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五柳先生的詩與酒

歷史時空，永初二年，初秋。

陰雨不停，東籬下菊花搖曳。

先前種地的老農引了一杯酒就披上雨蓑回家了，走之前再次勸陶淵明出仕，想來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希望他能和別人一樣同流合污，不要枉費了一身的好學問。

沒想到陶淵明斷然拒絕，「深感老父言，稟氣寡所諧。纖轡（回車）誠可學，違已詎非迷？且共歡此飲，吾駕不可回。」

他用「和而不同」的語氣，謝絕了老農的再三勸告，表明了他不與世俗同流的高風亮節。

培風第一次見到真名士，差點給跪了。

常言道，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風流！

剛穿入古代的培風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五柳先生的名士風範，與現代都市那些披著大師幌子招搖詐騙的利己者一比，陶淵明是絕對的隱士高人。

不到一刻鐘，培風這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就成了五柳先生的座上賓，陶淵明並沒有問他的來歷，只問了他的姓名便拍手大讚。

「好名好字，《逍遙遊》中有：風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翼也無力。故九萬里則風斯在下矣，而後乃今培風。北冥有鯤，乘風而扶搖，直上九萬里，培風小友與我志趣相投，飲酒！」

培風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名字原來還有這樣的典故釋義，突然對培家寨的爺爺分外想念，想來「培風」這兩個字賦予了老人家對兒孫輩分的希望。

可惜他和父親培根都不走正路，點歪了「技能樹」，一個在金錢的世界里摸爬滾打，一個沉迷美色成了臭名昭著的桃花公子，都成了與慾念、財色同行的「卑鄙者」。

「想來爺爺對我們很失望吧，幸好我還年少，還有時間來改變。」培風心中暗自發誓。

陶淵明性嗜酒，每飲必醉。朋友來訪，無論貴賤，只要家中有酒，必與同飲。不過他的勸酒讓人生不起一絲反感，培風推脫不得，一會兒就莫名其妙成了酒場上的「吾輩小友」。

只是呆的時間越久，想起自己二十年來的紈絝作為，培風越自慚形穢。

他猛地灌了幾口酒，古代的酒味道很淡，淡到連在三教廟喝的現代米酒度數都不如，淡到對他這個「酒精」沙場的老將來說幾乎沒有太大醉意，但是現在他喝起來卻十分苦澀，酒不醉人人自醉。

此時他坐在木桌側，遠望南山，環顧周圍，東籬菊花，只見五柳先生的簡陋居室里空空蕩蕩的，完全遮擋不住細雨微寒。不遠處盛飯的籃子和飲水的水瓢里還是空的，可是陶淵明卻怡然自得，不停地勸酒。

「沒有什麼是一杯酒不能解決的，如果有那就兩杯。」

對陶淵明這位隱士高人來說，喝酒真的喝出了生命的趣味，這就是他的隱士境界。

「余偶得名酒，無夜不飲，與阿郎不期而遇，大善！」

陶淵明的話很真摯，培風有系統加持聽起來並不費力，看來五柳先生並沒有因貧窮苦難而畏縮不前，相反話語中精氣神十足，比起現代那些慾念叢生、尋死覓活的都市男女，隱士高人的風範暴露無遺。

酒過三巡，並無菜。

天色漸陰，小雨淅瀝。

越往後接觸，培風越來越敬佩陶淵明的安貧樂道，字字田家語。在他身邊心變得很安靜，沒有絲毫的慾望雜念。

聽他說起新開墾的土地，道路狹隘，草木瘋長，豆苗卻很稀疏。他每天帶著鋤頭早起耕作，月上梢頭才歸來，勞作雖累但看到月光灑遍田野，草葉上凝結了點點露珠，沾濕了衣裳。此時扛著鋤頭，悠閑地沿著田間小路往家走，是那般意境悠遠的美好畫面。

此時，五柳先生陶淵明就如同一個童心未泯的老頑童，自在洒脫。樂山樂水，飲酒賦詩……從他的身上就能感受東晉朝代的思想、文化的璀璨光華。隨著飲酒而醉，培風也看到了陶淵明的赤子之心。

「飲酒當作詩！余顧影獨盡，忽焉復醉。既醉之後，輒題數句自娛。」陶淵明興之所至，對著自己的身影獨自乾杯，很快就醉了。醉了之後，就開始寫詩來自娛自樂。

「……寒暑有代謝，人道每如茲。達人解其會，逝將不復疑。忽與一觴酒，日夕歡相持……贈培風小友，淵明潛」

陶淵明《飲酒其一》運用自己的草書，在紙上筆走龍蛇，最後還加上了自己的落款，贈給了培風。

培風目瞪口呆，我就報了個名字就被拉著一直喝酒，這算哪門子的地獄模式，不過咱這也算是變相參與歷史了吧？

不過他感覺現在狂寫飲酒詩的陶淵明才是真正的五柳先生。

那個少時為實現自己「猛志逸四海，騫翮思遠翥」大濟蒼生的願景抱負而嘗試的陶淵明已經死去了，活下來的只有不為不鬥米折腰的他，只有飲酒作樂「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他。

尤其是這首飲酒詩中他明確指出了衰敗繁榮並無定數，交相更替不止。夏來冬往，人生也是如此。只有通達明志的高人才能悟通道理，隱遁山林逍遙一游。只要有一杯酒，日夕暢飲就能解千愁。

