦不懂、針織廚藝不曉、中饋理家不明,尉遲寶琪說你積了幾輩子的大德才能嫁出去,這話是半點都沒錯的。
可是呢,比如她媽穀梁嬗,雖生於書香之家,文韜極好、性情相貌樣樣出眾,最終不也沒嫁自己喜歡的人嘛,人這輩子,哪有那麼多別人眼中的般配美好、稱心如意的,如果論因果的話,可能尉遲家欠南木家的,全還她這來了。
幾天後,關於長江大水的調查信息飛鴿傳書過來,同時慕思寒家中藍膽茶山上的石頭也送了過來。
情況都是最糟糕的。
首先那座茶山所產的茶葉雖少,但那個山頭本身並不算小,山體表面的石頭歷經風吹日晒,其毒性已不強了,所以茶樹吸收的不算多。但是深挖十米后的石頭就是個巨毒,那信石磨了些粉與米飯拌了置於鼠洞口,第二天便死了許多老鼠。
其次,去蜀地調查的人回來說那難於上青天的蜀道有大面積的垮塌,到處都是山體塌陷、堵塞河道、大堤缺口。那些塌陷的山體因時間過去了二十來天,又有水流衝過,基本無法知道是什麼原因造成的,但他們在鄂州的某處找到了一個奇物送來,長孫厚確認那便是他多年前設計的炸彈,因長途漂流,又被水浸濕便沒有炸。
那是個樣式極現代的炸彈。
想他也是個人才,天文物理電腦能力一流可以當齊悅的助手,還懂做什麼炸藥、防盜金庫,至於做其它的煙花、鋼筆之類的,只要有基本的製作方法,他就能做一個最好的出來。
這麼優秀的人,也難怪他老媽不同娶小綠。
崔慎拿了那炸彈在手上拋來拋去的,嚇得長孫厚連忙抱了過去,「雖然是在水邊發現的,但不保證不會炸,你想讓大家成肉沫么?」
崔慎指著那黑乎乎的玩藝,「問題的是其它的炸彈去哪了。還有啊,你幼不幼稚,做個炮彈還讓人在上面刻了』長孫厚監製』,你是怕別人找不到你么?」
「刻個字怎麼啦,你做第一件東西不得宣示一下創作權嗎?」
這事情就沒法再深究了,南木當初沒發現這個事情是她的失職。
尉遲及時的阻止了他們的爭論,「不翻舊帳,只理新危。把這東西畫出圖樣,然後配上搬運與保存的注意事項發給各暗部,一旦找到要立刻轉移。」
長孫厚傻了眼,「移哪去?那是危險品,唐代沒人見過它們的威力不會有這樣的意識,只要有一個人略有疏忽,全部都會引爆。且那批東西現在還在不在那個兵工廠都不確定,如果在別有用心的人手上,移都沒法移。」
「長孫,這東西如果還在山裡呢?」
他撓了撓腦袋,仔細回想當時的環境條件,「如果還在,可以從山的側面將那運輸門打開,將炸彈用水潑濕,讓引線廢掉,然後順水一直可到長江口,入海口沒有居民,我們可以在那將彈拆了。如果被人運走了,我不知道怎麼辦。一旦引爆一個就會全爆了,造成的後果比地震還嚴重。」
崔慎問道:「為什麼上一次的658年這些炮彈沒有出現?」
崔慎的這個問題很重要,這會證明兵工廠究竟是運行了6年、最近才啟動的或是長孫厚離開后就停產了。
一直運行的猜想最恐怖,說明六年前就有人知道這個事了,這個人應該有極強的經濟級力和控制能力,他要這些東西肯定是為了某個天大的目的,如今初試成功,接下來怕有更大的危禍,可能是炸毀別的,也可能是利用產糧區水患興兵,無論何種可能,既已開始,他便不會停下來,一定還有其它動作。
如果是最近才啟動也挺驚心的,對方有實力、有野心,能知道這件事本身也可怕,後果未必比六年一直運行要好。
最好的結果是兵工廠在長孫厚離開后便停產,那些炸彈只是無意間被人發現然後當了毀長江的工具。
不論是何種情況,明有魏元忠這個賑災隱患,暗有這個掌著武器、兵器的人,這下麻煩真的大了,真的要立即回朝堂去了。
