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邀戰菩提
上回正說到李思齊揮掌劈向頭頂,他武功高強之極,這一下出手何人能阻攔,蕭德言心中絞盡盤算計議,料不得李思齊竟有自盡之意,兩人有七八步之遠,蕭德言轉過身形,他武功練到弦斷太極生渾然之境,這轉身身形移動,便是常人眨眼之間,鑒真大師道:「阿彌陀佛。」寬大袍袖一抖,胖大的身形一動,提神換位便到了李思齊身側,蕭德言身形如一道流光相仿,一滑之瞬便到了李思齊身前,蕭德言心中又急又苦,李思齊這手掌離頭頂已不足一寸,掌風呼嘯,滿頭銀髮飄擺,他死志極堅,雙目一閉,神色黯然,孫府大廳之內再無半點聲息,眾人屏息凝神,心道:「這疑惑武林的大魔頭便要在自行了斷么。」大半江南武人與李思齊仇恨甚深,便是耳聞其名者也極為厭惡,心中多是幸災樂禍。
蕭德言與鑒真出盡全力,一提神一縱身幾乎同時挨近李思齊身側,這份身法武功眾人中眼明藝高之士瞧得清清楚楚,心下均是十分驚奇:「鑒真和尚乃是天下律宗之首倒也罷了,這蕭德言出身貴胄,年紀輕輕,如何有這一身曠世武功?」
蕭德言眼瞧著不及阻攔李思齊這一掌,大叫一聲道:「李伯,你若死了,我便隨你而去!」李思齊聞言緊閉的二目稍稍一動,掌勢微微一緩,正在此時忽然從廳堂外飛進一支摺扇,其快入流星趕月一般,耳聰目明者如陳靖仇、孫雄誕瞧得真切,心中一驚:「好大的手勁,這摺扇不過尋常物事,竟有不下突厥強弓神箭的威勢。」
忽聞一聲暴叫雷鳴也似道:「思齊,還不住手!」李思齊聞言雙目一睜,那摺扇此時便打在李思齊手掌之上,只聽「啪」一聲,李思齊半條膀臂酸麻,心知天下再無第二人,道:「主公駕臨么?」
只見一人身高過丈,身著粗布背心,腰中綁一條布帶,腰中懸一柄大寶劍,劍匣破舊,兩條膀臂露在外,渾身肌肉虯結,頭頂束髮后垂,火紅連鬢鬍鬚硬如鋼針,粗眉豎鼻,一對環眼,二眸子精光四射,嘴唇微微向下一搭,久與他相對者均知如若此人嘴唇向下一搭,便是動了真怒。李思齊一見此人雙膝一曲,道:「主公。」便再無一言了,蕭德言瞧見此人正是恩公虯髯客,阿惠與犬八郎連忙過來單膝跪地給虯髯客見禮,虯髯客面色如鐵黑,擺擺手讓二人站起,蕭德言俯身下拜,道:「恩公在上,蕭德言給恩公叩頭。」
虯髯客伸雙手一攙,道:「好啊,你武功大有所成,我料你必有際遇,想不到如此之快。」李思齊看虯髯客臉色稍和,道:「主公,老奴」虯髯客搖搖頭道:「若不是我早來一步,你便死了,可稱了這些碌碌之輩心意。」他稱一眾江南武人碌碌之輩,顯是睨視江南豪傑,這些人心中大怒,可是不知虯髯客武功底細,瞧他一副梟雄氣概,不敢發作。
孫雄誕哈哈大笑道:「好啊,孫某榮幸之至,莫不是虯髯客張大俠到了。」虯髯客鐵青臉色,拱手道:「張三久居東瀛海外,想不到賤名還傳在孫莊主耳中。」孫雄誕走下來堂前抱拳道:「張兄不必客氣,請上座。」「且慢。」虯髯客一擺手道:「思齊久隨我多年,如同我左右手臂一般,你們眾人要斬我一手,我如何能與爾等同座。思齊我們走。」說完抽身便走。
「張兄,多年未見,為何如此匆忙?」眾人甩臉觀瞧,江南劍神陳靖仇離座邁步走下堂來,蕭德言心道:「怎地陳前輩如此恭敬恩公?方才鑒真大師這等天下名僧前來他也只是欠身一禮而已,真是奇怪之極。」