這才是真正的隱士高人！

「滴答，系統檢測到宿主獲贈『陶淵明飲酒詩』一份，收穫當前時空隱士高人陶淵明的友誼，心靈契合度達到『相見恨晚』級別，系統抽取了陶淵明的『不為五斗米折腰』隱士高人技能，在現實對目標任務使用后可以讓人達到不慕名利、安貧樂道的神奇功效，使用次數限制一次，宿主不可對自身使用。並額外贈送宿主一千隱士點以資鼓勵。」

此時，系統冰冷的機械聲在培風腦海響起，是系統的被動提示音，並不是系統精靈那個無良聲音。

「這到底是什麼，系統果然是高科技，還有這樣的操作？」

培風呆愣愣接過陶淵明的《飲酒》大作，還沒有來得及好好欣賞，就看到陶淵明的身上冒起兩條碩大的紅線，嗖的一聲就沒入到自己體內，他發誓絕對不是眼花。

剛想開口詢問，系統精靈的討厭聲音就不請自來了。

「咦，這麼快就有任務收穫了，看來你還是蠻有穿越天分的嘛。」

培風不知道是第幾次翻白眼了，「你不是說不到生死關頭叫不醒你，怎麼這麼快就食言了？對了，剛才那條紅線是什麼，還有這隱士技能是什麼意思，贈送的一萬隱士點在哪呢？」

系統精靈半天不吭聲，不過培風能感受到腦中一股精神波動的欣欣喜，就好像賺到錢一樣。

「看來你貢獻隱士點補貼能量的份上，就好心告訴你下。紅線是宿主與隱士高人的契合度實質具象化，共分為萍水相逢、相見恨晚、結伴同遊、肝膽相照、莫逆之交，生死不離六個等級。隱士技能可以回到現實用，效果杠杠的，由於你暫時沒有空間寄存，我先替你保管著。」系統精靈喜滋滋回復，不過說到隱士點就停頓了一下，培風還以為又要被放鴿子。

「至於你賺的隱士點嘛，多多益善，一萬數量就是個零頭。對系統來說多少都不夠，連我顯化一個手指頭都費勁。我也先幫你存著，要知道現在連啟動回城的能量還不夠呢，等夠了我自會帶你離去，你也不想永遠停在這兵荒馬亂的歷史時空吧。所以，騷年，繼續加油哦。」

又被系統坑了。

培風感覺現在系統精靈就像個守財奴一樣，收取隱士點倒很利索，想從它手裡他拿個東西比登天還難，還要看它的心情施捨。

培風那個鬱悶啊。

「我醉欲眠卿可去！」

這邊陶淵明寫完飲酒詩向培風揮手準備休息，往裡屋走去。

培風小聲嘀咕了一下，「我也想走，可是系統任務沒有完成，問題是我倒是有地方才能去啊」

「小友等我醒酒後，咱們一起結伴同遊——桃花源！」

陶淵明鼾聲小起，說完就開始呼呼大睡。

咦，契合度這就要上升到「結伴同遊」的地步了嗎？

培風正為心靈契合度要上到結伴同遊而欣喜，陡然聽到陶淵明最後拉長音的三個字，恍如一個大鐘撞在耳邊，震耳欲聾。

他使勁地搓著豎起的耳朵，確定自己沒有聽錯最後三個字。

桃花源，真是桃花源，真的存在桃花源！

難道《桃花源記》及《桃花源詩》的描述是真實存在的嗎？不是說桃花源是陶淵明為了表達對當時社會的不滿，希望追求一個和諧社會而虛構的一個理想之地嗎？

怎麼可能會真實存在，歷史到底是怎麼回事？

最關鍵的是，現在明明是夏秋時節，怎麼會有桃花？

非常不科學啊！

培風特別想搖醒醉酒的陶淵明，讓他再清醒地說一遍，不過想想即使叫醒了，醉酒下也得不出真實結果。車到山前必有路，還是東籬賞菊去吧。

培風將陶淵明的飲酒詩疊好，沒有絲毫褶皺，找了塊乾淨布條包裹好放進口袋裡，幸好汗衫內兜不小，足夠安穩保存，要知道這可是陶淵明的真跡，若是在現實都市拍賣，絕對是國之瑰寶，價值連城。

不過培風是絕不會賣的，他還想做一個歷史收藏家呢，再者未來做好一個隱士高人也能高調用它來充當門面。

小雨微歇，推開窗，東籬下的菊花被風雨摧殘的微微有些零落。

培風暫時沒有外出採菊的興緻，他眺望遠山，想必隱居的陶淵明每天也是如此，端坐窗前，下棋解憂，飲酒賦詩，樂山樂水，感悟著「悠然見南山」的隱逸意境，頓覺神馳神往，恍如深山隱士。

「滴答，系統檢測到宿主與歷史時空契合度十分契合，捕捉到一縷陶淵明的隱士烙印，現實使用后可增加宿主的隱士風采，增加魅力值與幸運值，其他功效未知，建議宿主不要輕易使用。另額外贈送一千隱士點。」隱士高人系統的機械聲響起，很悅耳動聽。

咦，竟還有意外收穫。

不一會兒，汲取了陶淵明隱士烙印的培風靜靜沉默、賞菊觀景。

自穿越后，他的心變得第一次如此安靜，安靜到可以慢慢回首他這二十年來的浪蕩不羈事。

人生有時真不如陶淵明那一杯酒，讓人如此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