四相在書房還沒布置好工作的分工,外頭響起慌忙的人群奔走聲音,隨即有僕人在叫喊,
「先生,著火了……」
幾人跑出書房,便看到東南方向煙霧極盛,別院里所有的人都拎著可以裝水的物件朝外奔去。
「看這煙,似乎離前院很近」。
的確很近,他們跑出別院時,已看到火苗開始卷席東院不遠處的棚子,那棚子是別院用來裝柴用的,一旦點著便會延著它燒到廚房、倉庫、然後是整個東廂客房區、沿著迴廊到達西廂區。
別院已經實現了引泉水、取地井水兩種水源方式,但水量有限,速度更有限,柴棚迅速的就燒著了。柴火乾燥又量大,加上今天有不小的東南風,廚房以可見的速度被燒著。
大家一看架勢不對,立即讓回去搶了些要緊的東西出來。沒多久這個別院變成了了一個巨大的燒烤場,前後不過就是個把時辰的事情。
崔慎搖搖頭,「這是必須得回長安了,天都在催了。咦,孫錦世他們倆呢?」
好像是有小半天沒見他們倆人了。
「我們在這。」人群後面,他和金城灰頭土臉,蓬頭垢面的走了出來。
「你們救火去了?」崔慎指著他們一身黑呼呼的樣子問道。
「沒有。放火了。」
原來,午飯後金城說想到院外走走,孫錦世見天氣不錯,又小有涼風,便陪她到東面的小樹林邊走走。小樹林是以松樹、雜草為主的自然生長樹林,她見地上樹葉有寸厚,又有許多枯枝便生了貪玩之心,她說從沒有生過火,想試試。
松葉極易點著,松樹又有許多油脂,一把小火便被東南風變成了大火,他倆無論如何去撲都趕不上火勢漫延的速度,不到一刻鐘那火便燒到了東院。他們這身黑灰便是撲火留下的紀念。
金城一臉的歉意,「我一定會賠償的。」
南木嘆了口氣,「先不說賠的事情,我們如何回長安?馬匹跑的跑,死的死,即使馬還在,庫房的馬車也變成了木炭了。」
別院連主帶仆的有近百人。這麼多人難道要走回長安城不成?眼見快申時了,即使有體力走回去,城門怕也是早關了。
「你們瞧我找到了什麼?」眾人正在惆悵之際,長孫厚從已經燒完的東院舉了個黑乎乎的東西過來,眾人都盯著他,「是烤熟的雞,哈哈,廚房裡的雞被這火燒熟了。」
真是無聊!
南木在人群里看了看,沒看見景陽和祖葦,又找了一圈,最後在蓮池邊那個亭子里找到了他們。
「國師亭中觀火,是否別有風味?」
「這把火可真貴。以我這兩日的觀察,這個別院及屋內陳設至少值百萬兩。」
她不置可否,「國師可有辦法讓長安城派馬車來接人?」
「你都來找我了,當然有。」
看來養著可以飛的禽類還真是明智的。
只是尉遲的鴿子最近都在各地奔波,別院中沒有庫存,但景陽有,他無論到哪都有鴿子跟著。
「多久可以到?」
「應該快到了。」聽他這樣說,她的眼不由的眯了一下,隨即向他抱拳,「多謝國師援手,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好,我記著。」他還真是一點都不客氣。
這把火從發現到現在不到兩個時辰,長安城到這個地方馬車約要跑一個多時辰,火起沒多久他就估計會是全毀,便傳了信去了長安。可以說他有先見之明,也可以說他別有用心。
半個多時辰后,三十輛馬車載著全部的人返向長安,緊趕慢趕的在城門關閉前回了長安城。
府門前,新的三相府牌匾正在往上掛。說它是新的,因為材質、顏色、尺寸都不一樣了。尉遲看大夥費力的在掛那巨無霸般的東西問道:「誰讓掛的?」
「大人,宮裡新賜的,送來的公公說今晚務必掛上。」
尉遲哼了一聲,「還真是用心良苦,為逼我們回來把我們的房子都燒了!」
原來懷疑起火原因的不只南木一個。
「哼,誰燒的誰賠!」
他轉過臉看向老婆,「你敢要?」