虯髯客濃眉一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些烏合之眾便是仗了你的勢力,才敢如此逼迫思齊,你說,是也不是?」陳靖仇微笑道:「張兄,是也不是,你那手下要求親於我,我不答允,他便要自盡,李思齊昔年在江湖為惡極重,人所共知,跟隨了張兄便能將前惡盡消么?」這兩句話說得甚是厲害,一眾江南豪傑群情激憤,那少年石江月道:「我與李魔頭不共戴天,不能讓他離了萬劍山莊。」「是啊,不能放走了這魔頭,日後他若再行兇殺人,便再沒人能制住他了。」眾人說得憤慨,各拉刀劍,向上一圍,將虯髯客幾人圍在當場,阿惠與犬八郎按住刀劍暗器,眼看一場大戰在即。
蕭德言心道:「這等場面,如何彈壓,若真動起手來,我定要出手殺傷江南豪傑以助恩公,可是如此一來,我在江南便再無立錐之地,名聲便比那政宗惡僧也不如。」再一瞧坐在正中的那漢王李元昌,本是暗弱王爵,哪見過如此江湖蓄勢廝殺場面,嚇得驚慌失措,幾欲抽身而逃,他帶來的十幾名護衛各按腰刀,護在身前。
天色漸暗,燈光燭影遙遙,八月中秋圓月當空,借著月色從西邊跑來十幾匹快馬,萬劍山莊的弟子一攔道:「各位可有英雄帖?」當先一人道:「你速去稟報你家莊主,就說東南節度使,山陽公到此,讓他速來馬前相迎。」那弟子瞧這一行人個個高頭大馬,器宇不凡,不敢怠慢,撒腳進庄,來到孫府迎面撞見萬劍山莊的大總管孫福,忙把前情一說,孫福聞言噔噔噔跑進前廳,來到孫雄誕耳邊,低聲將山陽公到此之事說了,孫雄誕聞言變色,他本無意得罪眾江南豪傑,可是作色攔擋道:「諸位,你們可還知道這是何等地方么?」
孫雄誕一聲斷喝將眾人喝退數步,只聽他又道:「諸位,漢王千歲,蕭殿下俱在,你們如此不知體統,豈不丟了我們江南豪傑的顏面?」石江月道:「孫莊主,那麼我們便不報仇了么,任由這魔頭橫行於世么?」孫雄誕顏色稍和,道:「小兄弟切莫焦躁,虯髯客張大俠在此,我陳盟兄也在,還有鑒真大師這等武林前輩,你還怕大仇不得報么?」
蕭德言挺身而出道:「小兄弟,李伯年輕時為害武林,傷了令尊性命,你為父報仇本不是錯,可是他殺令尊是殺,你殺他也是殺,一樣殺人,有何分別,況且他垂垂老矣,還能有幾年好活?石兄,請你多多思慮。」蕭德言幾句話說得石江月低頭不語,臉色忽明忽暗,大門外忽聽得人喊馬嘶,孫雄誕來到漢王元昌近前低聲耳語幾句,漢王聞言神色大變,道:「那麼孫壯士以為如何?」孫雄誕道:「漢王千歲,以我愚見,杜鳳儀身居東南節度使之職,我若不請他進庄,恐怕日後吃罪不起。」
漢王點點頭,蕭德言心道:「杜鳳儀有天印保著,還是四王子的羽翼,他來江南英雄會有什麼打算,真讓人猜想不透。」
此時聽得腳步聲響,當先兩人,身強體壯,腰挎彎刀,進得廳堂左右一分,後面閃出三人,一前二后,前面的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衣飾修整,容顏雍貴,正是蕭德言在渡船上見過的東南節度使,山陽公杜鳳儀,身後兩人作倒裝打扮,蕭德言定睛瞧看,這兩人他全都認得,一個是小道士天印,一個是在觀音禪寺見過的靈台方寸山菩提祖師,蕭德言心裡咯噔一下,心道:「這兩人怎麼會認識?」
虯髯客低聲道:「好傢夥,這老東西還沒死。」李思齊道:「主公,這是方寸山的菩提祖師,他怎麼跟唐朝大官混在一起?」虯髯客道:「我亦不知,這小道士跟他作一路,又是什麼人?」
蕭德言插口道:「恩公,你識得這菩提祖師?」虯髯客點點頭,「此人武功高絕,自恃清高,從不與人輕易想與。」