「笑話,為什麼不敢?」一直納悶金城一個公主沒事玩什麼燒野火,還距離房子這麼近,罪魁原來是他們。她怒上心頭,沖著僕人輕吼:「別掛了,我們都是平民,掛那東西幹嘛?」
那大嗓門看著尉遲問道,「大人,這掛還是不掛?」
他停頓了一下,「掛著吧。掛牢些,別掉下來砸了人。」
晚間安排完一應事情,尉遲容回了他和南木所在的小院里,僕人已經在往院子里拎熱水。
他搖搖頭,忘記從什麼時候起,那傢伙只要有心事便要泡澡,不管冬夏。馬上便是農曆的六月,這裡不比現代有空調,泡熱水澡是有可能會中暑的,他接過最後一個僕人手中的水桶,讓大家離開院子自已拎了進去。
他在木桶邊放下水桶,揭了南木搭在臉上的毛巾,「有心事?」
「我在想一個問題:長孫厚當年在蜀地山中設過兵工廠的事情會有多少人知道?」
尉遲容搖搖頭,「很奇怪,以前你們爭鬥的事情都有記錄,唯獨這件並沒有。除非是我爸,他是唯一有權決定不記錄此事的人。」
她搖搖頭,「我在路上問過你爸,他說他沒下過這樣的命令。」
如果做為控制著兩個穿越團隊的容老爺子沒有下過這個命令,又會是誰假傳聖旨且不記錄在穿越記錄中?
他爸沒下過這個命令?那麼……「你懷疑景陽?」
「具體來說是懷疑景陽的父親。他們出自同一個軍區又是走得較近的關係,研究所接收命令時肯定不會懷疑是他的想法。以他知道安舜的事情來看,穿越之事他也許從頭至尾就清楚,因為清楚,所以最後他能擺老爺子一道,擺我們一道。」
「所以,景陽也就可能知道兵器庫的存在。」
「也許這是最壞的結果了。他有技術、有經濟實力,那片看似滿目瘡夷的蜀中山區便會是最大的軍火基地。」
她嘆了聲氣,從浴桶中起身。尉遲幫她拿了浴巾過來擦乾水,「這麼熱的天泡熱水澡,你不怕中暑么?」
「我倒希望中暑,這樣明天不用面對那些人。」
「我們這群人中,只有你一個女人,既是我們的軟肋也是我們的強刃,你於他們也是一樣。所以……」
南木止住他要說的下半截:「你知道我這個人最不會幹的一件事情就是撂挑子。」
他點點頭,「我知道,所以,我有時候……寧願你沖我胡攪蠻纏,也不願意你時刻裝著這天下,這些原本只是我的願望,我不想你變成一個內心強大到無敵的樣子。」
她笑笑,「何嘗不是我自己的願望呢?過去十五年裡,我不止一次的覺得自己生來就是唐代人。」
她穿好衣服在鏡前坐了,拿起塊厚厚的布擦頭,他從她手裡拿過布,幫她細細的擦著頭髮。
「你打算怎麼辦?」
「沒想好。但總不會是再拿槍逼著他們的。」
他聽她這樣講,不由的笑了,拿槍指著皇帝這種事情也只有她可能會去做,南木祖蘭敢在朝堂揍國師,自然敢拿槍對著皇帝。
不過她這惡名以後怕是要四海皆知了。「或許,你可以試試別的辦法,比如……。」他在她耳邊細聲的說了句話。
她詫異道:「這種戲碼我還沒演過呃,別人不信怎麼辦?」
「也許瞞不過國師大人,不過瞞不住他不會拆穿你的。有時候我也在想,他是不是真的喜歡上你了?」
她在鏡子里看著他笑得雙眼發亮,「你能不這麼搞笑么。他喜歡我這個概率比我變成同性戀還要低百倍。」
「很多同性戀其實是雙性戀。」
「夫君啊,其實你想說的是我男人的屬性更多些對么?」
「當然不是,我又不是同性戀。」
她搖搖頭,起身準備出房門,男人一把抓住她,「這麼晚了你幹嘛去?」
「如你所說,我們不是吵架了么?我睡客房去呀。」
他一把將她扛到肩上然後扔去床上,「明早再吵,今晚依舊是相親相愛的模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