蕭德言道:「前幾日在觀音禪寺我與他有一面之緣,還動了手。」虯髯客驚道:「菩提祖師神通廣大,出手便能廢人一身修為,你」
蕭德言笑道:「不礙的,我與他功法相近,想來他念及我是個後輩,並未下重手罷了。」
虯髯客心道:「菩提祖師心狠手辣,如何能顧惜你是個晚輩,蕭小子與我分別不過一年,武功進步之速,實在可怖。」
蕭德言續道:「那小道士叫天印,與我在長安有一面之識。」
只見那山陽公杜鳳儀拱拱手道:「各位江湖上的朋友請了。我是新任的東南節度使杜鳳儀。」
孫雄誕上前躬身施禮,「萬劍山莊莊主孫雄誕見過節度使大人。」杜鳳儀雙手相攙,「孫老英雄不必如此。我聽聞漢王千歲也來了,漢王老千歲在何處啊?」
漢王元昌躲在屏風之後不敢出來,蕭德言邁步上前,「山陽公,少見少見。」
杜鳳儀一看蕭德言怒火中燒,他涵養極好,渡船上蕭德言一掌打得他口吐鮮血,到現在仍然重傷未愈,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杜鳳儀強壓怒火,強自一笑道:「原來是蕭殿下,渡船一別,蕭殿下的恩典,杜某可一直沒忘啊。」天印在一旁怒目而視,蕭德言也不理他,走到菩提祖師近前道:「前輩,我敬你是個遁世高人,不料你貪圖富貴,竟然投身公門,做了杜鳳儀的從屬。」
菩提祖師瞧見他稍稍意外,淡淡道:「劍機宮伏羲閣,隋末亂世都有所依附,如今李氏得了天下,你們成了正統,小娃娃,你殊不知我與昔年杜公伏威的交情。」
蕭德言聞言心道:「原來菩提祖師與杜伏威有交情,無怪他要助杜鳳儀。」冷笑道:「你與杜王爺有交情不假,可是杜王爺怕也不想讓你助他兒子攪亂大唐天下。」
杜鳳儀臉色一變,「姓蕭的,你辱及先父口出不遜,即便你有皇子駙馬之分,我杜家一門忠烈,便是到了長安太極宮,我也不怕你。」
此時漢王元昌哆里哆嗦從屏風後面出來,咳嗽一聲道:「兩位暫且息怒,蕭殿下,杜公來意尚且不明,我們這不合待客之道。」
杜鳳儀一瞧漢王出來,左右一使眼色,天印提神身形一虛,蕭德言暗叫不好,他看出天印功力尚淺,提神換形之術並未領悟,身形在廳堂留下一道虛影直奔漢王而去,饒是如此,廳堂上能看出天印身法之人寥寥無幾,漢王還想往下說,蕭德言提神換在漢王身側,他離漢王不過三丈,一拉漢王肩頭,移步側移,天印身法到了探手拿蕭德言咽喉,他出手疾風似電,蕭德言看他毫無昔日長安情誼,漢王驚呼幾聲,顏色更變,蕭德言不避不閃,他武功到這個地步,眼手都要快過敵手一步,天印瞬息之間掣掌,終究慢了一步,二指被蕭德言拿住,痛徹骨髓,蕭德言喝道:「天印,你我情分了斷,你去吧。」他撒手一擲,天印身法摔出去五六丈遠,空中一定,落在地上稍稍不穩,雙腿一軟,菩提祖師提神扶住天印,抓住他手攏目觀瞧,天印兩隻手指紅腫,卻並未傷及筋骨。
菩提祖師怒喝道:「蕭小子你好狠,我徒弟救你一命你卻傷他!」他提神直取蕭德言,蕭德言心道不好,他知道這菩提祖師神通高絕,手中還護著漢王元昌,正自猶豫之時,忽然身旁有人低沉聲音道:「蕭施主,漢王由老和尚庇護,料也無妨,你全力出手,菩提祖師的太極九宮**想來奈何不了你。」
蕭德言聞言大喜,大明寺主持,天下律宗之首鑒真大師護住漢王李元昌,蕭德言身法一換,提神躲開菩提祖師一招太乙掌,喝道:「菩提祖師,屋中狹窄,不如到院中比試。」他說著話人已到了廳堂外。
雪瓊眼圈通紅,手中抱著雙劍,陳靖仇動容起身,孫柔恨恨瞧了雪瓊一眼,奔出廳堂,一時間大廳內群雄都陸續走了出去。